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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了住房壓力,就能收獲自由?
琳達決定住進車里,四處流浪時,已經 60 多歲了。她放棄穩定住房的原因是,這個社會有年齡偏見,年長者很難被雇傭,而社會保障金又微薄,把所有收入投入住房,并不能帶來幸福。一棟房、一輛車、一只寵物曾是美國中產階級的生活標準,但經濟危機之后,再維系這樣的生活,對很多人是沉重的負擔。在美國,不少人像琳達一樣,脫離了社會系統,過上相對自足自在的生活。他們意識到,不是放棄中產階級生活,就跌進了悲慘生活,他們書寫了經濟蕭條下的另一個劇本。雖然成為主流眼中“無家可歸”的人,也不意味著就此找到了自由的烏托邦,但至少,他們在美國找到了另一種生存方式。《無依之地》就記述了這些人的人生,在薪資低迷房價上漲的時代,他們在路上尋找希望。改編自本書的同名電影由趙婷執導,獲得了第 77 屆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金獅獎。
《無依之地》[美]杰西卡·布魯德 著
陳雅婷 譯
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出版
2019-5
逃離方案
撰文: [美]杰西卡·布魯德
琳達面前擺著一個無法逾越的障礙——微薄的社會保障津貼。于是,她和別人一樣,上網查詢了解決方案。她找到了一個寫有如下文字的網站:
也許你前世是一個吉卜賽人、流浪者或漂泊之人,可你卻覺得自己永遠無法負擔自己渴望的自由人生。
或許你只是受夠了無意義的競爭,只想讓生活簡單一點。
那我們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可以達成這些夢想,而我們會教你怎么做!
琳達搜索了 CheapRVLiving.com 網站,它是一個叫鮑勃·韋爾斯的阿拉斯加人創建的,他以前是西夫韋(Safeway)公司的貨架裝料工。想象一下反消費主義學說帶著成功福音熱情布道的情形——這就是鮑勃想要傳達的東西。他鼓吹用更少的資源過幸福人生。他寫的所有東西后面都有一個原理——找到自由的最好方法是變成主流世界眼中的無家可歸之人。
▲CheapRVLiving.com 網站“關鍵在于消除我們人生中花費最高的一件東西——住房。”鮑勃寫道。他力勸讀者避開傳統的家和公寓,而傾向于很多流浪者口中的“車輪房地產”:面包車、轎車或房車。他提到,有些房車住民每個月只要 500 美元,甚至更少,就能維持生活——這個數字立刻讓琳達覺得有道理——并列了一個大致的預算,將那微薄的錢財分攤到各個生活必需品上,包括伙食費、汽車保險、汽油費、手機話費,以及一個小小的應急資金。
鮑勃艱苦的房車生活開始于約 20 年前,那時他的熱情可小得多。1995 年,他正陷于一場與妻子離婚的痛苦斗爭中,他與妻子結婚 13 年,生了兩個兒子。他自稱“欠債上癮”,刷爆了信用卡不說,還欠著銀行 3 萬美元。他快要宣布破產了。
鮑勃不得不離開他們在安克雷奇的那個擁擠的拖車式房屋,逃到了瓦西拉。早些年,他曾在那里買過幾英畝地準備蓋房。到目前為止,這里只蓋了個地基和一樓地板,但他沒被嚇退,而是在這地基上搭了一個帳篷當作大本營,這樣他就可以到 15 英里外的安克雷奇上班。
不久之后,鮑勃就想住得離自己的孩子和上班的西夫韋公司更近一些。(他的爸爸是西夫韋的一個經理,而鮑勃 16 歲生日的時候也在那里找到了第一份工作——裝袋工。)可是安克雷奇城里的公寓都很貴,要支持兩個獨立家庭的生活似乎是不可能的。鮑勃每月賺 2400 美元,其中一半都到了他的前妻手里。“她拿走 1200 美元,我也就剩 1200 美元了,憑這點兒錢你沒法在安克雷奇租房子,”他說,“在大多數城市里可以,但我在那里卻做不到。”另外,他每天在安克雷奇和瓦西拉之間來回也要花費大量時間和油費。他開始感到絕望。
所以鮑勃做了一項試驗。為了節省油錢,他開始工作日都住在城里,睡在一輛有天棚的舊福特庫里耶皮卡車里,雙休日再回瓦西拉,這樣做的確減輕了一些負擔。他在安克雷奇城里的時候,車就直接停在西夫韋公司外面。公司的經理們不在乎他停在那里,要是哪個人沒能來上班,他們就叫鮑勃頂上,畢竟他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而那樣他就算加班,可以拿加班費了。這一切讓他開始思考:我要一輩子這樣嗎?
鮑勃不能想象自己完全住進這小小的露營車的情形,但他開始仔細考慮其他選擇。當他開著通勤車經過一家電工商店時,看到門口停著一輛破舊的雪佛蘭廂式貨車并標著“轉讓”。有一天,他走進店里問了問這輛車的情況,得知它沒有任何機械問題,只不過太破舊、太丑陋了,讓這家店的老板覺得開它出去工作有礙臉面,這才想賣掉。他們要價 1500 美元,鮑勃銀行里剛好有這么多,他就買了。
這輛貨車的車身有 8 英尺高,車尾是卷簾門。車廂長 12 英尺,寬 8 英尺。這已經相當于一個小臥室的面積了,這么想著,鮑勃鋪開自己的床褥和被子。躺在里面的第一個晚上,他發覺自己在哭泣。不管他怎么安慰自己,沉浸在新生活里總覺得有些心碎。在他 40 年的人生里,鮑勃從來不是一個非常快樂或樂觀的人。從童年時代開始,他已經慘痛地認識到,自己腳下的土地不是永恒的,有時甚至如字面意義一樣,土地會破裂崩塌。當他還在蹣跚學步時,他那婚姻不幸的雙親在亞利桑那州的弗拉格斯塔夫和普雷斯科特,以及俄克拉何馬州的龐卡城之間流轉。1961 年,那年他 6 歲,他全家定居在了安克雷奇。3 年后,這個世界結束了,至少在他的感覺里是這樣。
1964 年 3 月 27 日,由于太平洋地殼板塊和北美洲板塊的斷層斷裂,阿拉斯加中南部地區發生了一次地震,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二強的地震——阿拉斯加大地震,也叫星期五大地震,震級為里氏 9.2 級,地動山搖的恐怖時間持續了四分半鐘,之后還發生了多次余震。阿拉斯加的海濱城市被海嘯淹沒,而安克雷奇則整個被山體滑坡毀壞。安克雷奇國際機場的一座 70 英尺高的控制塔倒塌了。混凝土板從 5 層高的彭尼公司樓表面落下來,砸在樓下的行人和車輛上。在鮑勃的學校——迪納利小學,地基到處是裂痕,一個磚塊建的煙囪掉下了屋頂,令整個建筑在第二年全年關閉。
▲1964 年阿拉斯加大地震鮑勃還記得自己躲在家里發抖,沒有電,沒有暖氣。外面的氣溫已經跌破冰點,地上還積著厚厚的雪。“周圍的地面都裂開了,沖擊之后迎接你的卻只有黑暗,”他說,“你能聽見房子在爆炸。你正睡在床上,別處的某幢房子可能正在爆炸。天然氣泄漏,不知怎么就被點著了。”
那天晚上,他的家并沒有爆炸,但是在某種意義上,7 年后它“爆炸”了。鮑勃 16歲 那年,父母終于還是離婚了。他的姐妹決定跟著媽媽,而鮑勃覺得爸爸可憐,所以就跟了爸爸。不久,爸爸又結了婚,他和自己很討厭的繼母住在了同一個屋檐下。成年之后,他竭盡所能逃避空虛感。在接下來的幾年里,他試圖用手上的一切——債、酒、性、宗教來填補心里的空洞。
鮑勃從未對之前的人生有過特別的成就感,但當 40 歲那年,在移居進一輛廂式貨車時,所有殘存的自我價值碎片都消失了。他害怕自己會跌至人生的最低點。他唾棄自己:一個勞動者、兩個孩子的爸爸,卻沒法維護自己的婚姻,人生淪落到住在一輛車里。他對自己說,你是個無家可歸的人,你是個窩囊廢。“每天晚上,我都哭著入眠。”他說。
那輛廂式貨車(鮑勃總是說成“廂型車”)將成為他接下來 6 年的家。然而,搬進去并不意味著他必須跌落進自己料想中的悲慘里。他開始將那里改造得適合居住,于是事情開始改變了。他用膠合板做了張約 60 厘米×180 厘米的雙層床,自己睡在下鋪,上鋪則當作儲物閣樓。他搬進去一條舒適的躺椅,將塑料架子固定在墻上,并用一個冷藏箱和科爾曼牌雙爐頭爐灶組成了臨時廚房。至于水,他去便利店的休息室討了一壺。不上班的時候,他的兩個兒子會來看他,一個睡在雙層床上,一個就睡在躺椅上。
一段時間后,當鮑勃回想起自己以前的日子時,卻發現自己并不怎么懷念。相反,想想自己現在沒有的東西——特別是房租和水電氣費——卻令他覺得可笑。他用自己存下的錢持續改善車里的居住環境:他給墻和天花板做了個隔熱層,買了一個催化加熱器和 40 加侖的丙烷罐子,好在零下 30 攝氏度的冬天里保暖;又在天花板上開了個洞裝風扇,好在夏天保持涼爽;之后,他又裝了一個發電機、電池和逆變器,這樣晚上就能隨心所欲地開燈;不久以后,他甚至有了一個微波爐和一個 27 寸的顯像管電視。
他開始愛上自己新的生活方式,所以,當車子的發動機熄火損壞時,他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在瓦西拉的地皮和那上面靠信用卡借款才得以持續建造的房子打包賣掉,而將所得的一部分錢拿去修理了發動機。
“老實說,要不是迫不得已,我真的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鼓起勇氣賣掉它們。”鮑勃在自己的網站上承認道。但回想起來,他很高興有了這樣的改變。“當我搬進那輛廂型車,我明白了,這個社會告訴我的所有事都是謊言——我該結婚,住在有白色圍欄的房子里,盡心工作,然后才能在晚年過得開心。可是,那樣的話,在直到晚年之前的所有時間我都會過得非常凄慘,”在與我進行的訪談里,他這樣說,“這是我在住進那輛車以后,第一次感到開心。”
2005 年,鮑勃建立了 CheapRVLiving.com 網站。剛開始,這只是一個簡陋的小網站,為那些想住進車里但生活拮據的讀者提供攻略。其中的訣竅是“荒居”(Boondocking):要與外界隔離,自己自主,不要依靠房車停車場里的付費車位來補給水電和排污設施。盡管“荒居”這個詞的非正式用法越來越多,但它的本意是在荒郊野外、窮鄉僻壤扎營。住在城市里的車輪流浪者按理來說并不屬于“荒居”,而是在“隱形停車”或是“隱形扎營”。但不論是哪種,鮑勃的網站上都有攻略介紹。
2008 年經濟危機之后,CheapRVLiving.com 的訪問量呈爆炸式增長。“我開始天天收到失業的人發來的電子郵件。他們的存款所剩無幾,也快要喪失自己房子的抵押品贖回權了。”他后來寫道。被逐出中產階級后,這些讀者正試圖學習該如何生存下去。諸如“節衣縮食”或“住在車里”等搜索關鍵詞將他們引向了鮑勃的網站。而在這個經濟崩潰大多由受害者買單的國度里,鮑勃沒有羞辱他們,而是給了他們勇氣。“以前,有一種社會契約:只要你乖乖聽話(去上學,去工作,然后努力拼搏),一切都會很好,”他對讀者說,“但現在不是了。你按照社會所告訴你的乖乖做事,沒有越雷池一步,最后卻依舊破產、孤獨、無家可歸。”他建議,如果搬進了貨車或是其他交通工具里,人們就可以拒絕為那個讓他們失望的社會系統效力,他們就可以踏入自由與冒險的新生。
▲電影《無依之地》截圖***
所有這些事都有先例。那是在 20 世紀 30 年代,美國陷在大蕭條的魔掌之中,旅居掛車首次進入了大批量生產。業余愛好者和小規模建造者們已經構思了這個精巧設計好多年,而現在,它突然廣泛流行起來。“一開始……旅居掛車不過是露營界的新玩意……后來人們發現自己可以住在里面。”《財富》雜志曾這樣描述這個風潮。
當時,上百萬無依無靠的美國人共同體會到了鮑勃失去家園時的感傷。他們亦步亦趨地遵循社會契約直到最后一刻,可社會卻辜負了他們。而其中的一些人得到了啟示:他們可以依靠搬進旅居掛車來擺脫房租的束縛。成為流浪者,卻收獲自由。見鬼,這可比胡佛村好多了。“隨便去哪兒,隨便停哪兒,逃離稅賦和房租——極具誘惑,無可抵抗。從沒有什么曾一次性給你那么多,除了死亡。”1936 年《汽車工業》里刊載的一篇文章說。
“我們正快速成為一個車輪上的國家,”1936 年,一位著名的社會學家在《紐約時報》上說,“現在,成百上千個家庭正打包他們的財產住進移動房屋里,與朋友道別。人口中很大一部分人將變為流浪的吉卜賽人。”羅杰·沃德·巴布森—— 一位曾預見了 1929 年股市崩盤的金融權威宣布:到 1950 年會有一半的美國人住在旅居掛車里。這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哈珀》雜志聲稱“車輪上的家”代表了“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并將最終改變我們的農業、道德、法律、工業系統,以及稅收系統”。
據估計,接下來的 25 年,美國人買了(或在自己的車庫或后院里建造了)150 萬到 200 萬輛旅居掛車。這次熱潮直到 1960 年左右,由于一種叫“拖車住房”的產品的誕生,才消退了。這種居住設備的生產成本不高,比它們的近親旅居掛車更寬敞,但給人的自由卻少了,因為一般當它們被拖進房車停車場之后,就永遠地停在那兒了。
社會評論家對住在拖車住房里的人看法不一,要么把他們描繪為熱愛自由的先驅,要么稱其為社會解體的先兆。而雙親曾在一間拖車住房里住了 15 年的作家戴維·A.索伯格則覺得他們對自主自決的推動是革命性的。在《飛馳的別墅》一書里,他這樣寫道:
如此,在大蕭條的中心之外,一個新的夢想誕生了:逃離。逃離冰雪,逃離高昂的賦稅和房租,逃離那個早已失信的經濟系統。逃離!為了冬天,為了周末,為了你的余生。只需要一點點的勇氣和一輛 600 美元的旅居掛車。
接著,他闡釋道:
大蕭條將上百萬各個年齡和階層的美國人下降到了青少年時期的無力狀況……但是有人卻在這片混亂之中找到了機會——遵循某些更私人卻也許更脆弱的規則,重新建立他們自己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在這些重建者之中,有 20 世紀 30 年代的拖車住房住客先鋒,有超過 100 萬的壯年人,有理想主義者和反崇拜偶像者,還有心思細密的輟學者。他們選擇不再等待政府和大企業的拯救,選擇將自己的財務命運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他們被命運選中,來擺脫中產階級的絞索,并為了他們自己建立起一個全新的亞文化—— 一種只是更自由一點點,更自主一點點,焦慮少一點點,卻更貼近他們內心渴求的生活。
……
琳達瀏覽著 CheapRVLiving.com,那些生活轉型的故事給她自己的人生也帶來了一次變革。“見了鬼了!”她想,“既然他們能做到,我肯定也能做到。”鮑勃讓極度節儉看起來仿佛是通往自由的道路:這是自由,而不是被剝奪。或用琳達的話來說:“用你擁有的東西來過得富足。”另外,就算她是一個人漂泊,她也很清楚自己不會真正孤單,因為路上總能遇見一大群漂泊者,其中也有許多和她一樣的單身漂泊女性。她們共同組成了一個亞文化,建立起她們自己的風俗,試驗生存策略并傳播其中最有效的策略,為蕭條經濟下的生活寫一個劇本。這樣的團體關系對琳達來說很重要。“我真的很愛社交,”她說,“我不想在外面孤孤單單的,心情抑郁,最后崩潰。我的人生可以很刺激、很圓滿、很有創造性。”
▲電影《無依之地》截圖琳達開始夢想她心目中的理想車輛,于是開始瀏覽克雷格列表網站。她看了很多廣告,找到了一個強有力的候選,但她沒有足夠的錢,什么都買不起。最終她最年長且性格孤僻的孫子掏錢買了這輛車,他被廉價的租金所吸引:他家附近的一個房車停車場一個月只要 500 美元還附帶電力供應,他也不用離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太遠。除此之外,他幾乎沒有其他手段能夠獨立生活,所以琳達很高興看到他做了這件事。“在漢堡王餐廳打工賺的錢是不夠活的。”她善意地提醒。
接著,她得到了一筆意外之財。琳達的女婿科林在一家商業倉庫公司工作,這家公司常常與政府有契約,并因此貯藏有從槍支到證物柜再到歸檔文件柜的一切東西。接下來,公司要在退伍軍人醫院進行一個項目,而科林卻發現了項目中的一處疏漏。整個設施里要貼上新的標志,可對于事前準備卻沒有任何安排:把老的標志撕下來,再修補與粉刷墻體。所以琳達的女兒奧德拉接手了這項工作,并將部分工作指派給自己的母親。“時薪 50 美元,為退伍軍人醫院粉刷以及做準備工作,這對我來說真是天大的恩賜。”琳達回憶說。幾個月之后,她就積累了一萬美元。
2013 年 4 月,琳達在詳細查看克雷格列表網站時,看到了一輛 1994 El Dorado 房車,上面有水鴨色和黑色條紋。里程表上顯示只開了 2.9 萬英里,這輛 28 英尺長的房車本該值 1.7 萬美元,但當時卻只要 4000 美元。
琳達興奮地約了一次會面,并帶了一個女性朋友來給予她精神上的支持。她們一起檢查了這輛房車。外觀還過得去,只是輪胎有些腐爛,駕駛室頂上靠副駕駛座那一面的閣樓上有一個足球大小的凹洞,但用一塊防漏料修補好了。(“那塊防漏料根本就多余,”琳達回憶道,“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們把這叫‘建筑材料濫用’。”)車主解釋說自己一直在拱形道路上行駛,因為路況中間高兩頭低,使得車體有點向上翹起,然后他撞上了向里傾斜的一根電線桿。
琳達打開房車的門,立刻聞到一陣強烈的發霉的味道。地上鋪著池塘襯墊和膠合板。墻面鋪著類似垃圾袋材質的塑料。水漬,她心里想,心底的期望值開始下降了。當她更仔細地檢視房車內部,發現難聞的氣味是從浴室飄出來的。浴室里有個洞,修起來應該不算太難。室內的其他方面都是完美的,后部有舒適的臥室,廚房旁邊有小餐室,裝潢、窗簾以及地毯看著都不賴。她認為車主是A型人格,絕不會穿著鞋子走進車里。與她在網上看到過的其他車子相比,這個地方簡直是卡爾頓酒店。發電機壞了,但所有其他東西幾乎都能正常運作,包括抽水馬桶,這讓她很滿意。(琳達以前讀到過的文章說,有些房車住民會將 5 加侖體積的塑料瓶子一字排開當廁所用。她決定絕不要體驗這個。)
琳達感覺到自己的樂觀回來了,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哦不。你不能,你不可能修好那個。”她的朋友說,但已經太遲了,琳達已經下了決定。“得了吧,‘不可能’小姐!”她反駁說,“我就是靠 ‘我能行’活著的。”
琳達買了那輛房車,修好淋浴,除去了那股惡臭。她沒有動駕駛室頂上的那塊填了防漏料的凹洞,雖然不好看,但它至少還在正常工作。可底下的車輪就沒法再用了,于是她花了 1200 美元把它們換了。這是大一筆支出,但琳達的關注點在她的未來、她的自由上。關于她上路之后該怎么維持自己的資金鏈,她已經有了一些想法。
鮑勃曾在加州土地管理公司做過 3 次塞拉利昂國家公園的露營地管理員,并且,他把這件事發表在了網上。琳達也跟隨他的腳步,向同一個公司提交了申請,并得到了一份在約塞米蒂國家公園附近的工作。“我簡直不敢相信開著 RV 找工作竟然這么容易。”后來,她回憶道。她曾去圣克萊門特城里的家得寶公司求職,為了它的答復等了半年,而等來的卻是調換崗位。她知道,年齡偏見會使老年人的求職艱辛萬分,但招聘短工來完成季節性工作的公司卻似乎和其他雇主不一樣。“如果你有一輛房車,那你上網 6 秒鐘就能找到工作。”她驚訝地說。
▲電影《無依之地》截圖另外,她也成了“吉姆博旅程”的熱心讀者。這是吉姆·梅爾文的博客,他已經快 70 歲了,留著掃帚式的白胡子,以前是勞氏公司的器械銷售員。當意識到自己永遠無法負擔在故鄉加州的養老費用后,吉姆憑借泰奧加·喬治給予自己的鼓舞,坐進一輛白色和鈷藍色的 Lazy Daze 房車出發了。他去做各種各樣的季節性工作,一開始是一個人旅行,后來又加上了奇卡—— 一條因饑餓而在他停車場里的房車附近晃蕩的流浪狗。之后,吉姆就宣布它是自己的“靈魂伴侶”。
吉姆做過各種各樣的工作:在得克薩斯州的松嶺房車莊園做場地管理員,那里夏天的溫度甚至超過 37.7 攝氏度;在俄勒岡州中部的奧喬科分水嶺露營場當過管理員;洛杉磯天使隊的春季訓練時期,他去亞利桑那州坦佩迪亞波羅體育場做過低薪工作;也加入過 CamperForce 項目,在芬利城的亞馬遜公司倉庫干過活。他說亞馬遜倉庫的工作是他做過的所有工作中最困難的,每天要吃兩片止痛藥才能撐過去,而且疼痛會持續好幾個月。但是那里的薪水是最高的,而且他也喜歡和其他一起工作的房車旅行者在一起。“我認識了很多非常友善和有趣的人,”他寫道,“你問我明年還會不會去?當然會啦,小甜心!”
于是,琳達也決定申請亞馬遜的工作。由于公司會提供 50 美元的員工推薦獎金,所以她填上了吉姆的名字。“天哪,真感謝這些博主,”她說,“你能想象嗎?我小時候可沒有這東西。如果你想知道某些信息,一般就是‘你鄰居知道嗎?你怎么知道這個消息的?’的狀態。也就是說,如果你不認識某個群體的成員,你就不可能曉得關于這個群體的事情。”
琳達想,如果自己干完了一個接一個的季節性工作,比如露營場管理員和 CamperForce 倉庫工人,之后就可以給自己放個假,休息一段時間。而且,她也有足夠的錢能支撐她前往車輪流浪者聚會,認識一下她所加入的這個新群體——這個她已經加入卻還不認識的大家庭。
至于琳達現實中的家人,當初她宣布這項計劃的時候,他們非常支持。“聽起來很刺激!”女兒奧德拉說。她堅持認為琳達需要一個智能手機來與家人保持聯系,并愿意把她加入親情網,承擔她的話費。“我們會確保你的流量夠用。”女婿科林補充道。
而這一切會順利嗎?這無從知曉。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琳達的人生將要改變,而目前,這樣就夠了。
原標題:《告別了住房壓力,就能收獲自由?丨單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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