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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于985大學,是我最失敗的一件事”
原創 小新同學 有間大學
“如果你在貼吧傾訴這些經歷,人們不會為你的遭遇提建議,反而會表現出幸災樂禍或調侃的態度。其他人很難共情,無法理解,他們會覺得985畢業生就應該混得很好。”
今年夏天,李濛無意間在豆瓣網發現了“985廢物引進計劃小組”。
該組有近11萬成員,他們都畢業于985高校,但自嘲為“廢物”。他們在小組內分享職場上的挫折、找工作屢遭碰壁等不如意之事。
“小鎮做題家”這個流行詞,就出自這里,形容一群只會應付考試、出身背景一般又能力平平的人。
有人認為,小組更像是一種互助會,眼下雖然遇到了一些挫折,但還是想努力去過得更好。
從大學畢業后,李濛一度和同學們保持距離,尤其是擁有好工作的那些同學。她會屏蔽對方的朋友圈,甚至將其從好友中除名,“想要學會自我保護,大家都不是同一個圈子了,沒有必要再接觸了”。“從985高校畢業,不可能每個人都事業成功。很多人自認失敗,只是社會的輿論讓他們感覺到自己混得不太好,和學歷不太匹配。實際上并不是這樣。”李濛說道。
她認為社會觀念應該有所改變,學歷不再是評價能力的唯一標準,也不該成為高校畢業生的一道枷鎖。畢竟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人生。
跳出穩定,做點喜歡的事李濛出生在江蘇省小城,父母都是公務員。小時候,她一直是標準的好學生,高考后念了一所省內985高校,報取了核相關專業。“當時家人覺得專業很熱門,根據分數做出了最佳選擇,并沒考慮今后的就業。”
在父母心目中,公務員是最好的工作。從大四開始,李濛就參加過國考、省考、地方級考試,但始終沒有通過。
最終,她通過北方某省一個縣城的人才引進計劃,找到了現在的工作。工作的內容和過去的專業完全沒有關系。
學了四年核專業的李濛,成了一個文員,為城管局、衛生局、園林局寫各種材料。
求職是另一種程度上的填報志愿,有多少人有真正了解自己的方向?/圖蟲創意一年多過去,李濛仍不適應當地的生活,休息日就在出租房度過。“這里以吃面食為主,飲食不習慣。用開水壺燒熱水,不到一個月就有水垢了,環境也不習慣。”
在辦公室里,無形化成了兩個圈子,本地人,一個是招來的20多名大學生、研究生。李濛稱,本科生要求是211、985高校畢業生。“好幾個是浙大、復旦畢業的。本地人的年齡有些大,學歷普遍偏低,很多是高中文憑。”
實際上,李濛有更好的選擇。她的大部分同學都去了一家規模世界500強的醫療公司,工作地點在南京。每月帶補貼有1萬元收入,年終獎在20萬左右。
而她現在的工作,每個月只有5000多元,不過父母看重了事業單位編制。
在辦公室里,李濛發現這些通過人才引進過的同事們,和小組成員的經歷有很多類似性。
“有的人就像現在常提的小鎮做題家,工作中的反應和表達能力偏差。還有不少人覺得社會競爭力大,想求個穩定才來了這里。我有個同事,他很聰明,會多門外語,但不太會和人打交道,社會化程度比較低。這樣的人很多,不過只能扎堆在那個小組里,在網上抱團取暖。”
李濛并不甘心這樣的生活,工作之余,她開始準備考研,目標是北京大學的古典文學專業。她稱,過去選擇的專業上都出于實用性,這一次更想聽從興趣。
這個決定,同樣考慮到了父母,想要達到一種平衡。
她說:“如果考上,我未來就能去大學教書,或者去研究所工作。對父母來說,這也是穩定的工作,同樣也是我感興趣的。”
穩定的生活,很大程度意味著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unsplash平日里,李濛喜歡玩游戲,連QQ頭像用的也是二次元。她有并不被父母、老師知道的一面,比如游戲里,她沒有生活中那么乖,而是一個厲害的玩家。
在復習考研之余,她有時會用手機玩游戲,放松一下,很多朋友也是在打游戲時認識的。
在網絡簽名上,李濛用了自己喜歡的日本詩人松尾芭蕉的一句俳句:“水鳥嘴,沾有梅瓣白。”
眼下,她期待能早日去讀中文,重新進入校園。那時,人生就能開啟新的一章,過上自己很喜歡的生活了。
“他們說,我好像變成了大人”盡管過去了7年多,但陳麗還記得這句話:“你不像復旦大學的學生。”
這句話讓她覺得羞愧,還好自己已經走出來了。那是大二暑假,她參加一家雜志社的實習生面試,但被拒絕了,而其他同學卻非常順利地去了大公司實習。
對此,陳麗常把自己的弱點,歸因于成長經歷。
陳麗是上海人。在上初中前,她都住在上海四川北路一棟占地40多平方米的自建房里。
談到這些,她有些不好意思:“一樓是爺爺和奶奶開的煙雜店,里面隔出了個小房間,我們一家三口就住在里面,上廁所需要用痰盂”。
陳麗談到了自己的父親,一輩子都在做財務,經歷過好幾次企業倒閉,因此家里的經濟狀況很緊張。父母都不擅長與人打交道,從不在外面吃飯,也從不邀請朋友來家里。
“爸爸很不會適應單位的環境,別人講的話,他都聽不懂,人際關系處理得很差。在家里,他還總是貶低我。”陳麗說。
作為公司的小職員,父母把更多注意力放在女兒身上,但卻讓她感受到了更多負面和壓抑的情緒。從一所普通小學畢業后,陳麗考進了上海的一所名牌中學。環境的突然變化,讓陳麗很難適應,敏感地察覺到了人群的差異。
陳麗說:“同學們的家境都很好,能明顯感覺到別人都比你活躍,聲音比你響亮,表達也更清晰、流暢。我那時連老師上課的節奏都很難跟上。我在班級也被冷暴力了,這件事讓我之后的生活幾乎癱瘓了。”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了大學。在復旦大學,陳麗選了一門小語種專業,她覺得新的語言會幫助自己打破局限性。
但她卻發現,自己和同學們的差距很難彌合:“有個同學的意大利語很好,她沒有學過法語,但聽了音后就能拼寫出來。更重要的是,我也很晚才意識到,在大學的學習方式和中學不一樣,需要更主動地學習。”
陳麗稱,名校更像一個小型的名利場,聰敏的同齡人更擅長通過老師、社團來獲取資源,早早地為畢業后鋪好了路。
“我當時就感覺自己被一種東西罩住了,非常遲滯。情緒會改變你的語言、洞察力和學習方式。” 畢業后,陳麗選擇去國外讀研究生,她選擇的專業是比較文學。
2015年,她回國后,發現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半年之內,她做了3份工作,除了薪資低之外,還屢次遭遇被人解雇的情況。這段經歷成了她心中的陰影。最終,她還是如愿進了媒體,先在當地報社工作,后去了一家較有影響力的藝術、生活類雜志。她認為,這份工作帶給自己許多改變,學著和不同的人打交道,自己也變得更自信。
朋友們也看到了她的這種轉變,“他們說我好像長大了一樣,變成了大人”。
黃燈的《我的二本學生》對陳麗啟發很大,從中了解到了另一種生活體驗。書中寫下了這樣一段話——
“如何才能讓學生獲得真實的力量?我始終認為,能不能正視自己的生活經驗,能不能直面自己,能不能和真實的生命體驗打通,是決定年輕人是否產生力量的關鍵。”
在校園里汲取的種種,到底能為我們進入社會時積攢多少能量?/圖蟲創意在復旦大學念書時,陳麗選修和旁聽了很多文史哲課程,當時她并不在意學分。這段經歷,陳麗覺得非常珍貴,盡管自己多少有些碰壁。
“在這所大學求學最大的福利就是,無論你追求成績、工作還是其他任何方面,你都可以自成一派。過了好幾年后,我才開始正視那段時間的力量。”
未來,還是要靠自己哲學家韓炳哲在著作《倦怠社會》中表示,他認為福柯提出的規訓社會已經遠去,當代正在變成績效主導、競爭性社會。在提倡高效生活的同時,人們容易習慣自我剝削,常陷入焦慮,也喪失了沉思能力。
陳飛辭掉了大專輔導員的工作。但在網上尋找高校工作時,他發現其對學歷的要求越來越高。
此前,陳飛在一個普通二本讀的社工專業,研究生考進了北京一所985高校,學了社會學。畢業后,他回到老家云南,在一所大專院校當輔導員。
無論是985、雙一流、普通本科專科,總要畢業,總要離開的。./unsplash“最近看招聘,發現職業學院、大專招的老師,要求博士生,碩士只能去當輔導員。云南師范大學招的行政院人,都是要求本碩雙一流優先。現在大城市的一些中學,流行招博士當老師,以前聞所未聞。”陳飛說。
2011年,陳飛剛念大學時,學校的老師大多是碩士學歷,唯一一個本科學歷的老師是一個優秀的北大畢業生。臨近畢業,學院里來了個博士當輔導員,老師的門檻變成了博士生。
在陳飛讀研究生時,發現普通本科高校已經傾向招博士后、海外留學博士來當老師,普通的博士生則沒機會去一流大學任職,等到自己碩士畢業,這個學歷只能去普通大學當輔導員,或者去大專院校當老師。
陳飛認為,這種競爭并沒有必要。“我給你舉個列子,比如高考。假設,清華、北大在一個地區招100個學生,那么想考上的人就要拼命學習。
假如大家一天都學習8個小時,但有一個人想學習12個小時。一般來說,學得更久就更有希望考上,所以更多人也開始學習12小時。
漸漸地,人們學習時間變得更長、更吃力。大家越來越辛苦,但名額還是那么多,這樣競爭對誰有好處呢?”
在民辦技術學院當輔導員的這一年,陳飛發覺教育差異的背后,更多是地區、家庭之間的差異。陳飛的學生,都是高考的失利者,大多來自云南的小城市、鄉鎮。
“他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出門打工,也沒有接受過很好的教育,不知道怎么管教孩子。孩子們沒人管,中學的時候成績就很差,自然被老師邊緣化,成績受到影響。畢業后,他們在求職上的競爭力,不說遠低于大學生,也會比從小生活在城市的人要吃虧許多。”
實際上,畢業快兩年的陳飛也面臨同樣困境。很顯然,學歷在越來越成為必備品的同時,也在迅速貶值。
一個朋友向他抱怨過,大學念的是生物制藥專業,當時可以在藥廠找到研發工作。但畢業后,他發現只能從普通的基層工人做起,工作本身也對身體有些傷害。
現在,陳飛對這些想得更明白了。他認為“985廢物引進計劃小組”的成員們,“沒有認清學歷和未來,兩個關聯度不再那么重要,有可能是在象牙塔里呆久了,該走出去了”。
“未來,還是要靠自己。”
陳飛打算在昆明找一個新媒體或策劃類工作,沒有工作的這幾個月,當是一次長假,“從頭開始學也沒有關系,以后的路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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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趙景宜
原標題:《“畢業于985大學,是我最失敗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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