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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吉爾雕像啟動戰時保護,英首相約翰遜:不能假裝有不同歷史
美國黑人“弗洛伊德之死”引發世界各地的抗議活動,一些名人雕像因為涉及“種族歧視”被推至風口浪尖,他們是去是留也成為爭論的焦點。位于美國弗吉尼亞州南方聯盟軍指揮官羅伯特·李的雕像將在7月前被移走,英國奴隸販子愛德華·科爾斯頓的雕像被打撈出水后將被搬至博物館。藝術家翠西·艾敏對這些“陳腐老男人”的離去感到興奮,面對空出的基座安尼施·卡普爾想要為被奴隸制殺害的數百萬人建一座紀念碑。與之相對的是,為了防患抗議者,倫敦議會廣場上的丘吉爾像以戰爭時期保護遺產的方式被暫時保護了起來。
倫敦議會廣場上被保護起來的丘吉爾像。欲摧毀一座雕像可以有很多種方法。2003年,一名舉重運動員用大錘砸向位于巴格達的巨型薩達姆·侯賽因雕像;1966年,一名與愛爾蘭共和軍持不同政見者在都柏林納爾遜(Nelson)的柱子里放了一枚炸彈……
甚至安東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的作品也遭到了破壞。2015年,這位英國藝術家在多塞特郡的基默里奇灣(Kimmeridge Bay)的鑄鐵雕塑在一場暴風雨中被擊中,墜入大海。對此,葛姆雷反倒很興奮,他認為這正是證明了公共藝術作品與自然的“動態關系”。
2015年,安東尼·葛姆雷一件在海邊的公共藝術作品因暴風雨的襲擊墜入海中。然而,上周在美國弗吉尼亞州的里士滿,抗議者在羅伯特·李(Robert E Lee,美國南北戰爭期間南方聯盟軍指揮官)的紀念碑上涂鴉,他們寫下“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阻止白人至上”(Stop White Supremacy)等標語,以此反抗種族主義。目前,里士滿市長已同意在7月1日之前拆除這座重達12噸、在此地屹立了130年的雕像。
美國弗吉尼亞州里士滿的羅伯特·李雕像和周圍的抗議者。因類似原因被移走或拆除的雕像還有很多。據統計,全美大約有1800個南方聯盟性質的建筑,其中776個為紀念碑。目前已有141個被移除(其中61個是紀念碑)。
對此美國賓夕法尼亞美術學院藝術史教授莎拉·比瑟姆(Sarah Beetham)說:“我未曾想過,有生之年會看到雕像的拆除。”“這是一個重大的轉折點,我們可能會看到更多種族主義和南方聯盟性質的紀念碑或被拆除,而且速度會比想象中更快。”
她的話也在歐洲得到了驗證,6月7日在英國布里斯托舉行的抗議活動中,奴隸販子愛德華·科爾斯頓(Edward Colston)的雕像被投入布里斯托港,位于安特衛普的比利時前國王利奧波德二世(King Leopold II,他曾在非洲中部留下殖民的歷史)的雕像被移走、蘇格蘭奴隸主羅伯特·米利根(Robert Milligan)的雕像被起重機從倫敦道格斯島(Isle of Dogs)“帶走”……
“黑人的命也是命”抗議者將愛德華·科爾斯頓的雕像推入艾芬河中。當地時間6月13日,倫敦舉行“黑人的命也是命”示威游行,為了保護倫敦議會廣場上包括丘吉爾、曼德拉、甘地在內的雕像不成為抗議者目標,游行前一天,倫敦啟用了戰爭時期保護遺產的方式保護丘吉爾等人的塑像。這也讓人想起了二戰時期,意大利人對米開朗基羅雕塑大衛的保護,而破壞和推倒雕像實則是源自古羅馬時代的“傳統”。
二戰時期,意大利人對米開朗基羅雕塑大衛的保護。對于,丘吉爾等雕像岌岌可危的命運,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在社交媒體發文稱:“現在的我們無法嘗試改變,我們也不能假裝有不同的歷史,但城鎮的雕像是前幾代人建造的。”“他們有不同的觀點,對是非有不同的理解。但是這些雕像也教會我們看清過去的錯誤。拆除它們將意味著對我們的歷史撒謊,并使后代的教育陷入貧困。”
6月13日,倫敦“黑人的命也是命”示威游行中,大量抗議者包圍著已經做好“防護”的丘吉爾像。在事態進一步發展下,人們也忽然發現,與公共雕像發生動態關系不是自然,而是人類的憤怒。那么雕像被毀壞或移走意味著文化藝術遺產的損失,還是對于歷史的再審視?
《衛報》藝評人喬納森·瓊斯在近日發表文章稱:“作為藝術愛好者,我希望我們能以純粹審美的方式看雕像。但事實并非如此,我們將雕像與其代表的人等同起來,僅此而已。當一場革命推翻了16世紀的博洛尼亞教皇朱利葉斯二世時,該市人民通過拆除并融化其巨像慶祝。而這尊雕像恰好是米開朗基羅的杰作。”
如果,布里斯托的科爾斯頓雕像是米開朗基羅式藝術家的作品,那么這座雕像的存在與否或許不會有爭議。但它只是英國維多利亞時代堆砌的舊雕像之一,由約翰·卡西迪(John Cassidy)設計并于1895年架設,代表了帝國時代的英國偏愛的、缺乏想象力的藝術樣式。 如果不是抗議活動,這座看起來無聊的、科爾斯頓雕像將不會被注意到。同樣,在“羅茲必須摔倒”運動之前,誰注意到牛津大學中那尊帝國主義者塞西爾·羅茲雕像?
比利時前國王利奧波德二世雕像受損。英國視覺藝術家杰克·查普曼(Jake Chapman)認為,科爾斯頓、利奧波德等的雕像被毀所產生的多米諾效應可能把對殖民主義的批判帶到頂峰,但所有令人反感的公共雕塑都被清除是不可能的,而且毀壞或移走這些殖民主義者的雕塑與當年推翻薩達姆雕塑的意義并不可同日而語。
未來是否會拆除更多相關的公共雕塑也是值得探討的問題。在翠西·艾敏看來,拆除并非是壞事,但被拆除的雕像應該去博物館,而不是被摧毀。這些雕像在博物館中會作為歷史被講述,而為何移入博物館的歷史也應該為后代解釋。“令人期待的是未來這些城市基座會放置怎樣的公共藝術作品?應該不會再是這堆陳腐的老男人了。”翠西·艾敏說。
倫敦對示威游行途經地有爭議的雕像采取的保護措施。為何公共空間中雕像被毀會引發如此多的探討?也許相比沒有爭議的雕像,被拆除雕像中蘊藏的信息更值得關注。“公共空間的物品對我們的意識具有強大的控制力。”印度裔英國藝術家安尼施·卡普爾說,“就好像它們在公共空間中與我們每個人對話,這是一種由公共對象見證的共享交流行為。這種源自公共對象的符號語言如今正在被重新考量。那些站在公共廣場上的歷史人物正被人們看到他們本來的面目。把他們趕下‘神壇’,也許是正確的。”
卡普爾說:“歷史是否在今天被遺忘?在奴隸貿易中死亡的1200萬人該如何被紀念?19世紀時紀念戰爭勝利者或殖民主義者的傾向仍然存在。”
牛津大學中的塞西爾·羅茲像誰將是下一個被推倒的人?英裔南非商人塞西爾·羅茲(Cecil Rhodes)似乎是最熱門的候選人。正如前文提到的“羅茲必須摔倒”,他在牛津大學奧里爾學院的雕像已經遭到攻擊,抗議者認為他是白人至上主義者,作為礦業大亨,他創辦的戴比爾斯聯合礦業公司(De Beers Sa)曾使用奴隸勞工。牛津大學校長彭定康(Chris Patten)則對破壞塞西爾·羅茲雕像的人提出了指責。他說,這位礦業巨頭去世后成立的一個信托基金,每年為該校數名非洲學生支付學費。
但藝術家查普曼卻以德國戲劇家貝爾托·布萊希特的“搶劫一家銀行哪里比得上開辦一家銀行?”予以反駁。查普曼認為把雕像移除可能是一種妥協,因為雕像并不是不公正和不平等的唯一象征。
還有一個關鍵問題,一旦雕像倒下了,會發生什么?1689年,紐卡斯爾的一群暴徒將詹姆斯二世 (James II,最后一位信奉天主教的英國君主)的雕像扔進河里,他們認為這座雕像是對天主教的宣傳。后來這座雕像被取回融化成教堂的鐘。也許類似的命運正等待著科爾斯頓的雕像。布里斯托首任黑人市長馬文·里斯表示,目前的計劃是將科爾斯頓雕像打撈出來安放在博物館中,作為“布里斯托城市歷史的最重要部分”。
被打撈出水的科爾斯頓雕像。然而,需要寫進故事的,也許不僅僅是被推倒的雕像,還應該包括那些推倒它們的人。正如歷史學家大衛·奧盧索加(David Olusoga)近日在英國《衛報》上所寫的那樣:“無論接下來幾天說什么,都不是對歷史的攻擊。這是歷史——一個罕見的歷史性時刻,它的到來意味著事情再也不能回到過去了。”
移除雕像是否是對歷史的抹殺?對雕像的抗議,是不是喚起了在緩慢而穩定的時間中被遺忘的人和事的記憶?然而,為什么那些被認為是陳腐的男性多年、甚至幾個世紀隱藏在人們的視線中?“我們大多數人都帶著一種盲目的冷漠走過公共紀念碑,這種冷漠等同于被掩蓋的暴力。”查普曼說,“但不知從何時開始,雕像成為了他們所代表力量的代名詞,成為公眾憤怒的焦點。尤其諷刺的是,為了能經受住天氣和時間的考驗,這些紀念碑式的雕像多以耐久的材料建造,這也引導抗議者用暴力嘲弄它們。”
2018年,紐約市詹姆斯·馬里恩·西姆斯(James Marion Sims)的雕像被搬遷。當前的憤怒情緒也許還會持續,未來這些曾被作為紀念碑的雕像會不會變成公開嘲笑的對象?
即將在倫敦特拉法加廣場第四基座“放上”一小撮奶油的藝術家希瑟·菲利普森(Heather Phillipson)認為,英國與其可恥歷史的對抗來得太遲了,奴隸販子等公共雕塑的沉沒是否標志整個社會系統急需調試和重啟。至于這些雕像和它們挪走后空出來的基座會發生了什么,是時候讓白人傾聽并騰出空間了。“大風起兮,改變的時候已經到來。”希瑟·菲利普森說。
注:本文編譯自《衛報》:斯圖爾特·杰弗里斯(Stuart Jeffries)《“真令人興奮!”:翠西·艾敏、卡普爾和杰克·查普曼站在雕像上》;內賈(Nadja Sayej)《“這是一個重大的轉折”:美國種族主義紀念碑會終結嗎?》;喬納森·瓊斯《布里斯托爾應用什么作品取代科爾斯頓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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