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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價罕見病藥背后:兒子撐破肚皮去世后,女兒的肚子也大了
諾西那生鈉注射液,可用于治療罕見病“脊髓性肌肉萎縮癥”。作為一種生僻的藥品,它原本少為人知,但因其“70萬一針”的天價,近日成為討論的熱點。
湖南農(nóng)婦周早英,也是討論者之一。她關(guān)注著這一事件的走向,因為她的一對兒女,也是罕見病患者。其中兒子李朋輝,已于2012年10月,因“大肚子病”去世,無力承擔的巨額醫(yī)療費,是周早英心里永遠的痛。
“我向兒子發(fā)過誓,要把他的姐姐留在世界上。”8年過去了,她似乎做到了當初對兒子的承諾,但一切還遠遠沒有結(jié)束。
2012年10月,周早英的兒子朋輝因患罕見“大肚子病”,不幸離世。周早英哭干了眼淚,但自始至終不敢動輕生念頭,因為她的女兒李桂芳的肚子,也漸漸大了起來。“我向兒子發(fā)過誓,要把他的姐姐留在世界上。”周早英說。8年過去了,周早英和女兒站在自家的樓頂上,看向朋輝埋葬的地方。她似乎做到了當初對兒子的承諾,但一切還遠遠沒有結(jié)束。
2020年7月28日晚,周早英在朋輝的墳前痛哭
2020年7月28日,是湖南農(nóng)婦周早英的小兒子李朋輝的19歲“生日”。從周早英半山坡上的家中出發(fā),步行10分鐘到村口的公路旁,爬上路邊的玉米地,就是朋輝埋葬的位置。“兒子走了8年了,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他。”面對外人永遠一副笑臉的周早英站在那個特殊的位置,終于控制不住眼里的淚水,在黑夜中嚎啕痛哭,“你在那邊,多寂寞啊!媽媽多想過去陪你!但媽媽必須活著,留住跟你一樣苦命的姐姐。朋輝,你能理解媽媽吧?”
周早英今年48歲,老家在湖北麻城,早年間嫁到了湖南郴州宜章縣新華村的農(nóng)戶李祥根家里,1999年生下了女兒李桂芳,兩年后有了兒子李朋輝。小的時候,姐弟倆是村里最活潑的那類孩子,桂芳有水靈靈的大眼睛,朋輝聰明機靈,有兒有女的一家人別提有多幸福。那個時候唯一留在周早英心中的一個迷,就是兒子朋輝的肚子。“他的肚子比一般孩子大些,我摸了摸,里面感覺硬硬的,不像別的孩子,肚子大,但軟。”周早英說,“后來,我也摸了下女兒的肚子,外觀看起來比較正常,但也有一個地方比較硬。”
湖南戈謝病孩子癥狀
隨著孩子年齡增長,小兒子朋輝的肚子,漸漸越來越大,上面青筋暴露,還出現(xiàn)下垂,里面像充滿了積水。周早英覺得不對,四處求醫(yī)。然而每次醫(yī)生給出的都是偏方,無論是打針,還是吃中藥,孩子的肚子都沒有任何好轉(zhuǎn),反而愈發(fā)嚴重。與此同時,女兒桂芳肚子里的硬塊,也變大了,肚臍上方微微鼓起。
2010年,朋輝的肚子已經(jīng)幾近破裂,同時四肢卻瘦小如柴,漸漸走路都困難。周早英帶著孩子趕到武漢協(xié)和醫(yī)院,前后排了十幾天隊,終于看到了醫(yī)生。“你這是罕見病咧,趕緊去北京協(xié)和找醫(yī)生看吧。”武漢的醫(yī)生終于給出了正確的方向,周早英趕緊帶著兒子去了北京,而在那邊,醫(yī)生診斷出結(jié)果后告訴周早英:“這個病叫‘戈謝病’,是罕見病,有藥,但怕是大老板也看不起,你們家這個條件,還是別想了。”周早英聽到了一個令她幾乎絕望的結(jié)果,在醫(yī)院里,她手足無措,哭了兩天兩夜。
2011年開始,朋輝病情惡化。2012年10月11日,孩子不小心摔了一跤,再也沒有站起來。周早英帶著他去醫(yī)院,請求醫(yī)生“能救一分鐘就多救一分鐘”,然而依然無濟于事。周早英抱著孩子回到家中,放在家里的長椅上。朋輝就一直拽著媽媽的手,盯著媽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沒多久,就咽氣了。“他走的時候,很痛苦,眼睛最終也沒有閉上。”8年過去,兒子離世時的畫面,如同刀刻在她的記憶中,每一個細節(jié),她都記的清清楚楚。
朋輝去世當天,李桂芳從學校中火速趕回,也沒能見到弟弟最后一面。從那之后,李桂芳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笑容,成績也從班級前幾名,跌至谷底,從此一蹶不振。
而周早英度過了神情恍惚的2個多月,每日翻看兒子的日記、相片,不能從中走出,經(jīng)常一哭就是一夜。家里人怕她垮了,悄悄扔掉了很多朋輝留下的記憶,但周早英依然偷偷收起了一些,直至今日,她都會不時翻看。
“那個時候,如果我只有一個孩子,相信已經(jīng)不會再活在世上。但我知道,桂芳肯定也是同樣的問題,只是還沒有發(fā)展成朋輝那個樣子,從那天開始,我的命就是為了桂芳而活。”
周早英家下的宗祠前,還刻著兒子的名字,這幾乎是他來過的唯一印記
周早英的丈夫李祥根開始四處打工,周早英一邊照顧孩子,一邊做點零工,同時四處問藥。然而得知,除了進口特效藥外,再無任何治療戈謝病的方式,可動輒兩萬余元一支的藥物,根本不是她的家庭能夠承受。
唯一幸運的是,桂芳的病情發(fā)展緩慢,留給了周早英更多的時間。而與此同時,湖南省其他戈謝病患者家庭也在尋找周早英,他們唯一的出路只有一條:讓戈謝病用藥納入醫(yī)保。否則其余所有的努力,終將化為泡影。
2017年開始,李桂芳的肚子漸漸也大了起來,李桂芳知道,留給桂芳的時間也不多了。而在湖南,同樣狀況的家庭有7家,他們中,有的孩子因為脾臟腫大,已經(jīng)被切除,但導致了其他并發(fā)癥,如肝臟腫大,雙目失明等;有的孩子肚子一天天變大,到了臨界值,像極了當初的朋輝。
“桂芳肚子越來越大,如今像是五六個月身孕的孕婦。”周早英說,“她開始一天天沉默,不會出門見人,而我能做的,只有去努力和其他孩子的家長一起,跑醫(yī)保,才有可能在未來救上她一命。我決不能再承受一次孩子在我眼前離開的悲劇。”
2020年3月11日,中國大部分地區(qū)疫情的影響尚未消散,但湖南省七八位戈謝病家庭的群里,突然爆發(fā)出歡呼。“那天下了文件,從4月1號開始,戈謝病的藥在湖南進入了醫(yī)保體系,政府進行70%的報銷,封頂47萬元,雖然不像上海浙江那樣,90%以上報銷,但總算也讓我們看到一絲希望。”
4月24日,周早英帶著親戚朋友那里借來、銀行貸款來的幾萬元錢,和湖南其他戈謝病孩子的家長一起,帶著孩子們來到南華大學附屬長沙中心醫(yī)院。上午10點15分左右,李桂芳第一次進行了特效藥物治療,周早英喜極而泣。“8年了,我總算看到了一絲希望。”周早英說,“那個晚上,我睡得特別香,第二天早晨9點才醒,這是我8年來,睡的唯一一個好覺。”
周早英家是建檔立卡貧困戶,多年來為了給兩個孩子治療,已經(jīng)傾家蕩產(chǎn),但她表示,只要自己還能動,就會為女兒的藥拼盡全力。從今年6月開始,周早英就在老家的卷煙廠,做起了女工。每天早晨5點出發(fā),下午六七點下班,在那里負責捆綁新鮮煙葉,卸烤熟的煙葉,一天十三四個小時,可以賺70元錢。
如今天氣炎熱,如炙烤一般,工作棚內(nèi)氣溫高達35度,烤箱里更是有四十余度,周早英每天都熱得大汗淋漓,不停地喝水。可即便這樣,她也必須做,因為女兒目前的身體還不能做事兒,家里全靠自己和老公微薄的收入支撐。“我雖然就只能掙70一天,但也必須去做。我看著女兒打了幾針藥,臉色好了很多,肚子也稍微小了一些,我就知道,我還能救她,我能幫朋輝,把姐姐留在這個世界。”
在自家破舊的一層小樓樓頂,周早英帶著女兒桂芳,留下了這些年母女最正式的一張合影,桂芳也第一次正面面對鏡頭,和母親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她現(xiàn)在開朗了一些,起碼愿意出來見人了。”周早英說,“雖然我們家現(xiàn)在想給女兒持續(xù)用上藥,還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情,但我起碼敢去想這件事了,女兒的心里也知道,自己或許有救了。”
圖文視頻 夢龍影像公益工作室/馬路遙 黃昕 (原創(chuàng)稿件,盜稿必究)
注解
“戈謝病”無法通過常規(guī)產(chǎn)檢查出,中國已知患者約400人。身患此癥的孩子,因為體內(nèi)缺乏一種代謝酶,會導致肝脾腫大,也會產(chǎn)生其他并發(fā)癥。如果不注射特效藥物,就會肚大如孕婦,最終窒息而亡。如果可以持續(xù)穩(wěn)定用藥,如同糖尿病人注射胰島素,患者則可以如正常人一樣生活。罕見病藥物幾乎都是天價,目前中國戈謝病藥物注射一支約2萬元,。中國浙江、上海、山西、青島等地納入醫(yī)保,患者年開支在數(shù)萬至十余萬元不等。若無醫(yī)保,年開支達60-200萬元,終身用藥,幾乎沒有家庭可以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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