- +1
黎紫書:“我想成為世界性的中文作家”
近日,馬來西亞華人作家黎紫書結束了為期近兩個月的2024年中國行。
自10月12日至12月3日,黎紫書從北京出發,先后入駐麗江&李莊“十月作家居住地”,并經昆明、重慶、青島、泉州、呼和浩特,重返北京。在六座城市的九場文學活動里,黎紫書與孔枝泳、喬葉、遼京、張秋子、B站up主“閱讀藥丸”、B站up主“妞媽8只腳”、徐妍、陳慶妃、張莉、文珍等嘉賓談文學,談故事,在語詞之間暢游。
作家黎紫書
每次的出走都是為了發現家鄉的不同
黎紫書是土生土長的馬來西亞怡保人,那里有南乳包、香蕉樹,還有銀霞、細輝、拉祖等人物的原型。從小性格孤僻的她在這里長大,閱讀與寫作便是她的“玩伴”。雖然未受過大學教育,“年輕時也會介懷這件事,跟其他同行在一起時,甚至不太敢發表自己的意見?!钡驗椤犊滓壹骸贰短圃娙偈住贰缎Π两贰短忑埌瞬俊贰镀捩扇骸返茸髌穾Ыo她的愉悅感覺與濃重興趣,以及中學華文課老師的包容和引導,加上對自己寫作能力的確信,黎紫書走上了文學道路,并堅持至今。
在介紹黎紫書時,我們常說她是一位馬華文學作者,然而,“怎么理解自己的創作和馬華文學傳統之間的關系呢?”學者、作家張秋子問出了許多人的困惑。對此,黎紫書表示,“我想成為一名世界性的中文作家,而不是被貼上‘馬華作家’或者‘女作家’這樣的標簽。我不想再迎合馬來西亞文學獎評審對‘馬華作家’的期待,而是希望能寫出更具普適性的作品。”
在另一場活動上,學者陳慶妃作為讀者,也從黎紫書的作品中讀出了這種普適性,“黎紫書的寫作中有一個很重要的特質,即一種自由的姿態,沒有凸顯某種獵奇性,或以某種地道的方言來取勝。黃錦樹也曾表達過類似的意思,當讀者用普適的文學標準來衡量馬華文學時,馬華文學便真正地從‘小文學’變成了‘大文學’。”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黎紫書曾前往中國、英國、德國等地巡游,近兩年的“中國行”也在此列?!氨仨氶_拓自己作為人的格局,才能借勢開拓自己作為作家的格局,才有機會成為一個真正偉大的作家。”然而,對她來說,每次的出走都是為了發現家鄉的不同。黎紫書見證過無數地方的時歲變遷,但當在外漂泊十余年的她每每以不同的角度回望怡保時,她都會發現家鄉終究是令她最自在、最舒適的地方。她尊重筆下的每一個普通人物和他們的平凡生活,于是,用真實細膩的筆觸寫下一封給家鄉的情書:《流俗地》,希望可以為這群“流俗的人”留下一紙足以普世的共同記憶。
《流俗地》書封
小說是作者跟讀者之間的一場共舞
黎紫書認為,評判一部小說是好是壞并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只要它能起到深刻的作用,能夠打動讀者,能夠讓讀者讀懂,就是好小說。“小說是作者跟讀者之間的一場共舞,小說被交到讀者手上、讀者讀進去,才是小說的完成?!币虼?,黎紫書期待找到與自己的小說共舞的讀者。
因著《流俗地》,黎紫書被中國大陸的廣大讀者熟知。在這么一小塊華文文學的“野生之地”上,她以盲女古銀霞的人生為主線,講述怡保小城里的市井風俗、浮世百態,描繪馬華社會底層民眾“生如飛蟻,覓光而行”;舍棄了時間線、順時序、編年史,沒有曲折離奇的故事,沒有一群讓人過目不忘的偉大人物或是轟轟烈烈的事件,情愿“落回地面,做回俗人”,娓娓道來馬來社會近五十年的風雨悲歡與人事流變。
在創作《流俗地》以前,有很長的一個時期,黎紫書醉心于微型小說的創作。那些作品字數不及一千,書寫它們時,身為作者,她覺得就像被捆綁了手腳囚于狹小的空間里頭,必須得想盡辦法從重重桎梏中掙脫開來,為小小的作品開辟大天地。黎紫書試著把詩的靈魂注入這些小說,如同讓顫抖著翅膀的蝴蝶駐足于鋒利的刀刃,給小說以不可承受的輕。
《余生》書封
此次中國行,黎紫書帶著她的微型小說集《余生》全新修訂版與讀者見面。創作一部微型小說集并不容易,“寫微型小說的時候,你要懂得舍棄,你要懂得謙卑,在文字面前、在小說面前,你是要成全小說,而不是要成全自己?!边@是黎紫書完成《余生》后的感嘆。于她而言,微型小說讓她相信,在這個世界上,在我們的人生中,在我們的生活里,必然有一些珍貴的東西。有一些東西只適合放在小小的盒子里頭,有些故事,只有用微型小說才能敘述。
《余生》共分為四輯,其中有飲食男女,有科幻寓言,有異化畸態,也有片刻角落里一體兩面的悵然和溫存,每一輯的篇名都是黎紫書和編輯們經過深思熟慮后做出的選擇。她希望在平凡的世界里,找出那些亮光,找出有溫度的點,把它高高舉起來,讓其他人也看到,告訴他們,我們的生活雖然那么平庸,那么平凡,可能也是那么無望,可這里面居然藏著這些我們沒有發現、我們沒有看到過的光亮。“我要把這些光點拎出來,用小說的方式向讀者展現?!?/p>
黎紫書參與《余生》分享會
余生我都在說故事
在紛擾塵世中,每個人都是故事的編織者,每個瞬間都是故事的誕生地?!读魉椎亍啡f字,娓娓述說著一個盲女和一座城市的故事,勾勒著馬來西亞華人社會,甚至全社會的共同命運;《告別的年代》將三個同名同姓的女人聯結起來,“書寫略帶史話意味的家族故事”,“白描現世人生的浮光掠影”;《野菩薩》十二篇故事綴為一幅奇幻瑰麗的南洋世相圖,延展了華人一族在更廣闊世界里的生存圖景;《余生》中的七十一篇微型小說,仿佛紛雜人潮中的一瞬,講述了人們隱秘洶涌的一生。由是觀之,黎紫書對“故事”,似乎始終保持著小說家的敏銳度。在“2024中國行”的活動中,她也與嘉賓、讀者分享了許多生活中的奇遇與偶得。
這是黎紫書和母親的故事——
“我媽媽只上過三年學,勉強可以看報紙,但讀文學作品對她來說太難了。過去,我每次出版一本書都會送給我媽一本當作紀念。后來,我送了她一本《流俗地》,我回家后發現,我給她的《流俗地》已經變得像一堆酸菜一樣,皺皺巴巴。我問我媽媽,你拿這本書來干什么?她說:‘看啊,很好看。你為什么寫得這么短?這個故事可以再寫下去,至少再加50%?!@是我媽媽第一次對我的作品發表意見。我當時想到白居易,白居易每次寫的詩都喜歡找一個老太太來看看,我覺得我媽就是那個老太太,如果我到了白居易的境界,連我媽都愛看我的作品的話,那這個小說就算成功了。”
黎紫書在昆明參加《流俗地》分享會
這是黎紫書和麗江廚娘的故事——
“在麗江的民宿里,每當我在頂樓的餐廳看書、寫作時,就會有個廚娘站在我的旁邊看著我。我從沒和她說過我是作家,可有一天我跟他們吃晚餐時,老板娘問我的職業是什么,那個廚娘就坐在我旁邊說:‘她是作家?!译m然從來沒有和她提及我的工作,她也只是每天給我做飯,站在旁邊看我看書、打稿,她就能知道我是干什么的。那種親切感、那種被了解的感覺非常打動我?!?/p>
這是黎紫書和北京的故事——
“我以前曾經在北京住過,有一年冬天,我去北京南站坐最末一班高鐵。高鐵站里的商店幾乎全都關閉了,但我在冬夜里又冷又餓,所以想找一些熱的東西暖暖胃。周邊只有一家小小的便利店開著,我就進去向挺著孕肚的女店主買了一碗豆子湯。第二年冬天,在經過車站時,我又去了那家小店。雖然他們家的價目表更換了,普遍上漲了一點,但我還是買了和前一年一樣的湯。在結賬時,那個女店主看了我一眼,低下頭說:‘收你老價格吧,你是老顧客了。’可我們只是前一年見過一面啊,她怎么會記得我呢?或許是因為在生命中的某種特別敏感、脆弱的狀態下遇到了我吧,兩顆心就這樣扣在一起。那一刻對我來說,太美好,太浪漫,我甚至都沒想把它寫到小說里,而是保留在我的心里、我的腦海里?!?/p>
黎紫書中國行的活動已經圓滿結束,而屬于黎紫書與讀者的故事還未完待續。那個頂著月光,斑駁陸離的小說王國,還在蓬勃生長著。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東方報業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