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化名）的情況好多了！這是他最近一次心理疏導的記錄表。”

“前幾天我們給他買了新書包，他很高興！”

收到來自浙江省平湖市人民檢察院未檢檢察官的反饋，身處上海市松江區的檢察官王紅艷安心不少。

檢察官們口中的小天是近日被救助的一名困境兒童。他在2019年年底成為了“事實孤兒”——目睹母親殺死父親、生活陷入困境、入學成了難題、心理狀況也陷入谷底。

年僅6歲的他該何去何從？7月22日，澎湃新聞（www.6773257.com）記者從上海市松江區人民檢察院獲悉，長三角三地檢察官攜手用法律幫助了這個困境中的孩子。

目睹母親刺死父親

松江區檢察院介紹，2019年12月23日晚上，為了小天上學的事，小天的父母起了爭執，一氣之下，小天的母親拿起了放在冰箱上的水果刀，捅向了小天父親的肩膀，不料位置有些偏，水果刀竟直直刺向了心臟，小天的父親來不及躲避，中刀躺下。

此時，誰也沒有發現，年幼的小天正站在角落。

看著傷口不斷留血的父親和一旁撥打120后就癱坐不起的母親，小天嚇得在一旁直哭。直到120和親戚們陸續趕來，看到的仍然是孩子無助地站在一旁，嘴里不斷重復著“媽媽把爸爸殺了”。

很快，父親傷重不治去世，母親涉嫌故意傷害被批準逮捕，小天一夜間從一個備受父母寵愛的孩子變成了“事實孤兒”。案發后，小天的姑姑將小天接回了自己位于浙江省平湖市的家，讓自己的兒子們陪伴小天，但小天心中痛苦的種子卻已種下。

就在案發次日，松江區檢察院未檢辦的王紅艷在部門的案情討論中了解到了該案。她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這個易被忽視的小小“被害人”。討論結束后，她開展了背景調查。

王紅艷與小天的爺爺和姑姑取得了聯系，電話中，他們介紹了小天目前壓抑的心理情況和諸多異常的行為。他們說，小天夜里經常做噩夢，白天則會突然渾身發抖，也會莫名嚎啕大哭。

根據經驗，承辦人推斷，小天極有可能是患上了創傷后應激障礙，遂建議小天的姑姑安排小天接受松江區檢察院提供的心理疏導。但小天的姑姑表示，盡管自己確有這個需要，但無奈自己身處浙江平湖，距離太遠，難以配合。同時，他們也希望檢察機關能幫助他們解決孩子在平湖上幼兒園的難題。

確認事實無人撫養兒童身份

松江區檢察院輾轉與平湖市檢察院取得了聯系，并委托他們為小天安排專業的心理疏導。

2020年元旦過后，平湖市檢察院的兩名承辦人來到松江區檢察院，當面聽取案情介紹和案件辦理情況。兩地檢察院共同商討對于小天的救助方案，對接小天后續的心理疏導、幼兒園入園等事宜。

1月17日，小天開始接受專業心理咨詢師的心理疏導。同日，一直通過電話等渠道了解小天情況的承辦人放心不下，最終決定來到平湖看望小天。

當天，通過與小天及其家人面對面的交流，承辦人更直觀地接觸到了這個家庭所遭遇的痛苦和困難，也對后續工作產生了更多思考。

承辦人認為，擺在小天面前的有兩大難題：一是經濟問題，據了解，小天的姑姑也不過是普通家境，自己也養育有兩個孩子；二是入學問題，小天即將到達入學的年紀，但沒有平湖本地戶口、沒有監護人。

發現問題后，回到松江的承辦人再度投入對于小天的救助工作。

1月19日，承辦人就小天的情況和松江區困境兒童保障工作聯席會議辦公室進行電話溝通，確定小天符合事實無人撫養兒童救助的條件，可以獲得相關救助。

而申請該補助需要向申請人的戶籍地民政部門遞交書面申請，并提交相應材料。小天的戶籍地在浙江省麗水市慶元縣，當時正值疫情最嚴重的時期，根據相關規定，承辦人不能出省，無法現場為小天辦理救助申請，因此，松江區檢察院再次向平湖市檢察院求助。

最終，由平湖市檢察院的承辦人驅車前往距離平湖市510余公里的慶元縣，通過與慶元縣檢察院協作，完成了材料的提交。

當地民政局了解到小天的遭遇后，也表示一定會加快審批。僅一周后，小天事實無人撫養兒童的身份得到確認。3月起，小天的事實無人撫養兒童生活費補貼落實到位。之后，承辦人又通過松江區檢察院第六檢察部，為小天申請了1.5萬元的司法救助金。

隨后要解決的是入學問題。這便涉及到監護權轉移。按照政策規定，只有小天的姑姑擁有監護權后，小天才有在平湖就讀公立學校的資格。

盡管小天的姑姑愿意，但檢察機關是否要幫助小天的姑姑爭取監護權？

監護權轉移和入學

根據法律規定，無民事行為能力人的監護人，由有監護能力的人按順序擔任監護人，小天的爸爸死亡，媽媽因犯罪將會長期羈押無法履行監護職責，按照順位，小天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有監護資格且都排在小天姑姑的前面。

檢察官了解到，小天的爺爺奶奶雖從小照顧小天，但年邁的他們不僅沒有穩定的經濟來源，也已無能力照顧小天，而小天的外公外婆則常年在河南生活，鮮少與小天往來，加之小天目前對母親充滿抵觸，因而他們并不適合做小天的監護人。

而小天的姑姑有穩定的工作、固定的住所、幸福的家庭，對小天也十分關愛，是小天目前最依賴最信任的人，她自己也愿意撫養小天，從有利于小天健康成長和生活、教育等角度出發，確實是最好的監護人人選。

為此，承辦人詢問了小天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意愿，四位老人均表示愿意放棄自己的監護權，由小天的姑姑做其監護人。

可是，變更監護權還需取得小天母親的同意。

因為案件原因，當時身在看守所的小天母親，對于由小天父親一方的親屬照顧小天心存顧慮。為此，承辦人一方面通過小天母親的律師對小天母親做思想工作，另一方面，在該案遠程提審的過程中，親自向小天的母親分析利弊，希望她多為孩子考慮。最終，小天母親同意變更監護權，并出具書面材料。

5月21日，平湖市法院判決，小天的監護權正式轉移給他的姑姑。這意味著，小天很快就可以入學了。遠在松江的承辦人為此欣喜不已。

5月26日，承辦人再次至平湖看望小天，了解到他已經順利報名幼升小。

經過幾次的治療后，小天的心理狀況有所好轉。在先后幾次的 “沙盤游戲”中，小天的沙盤從剛開始的寥寥幾只爬行動物，慢慢地，出現了動物、人、橋梁、樹木、水等。這樣的表現，都說明小天的心靈創傷正在緩慢自我修復中。生活中，盡管小天依然敏感，但他突然煩躁的情緒、偶爾異常的舉動都在漸漸減少，對于“母親”一詞的抵觸也逐漸消失，生活逐漸回到了它應有的軌道上。

這個酷熱的暑假過后，他就能背上檢察官送的書包，和小表哥一起上小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