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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網紅女主播為了談戀愛,要付出什么代價?
原創 豪七 藝術頭條ArtExpress
“你真漂亮”、“我愛你”、“給我們看你的大長腿”、“露個胸來看看”、“報個價,睡一覺多少錢?”……這些是斗魚平臺主播奈奈收到的日常彈幕,她在直播間里向粉絲不停做出心形手勢,眨眼睛、送飛吻,再跳上一段突出身材曲線的韓范兒舞蹈。很快,粉絲陸續送出“飛機”(100元人民幣)、“火箭”(500元)、“超級火箭”(2000元),隨之而起的是奈奈標志性的咯咯笑聲,和“謝謝大哥,再走一波”的呼聲。
一個頂級的直播網紅,靠這些虛擬禮物一年能賺上千萬元。像奈奈這樣的腰部網紅,每月也能掙到近10萬元,對于一個年輕姑娘來說,這是難以想象的收入。
奈奈在做吃播奈奈今年24歲,南昌人,從西安一所藝術學院畢業后,她沒有像多數同學那樣成為舞蹈老師,而是用手機拍起了Vlog,記錄自己的日常生活。很快,上海一家網紅經紀公司看上了她。
這家叫“元錢文化”的經紀公司旗下有上百位網紅,年營收過億,盈利模式是發掘和培養網紅,從網紅的直播收入中收取傭金。
“我就是有錢人,所以我看一眼就知道奈奈是有錢人喜歡的那種女孩。”公司總經理戴先生說。
具體來說,奈奈長得漂亮,沒有做過整容手術,在藝術學院學的古典舞也是一個優勢,最重要的是,奈奈知道怎么與男人聊天,討他們的喜歡。
奈奈在練舞“西方有脫衣舞酒吧,日本有藝伎,中國有網紅直播,這些東西性質是差不多的,就是女人怎么誘惑男人。”戴先生說。
現實中,有錢人可以靠送禮來換得女孩投懷送抱,但在直播江湖,這一套行不通,“一旦主播和粉絲搞到一起,他就不會再給你刷禮物了。這種誘惑應該是一個永遠不會兌現的承諾。”戴先生說。
2018年中,“元錢文化”跟奈奈簽了三年的合同,為她在上海租了房,配備了專門的經紀人和助理。
奈奈和經紀人奈奈走的路線是戶外直播,每天的直播由各種戶外活動組成——逛街市、賞櫻花、漫步外灘、參觀動漫大會、K-pop舞蹈班等等。每天直播六個小時,工作強度極大。
夜市直播中遇見好奇的路人快撐不下去的時候,經紀人拿公司的頭牌網紅來激勵她,那是一位以唱歌見長的重慶姑娘,年收入五百萬,住在上海市中心的豪華大公寓里,天天直播到凌晨,因為壓力太大,導致長期失眠、痛經和脫發,“人家已經賺了那么多錢了,還在堅持,你有什么理由不扛下去呢?”經紀人對奈奈說。
轉機發生在2019年1月3日。
這天,奈奈正在跟直播間里的八千名粉絲聊天,屏幕上突然出現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叫江波,是一位戶外直播超級網紅,來邀請她做一場聯合直播——這種感覺就像是初出茅廬的小歌手,接到周杰倫的邀請做他的演唱會嘉賓一樣。
25歲的江波是武漢人,這次來上海參加平臺的頒獎活動,閑下來的時候,想找個女主播一塊兒做直播。他用斗魚上的定位功能找到了長得漂亮、距離他又近的奈奈。
奈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趕緊打電話跟經紀人商量,幾分鐘后,她就出現在江波的直播間里,與他的120萬粉絲連線。
“我太緊張了,”她回憶道,“我是個剛入行的新人,而他是巨星。”
奈奈和江波的連線畫面兩人與粉絲玩起了快問快答比賽,勝負取決于從粉絲那兒收到多少飛機和火箭。
江波的粉絲數是奈奈的150倍,但卻輸了比賽,因為他的粉絲有很多人“臨陣倒戈,憐香惜玉”,為奈奈刷起了禮物。
直播結束時,當著粉絲的面,江波邀請奈奈共進晚餐。
當天晚上,兩人在奈奈家的小區見面,奈奈妝容精致,穿著白色大衣、黑色高跟靴子,江波恭維她真人比鏡頭里好看。
走出小區,奈奈看到了江波的座駕,那是一輛白色法拉利458,市價400萬以上。
江波為她開車門,系安全帶,表現十分紳士。
可惜這樣的表現沒有持續多久,坐進車里,江波花了幾分鐘才發動引擎,而且始終找不到關窗的按鈕,更糟的是,當在加油站倒車時,他不知道哪個才是倒車檔。
看著尷尬的局面,奈奈發出了咯咯的笑聲,很明顯,這位超級網紅不是法拉利的主人。
與奈奈一起大笑的是線上的百萬粉絲,嘲諷鋪滿了手機彈幕,這一切,都發生在直播的鏡頭下。
這是一次晚餐約會,也是兩個網紅的一次直播活動。
晚餐結束后,兩人在外灘散步,遇到了另一對舉著手機做直播的網紅——他們也是乘坐白色法拉利來的,“不知道和江哥的車,是不是同一家租車公司?”有粉絲在彈幕里吐槽說。
“江波想給我留下個好印象,但是他沒裝好,露餡了。”奈奈說。
雖然鬧了笑話,但奈奈對江波的印象并不壞,一天時間,她的粉絲漲了一萬兩千人,奈奈見識了超級網紅的導流能力。
回到武漢后,江波展開密集的愛情攻勢,兩人在微信上調情,在直播里連線,一起玩網絡游戲到凌晨。奈奈的心漸漸融化。
一個月后,江波邀她在情人節連線約會,并且直播求愛過程。
奈奈的經紀人很不高興。他告誡她掌握好分寸,打情罵俏可以,但不能真的做江波的女朋友,“美女主播的優勢就是性吸引力,要是男粉看到她與別的男人發生關系,這種吸引力立刻會大打折扣,人家就不來玩兒了。”
但對奈奈來說,這是一個無法拒絕的提議——無論是她對江波的感情,還是每次與江波連線直播時,可能吸來的巨量粉絲。此時奈奈已經有了四萬名粉絲。
情人節那天,當100萬觀眾收看直播時,奈奈違背了經紀人的要求,沒有拒絕江波的表白。
幾乎立刻,奈奈嫉妒的粉絲們開始罵三字經,攻擊江波是個“找抽的裝×犯”,和江波的粉絲掀起一場臟話大戰。
江波憤怒地退出直播連線,情人節約會不歡而散。
很快,奈奈感受到粉絲熱度退散后的寒意。
兩周后是她的23歲生日,公司已經提前邀請好12位“vip粉絲”,到一家高檔餐廳參加她的生日會。
但情人節約會事件發生后,情況變了——十二個粉絲有十個改了主意,只剩下兩個還愿意出席。
太尷尬了,為了讓場面好看點,經紀人不得不假裝粉絲來湊數。
奈奈的冷清生日會ID名叫“小怪獸”的粉絲特地從蘇州趕來,他給奈奈帶了一個鍍金的施華洛世奇手鐲作禮物。
“小怪獸”經營著一家裝修設計公司,月入10萬,他的女朋友不知道他每個月要花兩三萬來給奈奈這樣的美女主播刷禮物,“我就是工作之余放松一下,線上線下是兩回事,不代表什么。”小怪獸說。
生日會后,戴先生領著經紀人團隊開會,反思和復盤奈奈的粉絲流失狀況,研究如何度過危機。
這時候,奈奈收到了江波的短信,邀請她去武漢參加一個軍訓活動,除了她,還有五位來自各省的大網紅,“都是百萬粉絲級別的。”
江波想做一個軍訓主題的真人秀節目,來擴大影響,“直播不像四年前的時候,那時你隨便做點啥就能賺錢,現在粉絲口味刁了,你得玩點新鮮的。”
“我沒有別的想法,就是節目還缺一個女孩,所以邀請奈奈參加。”江波對經紀人解釋道。
這是一次吸粉的好機會,前提是不要再和江波發生感情,戴先生給奈奈下了死命令,必須冷靜處理與江波的關系。
第二天一早,一列高鐵把奈奈送到武漢。
化著淡妝,穿著露出大腿的連衣裙,奈奈走出站臺。沒有看見江波,她拖著行李箱,穿過擁擠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車流,在離火車站一公里的地方,找到了這個大網紅。他穿一身皺巴巴的休閑服,旁邊停著一輛劃痕累累的紅色現代汽車,車后座滿是垃圾——空罐子、空瓶子和購物收據。
兩個月前開著法拉利殷勤接送她的白馬王子,褪去了光環,露出落拓的模樣。
路上,江波向奈奈解釋他的情況,實際上,就連這輛老現代也不是他的,“我連車都買不起。”
2018年,江波在斗魚直播上收了4000萬元虛擬禮物,是全平臺排名前幾位的超級主播,但這4000萬禮物里有一半是他自己借錢刷的量,平臺抽成一半后,加上300萬的所得稅和100萬的節目制作成本,他實際上是虧錢的。
“外面看著風光,其實是在賠本賺吆喝。”但江波認為這是值得的,排名最重要,只要排名上升,回報只會更大。
所以他要搞這個軍訓秀,以聚攏更多粉絲,在年底的“主播排名大賽”中占得先機。
當晚,奈奈在一間小龍蝦館子見到了參加節目的各位網紅主播,有從福建趕來的跑車話題網紅,有從南京來的綠頭發嘻哈路線網紅,還有東北來的搞笑“社會人兒”網紅。
奈奈和江波在龍蝦館子吃飯網紅們吃飯前,先把各自手機固定在三腳架上,邊吃邊聊邊直播,不時招呼屏幕另一端的粉絲把飛機火箭“刷起來”。
東北網紅老金是直播界的傳奇人物,他原來在沈陽一家滾珠軸承廠工作,月薪2200元,靠著在網上說段子,成了全國最紅的主播之一。去年,他收了上千萬的禮物,扣除傭金和個稅,凈賺300萬元,足夠買他的第一套房子和一輛奔馳E300。
“東北重工業燒烤、輕工業直播嘛,我就是輕工業的代表。”老金笑著說,“這么干下去,很快我就能買下滾珠軸承廠了。”
他是個大胖子,26歲,因為長期失眠,看起來像36歲,不過他并不在乎,“干我們這行的就沒有睡眠好的。”
第二天早上,在武漢郊區某前陸軍基地,網紅們穿上軍裝,接受一個退伍老兵的高強度訓練——疊被子、踢正步、在泥濘中長跑,在夜里入睡后被拎起來演習。
奈奈參加軍訓看直播的粉絲可以指定對某個網紅進行“懲罰”——送20架飛機換50次俯臥撐(2000元),,送兩個火箭換30秒下蹲(1000元)。
江波是最猛的,只要粉絲敢出價,他就敢答應;奈奈是最弱的,每次“懲罰”總是掉眼淚,但這招很有效,粉絲們就愛看她哭著趴在地上做俯臥撐的樣子。
晚上結束訓練,回到營房。奈奈會偷偷溜出有香水味兒和肥皂味兒的女生宿舍,擠在彌漫著煙霧和腳臭的男生宿舍,和江波一塊兒聊天、喝啤酒。
有時候,兩人會像情侶一樣吵架,因為看到經紀人勸誡奈奈不要投入感情的短信,江波大發雷霆,奈奈則追著他跑出宿舍。
透過宿舍的窗戶,軍訓隊員們仿佛在看偶像劇,兩人在雨中互相叫嚷,一個要走開,另一個則拼命把他拉回身邊;然后一人沉默地抽煙,另一人嗚咽著流淚;最后,他們像什么都沒發生似的回到宿舍。
“我知道他合作過挺多漂亮姑娘,但他對我不一樣,在粉絲面前都是說我的好話。”奈奈說。
她不顧公司的規定,在軍訓時與江波頻繁互動,表現出情侶間的親昵,在其他隊員起哄管她叫“嫂子”時,害羞地默認她與江波的關系,而這條感情線作為軍訓秀額外的噱頭,自然不會被直播鏡頭放過。
但是,事態發展超出了兩人的預期。
奈奈的粉絲開始反噬,指責她“對江波低聲下氣,召之即來,來之即舔,太賤”,同時怒罵江波渣男,居心不良,欺負涉世不深的小姑娘。
江波的粉絲說的話更加難聽,稱奈奈長得一般,還是個平胸,“就你這種貨色,我家江波能看上你?他也就是玩玩而已。”“女主播不就是下崗外圍再就業嗎,裝什么純啊!”
還有人散布謠言,稱奈奈與參加軍訓的另一位女主播不和,就因為她曾對江波表示出好感。
軍訓秀后期,彈幕基本成了兩派粉絲的對壘陣地,板磚橫飛,罵聲震天。
兩邊的粉絲水火不容,無形間綁架了兩個戀愛中的網紅。事態已經發展到,如果江波繼續與奈奈的戀情,他的粉絲也不答應,他將付出人氣下跌、粉絲離場的代價,而這是借錢刷人氣的他承受不起的結果。
軍訓結束后,震蕩仍在繼續。
奈奈的粉絲降得很厲害,即使是“小怪物”這樣的忠粉,也拋棄了她,“粉絲們花錢捧你,不是為了捧個嫂子出來。”他說,“而且,像她這樣的漂亮主播太多了,不行就換一個,有的是。”
回到上海后,奈奈沒有接到過江波的電話。
江的說法是太忙了,沒時間,只要進他的直播間看看,就知道他確實很忙——忙著和別的女主播連線、約會。
江波的粉絲不在乎他維持一個情場浪子的形象,能走馬燈似的換女伴,反而會顯得他很有魅力,能提升他的人氣。
5月1日,奈奈在自己的主頁上寫道:“我要離開你們了,后會有期。”粉絲在評論欄詢問原因,反復挽留,她不再回應。
她和江波的戀情完了,和公司也解了約。搬進一個便宜的小公寓,約舞蹈學校的女同學見面、喝咖啡,奈奈打算像她們那樣,做一名舞蹈老師。
一年的直播生涯,像是做了一場夢。
“要是沒有這段失敗的戀情,我不會這么早告別這個行業,也不會這么早看清這個行業。”奈奈說。
原標題:《一個網紅女主播為了談戀愛,要付出什么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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