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秘密情報員李苦禪

2020-08-03 14:29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原創姚華飛上海灘雜志公眾號

李苦禪是中國當代著名國畫家和美術教育家，他是較早將西方雕刻、繪畫方法、繪畫精神融入國畫教學，利用西方寫實造像理念觀察對象，潛心探索中國畫大寫意藝術的大師級人物。但很少有人知，李苦禪還是一位隱蔽戰線的英雄：中共秘密情報員。

李苦禪

//參加“五四”“一二·九”運動

李苦禪（1899—1983）出身貧寒家庭。原名李英杰，改名英，字勱公。山東高唐人。1918年結識畫家徐悲鴻，獲授西洋技法。1919年以聊城二中學生代表身份赴北平，參加“五四”及“六三”運動，同青年學生、市民、工商界人士等，通過示威游行、請愿、罷工，強力對抗國民政府。后進北京大學附設的“留法勤工儉學會”，半工半讀。1920年在北京大學中文系旁聽，攻讀中文。在北大，他聽了蔡元培、李大釗、陳獨秀、梁啟超、羅素等人的演講，還見到了毛澤東、徐特立等人。1922年考入北平國立藝術專科學校西畫系專學西畫。1923年拜齊白石為師。1930年，受聘到杭州藝專擔任教授。

1926年暑期林風眠（中）與藝專學生李苦禪（左一）等在校園合影

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美術運動的中心在上海、北京、杭州。李苦禪在這三個地區的美術院校都擔任過教學。在杭州藝專任教期間，李苦禪同時應邀出任上海美專兼職教授。李苦禪在滬舉辦“趙叔孺同門金石書畫展”時，與上海左聯同仁有過接觸、交流。潘漢年、夏衍等左聯領導也曾到過他的畫室交談。

李苦禪在杭州國立藝專教授中國畫，在西子湖畔結識戲曲表演藝術家蓋叫天。蓋叫天以“活武松”名震南方梨園，他本名張英杰，而李苦禪原名李英杰，兩位“英杰”相遇真是相見恨晚。李苦禪還曾教過梅蘭芳、趙丹等表演藝術家們畫畫。他曾贊揚過梅蘭芳“留須抗日”行為，也曾高度評價過趙丹的電影《武訓傳》。

李苦禪在杭州藝專任教期間，當時杭州藝專是國民黨CC派勢力范圍，但中共創辦的“左聯”和一些左派文藝機構影響更大。在教員和學生中各種派別都有，李苦禪支持左派力量，他常用自己不多的薪水資助進步和有困難的學生到延安去。1934年，李苦禪終因以教授身份屢次支持、掩護愛國學生的革命行動，被校方停聘。他憤然離開杭州，輾轉于南京等地，最后又回到北平。回到北平后，李苦禪開始在北平北華美專任教。黃奇南、張啟仁（兩人為中共秘密地下黨員）當時都在北大學習。期間，李苦禪與張、黃二人都建立了非同一般的友誼。

1935年，日寇調集大批軍隊入關，威脅北平、天津。漢奸王揖唐更是上竄下跳，成立所謂“冀察政務委員會”，標為“自治”實為日本鬼子服務。同年12月8日，張啟仁找到李苦禪、王森然等老師，告訴他們，由燕京大學召集的各校代表會決定，到長安街的外交大樓即“冀察政務委員會”預定成立地點示威游行。李苦禪熱情振奮，堅決支持學生愛國活動，并希望組織進一步號召更多的各界人士參加。

1935年12月9日清晨，迎著刺骨的寒風，李苦禪和北平的學生們肩并肩，手拉著手走上街頭，高呼：“打倒日本軍國主義！”“反對華北自治！”“收復東北失地！”“反對內戰，一致抗日！”“打倒帝國主義走狗！”聲震天地。隊伍不斷擴大，行進到東長安街時，軍警用高壓水龍頭噴射游行隊伍，這就更加激起廣大師生的對抗。面對敵特冰冷的水柱和亂舞的警棍，游行隊伍群情激憤，不退反進，終于形成震驚中外的“一二·九”愛國運動。

//把畫室變成“密點”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后，北平淪陷，漢奸組織“新民會”想拉李苦禪為他們支撐門面，被李苦禪嚴詞拒絕。第二天，李苦禪辭去北華美專、北平美術學院的教學職務，以示絕不為日本人控制的學校做事。

北平教堂的長老黃浩是八路軍冀中軍區“平津特派人員主任”，李苦禪的學生黃奇南與黃浩同鄉同宗，并有親戚關系。李苦禪想和八路軍接上關系，經黃奇南介紹，李苦禪和黃浩相識，通過黃浩的請示和介紹，李苦禪成了“黃浩情報小組”的秘密情報人員。

隨后，李苦禪居住的柳樹井2號就成了情報小組成員聯絡的“密點”。柳樹井2號是李苦禪的畫室，院子很小，小院門朝南開，有三間不大的南屋，很簡陋。李苦禪將其中一間半作為畫室，休息和接待地下工作者的地方。交通員、愛國學生、外國友人常在李苦禪家中藏身、中轉，然后奔赴抗日前線。這些人的姓名、走向，李苦禪從不打聽，他明白這一切都是地下工作者的紀律。

那時，在李苦禪的畫室還隱藏著一位特殊人物，他就是國民黨第29軍軍官袁祥峰。北平淪陷后，袁祥峰沒能及時跟隨部隊南下，輾轉躲藏到了李苦禪家中。當時他和李苦禪約定的暗號是：如關著畫室門，代表“家中無人，不必叩門”；如果門開著，沒有掃帚，代表“沒事，可以進來”。這時，日本鬼子貼著布告：窩藏舊軍人者同罪。風聲不斷，袁祥峰認為不能連累李苦禪，幾次提出要上前線去。經和黃浩、黃奇南協商，又經袁祥峰和上級組織同意，在黃浩的安排下，袁祥峰經秘密交通員護送，到了冀北抗日根據地。

作為特殊情報人員，李苦禪搜集情報的方式主要是通過街頭和外出畫速寫，尋找可疑的信息。如日本人常出沒的汽車，他就到那里活動，記下車輛的密集度、車牌號碼等。其間，已成為八路軍軍官的袁祥峰，曾帶著秘密任務潛回北平，經李苦禪密函介紹，潛伏到徐州敵偽軍軍官中，為中共搜集情報。

當時，在北平買藥是很難的，特別是西藥就更加困難了。因為大多數藥房都被日偽控制，尤其是戰傷用藥，他們更是嚴加管控。李苦禪這時正在生病，他住在老朋友羅耀西開的醫院，這里的藥是德國拜耳廠出的。李苦禪借這個機會開出不少好藥，秘密送給抗日前線的將士。

李苦禪的所作所為逐漸引起日本人的懷疑。1939年5月14日，李苦禪以“勾結八路軍”罪名，與學生魏隱儒同時被日本憲兵逮捕入獄，遭刑訊28天，受盡酷牢之災。敵特對他嚴刑拷打，但李苦禪堅貞不屈。出獄后拒絕偽職，繼續參加愛國活動。

李苦禪應邀為北京人民大會堂創作巨幅《勁節圖》

//為抗戰籌藥費連畫百幅扇面

日本人雖然放出了李苦禪，但仍不時派人監視其行蹤，企圖“放長線釣大魚”。李苦禪晚年回憶當時的艱苦說：“共產黨是最窮的黨，什么工作經費也沒有，全要靠自己想辦法去籌集呀。我沒別的本事弄錢，只有靠賣畫掙線籌集呀！”

1939年隆冬，天寒地凍。李苦禪身著單薄的長袍，攜子李杭來到天津法租界濱江道永安飯店，舉辦“李苦禪畫展”。一時間，永安飯店門庭若市，還沒正式開展，展出的百分之六十畫作就都有了主。按當時的規矩，凡是展出有主的書畫，一律要掛上紅布條，寫上收藏人的姓名。遲到的巨賈富商，面對貼著紅布條的佳作，只有望畫嘆息的份了。7天的畫展結束后，李苦禪立即讓“黃浩情報小組”成員把錢取走，給地下黨組織作經費。為了御寒，父子倆只是頭上一頂舊帽子、一條圍脖，兩手空空返回北平家中，但心里卻很高興。

轉眼到了初夏，李苦禪又攜長子李杭到天津“三不管兒”租房作畫、賣畫。“三不管兒”一帶百姓很喜歡這位技藝超群、學識過人、爽快正直又健談的山東大漢。前來看他作畫的人不少，聽他聊天講故事的人更多，富商、洋行、闊老也聞訊而來，10天內所有畫作搶購一空。李苦禪父子守著賣畫巨款，分文未動，又以同樣的方式迅速把錢交給前來取款的“黃浩情報小組”成員。數次來天津獻藝賣畫，使李苦禪名冠津城，但無人知曉賣畫者獲得的巨款真正去向。

還有一次，是發生在北平老房子的故事。年關將近，一位大胖子富商來到柳樹井2號，說道：“我是前門商行的經理，想請您給鄙行畫幾個扇面，年節時送給生意上的朋友。您放心，價格好商量，不會虧待您的。”李苦禪說：“您過獎了。畫扇面可以，不知貴行需要幾個？”胖經理說要100個。李苦禪一口答應下來。胖經理付了一小袋銀元做定金，約定臘月二十八來取扇面。李苦禪一算，離臘月二十八也沒幾天了，如按常規一個一個畫，肯定交不了活，怎么辦？于是李苦禪父子打破常規，做了一個夾扇面的夾子，流水作業。這筆畫山石，就一口氣畫100個扇面的山石；那筆畫鳥，就一口氣畫100個扇面的鳥……

李苦禪父子沒日沒夜地畫，終于在臘月二十八之前畫好了100個扇面。胖經理如約付了2000塊大洋，取走了扇面。

當時，這2000塊大洋解了地下黨組織為根據地購買藥品的燃眉之急，但李苦禪后來再沒畫過扇面，因為這一次把他畫“傷”了。要不是給地下黨組織籌經費，他是不會接受這種有違繪畫藝術的活兒。李苦禪說：“那年月，不能講為藝術而藝術了，愛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