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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賞|朵云軒120年藏品:徐悲鴻的仕女圖與來楚生雙鉤芝蘭
知名文化老字號朵云軒今年將迎來創(chuàng)建120周年,朵云軒集團將于2020年9月舉辦“大美朵云丨朵云軒一百二十周年藏品特展”,在朵云軒藝術中心公開展出。這些展品中,部分曾亮相于重要展覽,亦有從未公開展出之作。澎湃新聞獲悉,為讓展品更充分得到展示,自5月18日起,朵云軒開始通過線上展示“大美朵云”特展的展品。本文敘述的是徐悲鴻《紈扇仕女圖》、來楚生《雙鉤芝蘭圖》和明代大家文徵明點《玉蘭小景軸》 。
其中,徐悲鴻筆下的侍女別有一番深意在焉;而來楚生《雙鉤芝蘭圖》則極罕見,以線勾勒,施以重彩,給人渾厚兼帶瑰麗之感,風格頗有些任伯年雙鉤花卉的意味;文徵明的《玉蘭小景軸》則呈現(xiàn)了文門為“玉蘭”增色題識。
徐悲鴻《紈扇仕女圖》
徐悲鴻(1895 - 1953)江蘇宜興人,是著名畫家、美術教育家。他和劉海粟、林風眠三人,是中國近現(xiàn)代美術史上開風氣之先,改良中國畫,自由融合中西藝術的三駕馬車。
徐悲鴻原名徐壽康,出生貧寒,父親徐達章是宜興屺亭橋鎮(zhèn)的一位私塾先生,業(yè)余自習繪畫,為四周鄉(xiāng)人作畫以貼補家用。徐悲鴻從小受父親熏陶,六歲發(fā)蒙讀古詩文,九歲起正式從父學畫,每日午飯后臨摹晚清名家吳友如畫一幅。他十三歲即隨父奔走于鄉(xiāng)村鎮(zhèn)里,賣畫為生。十七歲,徐悲鴻獨自到上海闖蕩,開始接觸西方繪畫,從此打開眼界,并得到許多名流碩儒的悉心點撥。
1933年徐悲鴻在巴黎與中國留學生合影
1919年,徐悲鴻更上層樓,赴法留學,在巴黎國立美術學校學習油畫、素描,接受正軌的西方教育,并游歷西歐諸國,潛心研究西方美術。8年后,徐悲鴻學成歸國,從此名聲大振,執(zhí)畫壇牛耳,投身國內美術教育工作,自己的藝術創(chuàng)作更是噴涌而出,創(chuàng)作出許多名畫杰作。
徐悲鴻 《紈扇仕女圖(局部)》這幅《紈扇仕女圖》是徐悲鴻在抗戰(zhàn)時期繪制的人物杰作。畫面上一古裝美女手持紈扇,悵望凝睇,楚楚動人。一雙燕子在遠處空中自由翻飛,更撩撥一種淡淡愁緒。女子衣著服飾,精麗華貴。畫家兼工帶寫,竭盡能事,將發(fā)髻鳳簪,玉鐲翠戒,乃至衣飾紋理等細節(jié),巨細靡遺地刻畫出來,尤其女子的面容表情和那纖纖玉手,畫家如果沒有深湛的西畫造詣,恐怕是無法這么傳神地表達出來的
如果單從畫上的題旨看,“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晏幾道的這首《臨江仙·夢后樓臺高鎖》:“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充滿相思繾綣之意。徐悲鴻這幅“命題作文”,分明已經超水平發(fā)揮,實在出色。
徐悲鴻 《紈扇仕女圖(局部)》
但畫家似乎意猶未盡,還要在那紈扇上動足心思,將一首《詩經·燕燕》用淡墨抄寫在上面:“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飛,頡之頏之。之子于歸,遠于將之。瞻望弗及,佇立以泣。燕燕于飛,下上其音。之子于歸,遠送于南。瞻望弗及,實勞我心。仲氏任只,其心塞淵。終溫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是詩道盡離情別緒。徐悲鴻更別出心裁,團扇上落“羲之”的款,巧妙借用“右軍書扇”的典故,烘托畫面意境,遞送加密暗語。
1942年中央大學藝術系師生歡迎徐悲鴻返校合影徐悲鴻 《紈扇仕女圖(局部)》
再說落款,“壬午之秋,悲鴻無所為而作。”此畫作于1942年秋天,當時徐悲鴻剛結束印度和新加坡南洋等地長達五年的海外奔波,于當年6月回到重慶。他走時獨身一人,而今仍是形單影只,不如那出雙入對自由飛翔的燕子。他當年和學生孫多慈的感情糾葛,因遭到她父親的斷然反對,在抗戰(zhàn)爆發(fā)之初就彼此斷了音信。當徐悲鴻海外歸來時,得知孫多慈已為人婦,嫁給著名教育家許紹棣。其時,他也想和夫人蔣碧微重修舊好,回歸家庭,但遭到蔣嚴詞拒絕。后來的夫人廖靜文,這位20歲的湖南妹子要到該年冬天他們才在桂林初次相識。此時徐悲鴻的孤單心境可想而知,所謂“無所為而作”,并非真“無所為”,畫里這么多“小心思”,蓋別有一番深意在焉。
來楚生《雙鉤芝蘭圖》
來楚生(1903-1975),原名稷,號然犀,浙江蕭山人,后居上海。兼擅詩、書、畫、印,其畫清新樸茂,筆墨簡練,格調雋逸,書法拙中寓巧,特別是草書與隸篆最為人稱道,篆刻能自出新意,樸質老辣,更開創(chuàng)了一代印風。來楚生的寫意花鳥頗負時譽,傳世以小品為多,最擅繪制冊頁和折扇,他遠則宗法徐渭、八大山人、李復堂等明清寫意大家,近取趙之謙、吳昌碩、齊白石、潘天壽等人畫法,且以篆隸筆法入畫,不拘一格。
來楚生先生創(chuàng)作中來楚生的很多花卉作品,用筆古拙之余,足能看出他于現(xiàn)實生活中的細致觀察和寫生,一花一葉,無不生機盎然,丹青之間,往往折射出高古的金石氣韻與飄逸的書卷氣息,更往往敢以濃墨重彩,清趣生逸。這幅《芝蘭圖》與他一貫作風相較略走偏鋒,以線勾勒,施以重彩,老練嫻熟地將其一貫的質樸、勁力、渾厚與芝蘭特有的秀美結為一體,給人渾厚兼帶瑰麗之感,值得一提的是,畫中的芝蘭、山石構圖非常講究,妙奇卻不顯刻意。據(jù)說,來楚生作畫與治印一樣,非常講究章法布局,有一次,他想用濃淡交融的水墨畫一張禽鳥寫意,畫了一張不滿意,一連畫了十幾稿,直到滿意為止,別人問及,他答道:“畫畫和治印一樣,章法要別致,要奪目,幾張畫一起掛在那里,章法好的,一下就把觀者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但別致不等于怪,怪了就不好。”
來楚生《雙鉤芝蘭圖》題款題款釋文:六鐵道長兄避亂春申,與余同客。知其于梁鴻溪上筑室讀書,為奉親謙友之所。紫芝繞砌,幽蘭成叢,春秋勝日,樂可知也。為寫是圖以為它日承平相見于九峰二泉之劵,當與此圖光景仿佛也乎?庚辰立秋節(jié)蕭山弟來楚生揮汗并記。
在藝術創(chuàng)作上,來楚生與別人頗有生異,友人回憶,他總是喜歡先畫草稿,布置好構圖再畫,真正落筆的時候,一筆下去就是一筆。這種對繪畫章法的挑剔習慣,與來楚生的篆刻風格極有關聯(lián)。他的朋友回憶,來楚生隨時能將篆刻、繪畫與生活緊密結合在一起,他認為“印文之有章法,亦猶室內家具對象之有布置也。何物宜置何處,全恃布置得宜。譬諸櫥宜靠壁,桌可當窗;否則,零亂雜陳,令人一望生憎,雖有精美家具而不美也。”篆刻當然是來楚生的看家本領,他的刀法峻利、構圖講究,運用古璽大開大合的布局,強調顧盼與離析,追求現(xiàn)代空間構成,這種對于篆刻章法的經營研習,自然移植到他的繪畫里,稱得上是“畫從印入,印從畫出”。
來楚生 《雙鉤芝蘭圖(局部)》來楚生 《雙鉤芝蘭圖(局部)》來楚生 《雙鉤芝蘭圖(局部)》上世紀20年代,婚后不久的來楚生去杭州與潘天壽相遇,當時杭州畫家云集,大家組織“莼社”,潘天壽、唐云等都是成員,常常一起討論繪畫、篆刻諸事,并且約定今天到這家喝酒,明天到那家聚會。這群人里,來楚生與唐云性格差異最大,前者沉靜寡言,比較拘謹,后者則具名士派頭,作畫、寫詩、參禪、論道、飲酒,可謂三教九流無所不入。唐云喜歡喝酒,來楚生則是不勝酒力,有時唐云喝醉了,來楚生就一個人扶著送他回家。多年以后,來楚生去世,唐云悲拗不已,寫詩悼念有云:“畫筆對君難出手,酒兵輸我破重圍。侵尋四十年前事,爛醉西泠獨送歸。”
文徵明《玉蘭小景軸》
文徵明(1471-1559)初名璧,字徵仲,號衡山居士,江蘇吳縣人。與祝允明、唐寅、徐禎卿齊名,號“吳中四子”。正德末以歲貢生薦試吏部,授翰林院待詔。文徵明曾學文于吳寬,學書于李應楨,學畫于沈周,詩文書畫皆工,尤以書畫名重一時。且性情介潔,故隨者甚多,形成了“吳門派”,他的詩詞也極有特色,《四庫全書》稱其“雅潤之中,不失法度”。文徵明的個人性格,與其家族的自尊與自立意識密切相關,據(jù)說文早年貧窮,御史俞良佐是文林同父異母兄弟文森的好友,想要接濟文徵明一些銀子,當他詢問對方是否能夠吃飽飯時,文徵明回復說家中有足夠的稀粥足以充饑,俞良佐進而詢問他是否有足夠多的衣物,文徵明回復說衣服上的泥點是暫時淋雨所致,俞又追問,是否要找人幫忙清理文家住宅前堵塞的水溝,文徵明卻認為這么做可能會損壞鄰居的房子,最后俞良佐不得不放棄幫助文徵明的打算。這樣一個七歲喪母、從小便跟隨父親宦游四方的人,其謹慎厚道的性格似乎是根深蒂固的。
吳門一派中,文徵明的繪畫技藝相當全面,山水、人物、花卉、蘭竹兼能,尤以山水著稱,與沈周一同奠定了吳門派的基調。他的作品多描寫江南園林景物與文人的生活環(huán)境,畫法遠承董源,也深受沈周影響,不過更多宗法趙孟頫、王蒙、吳鎮(zhèn)等人。文徵明早年以工細為主,中年以后粗細兼能,蒼勁與秀潤兼?zhèn)洹K囊恍┗ɑ苄∑愤h法宋元,近師沈周,勁健之中深具秀逸雅致,往往平和恬靜、清秀含蓄,不作刻露、雕琢之跡,注重抒情味與書卷氣,頗得元人水墨花卉畫的趣味。這幅文徵明繪玉蘭小景,即屬文璧花卉代表之作,尤見天趣,他常自言凡窗間名花卉,悅目娛心,一一點染,“大抵古人寫生,在有意無意之間,故有一種生色”,由此簡靜趣味,可見文衡山畫中玉蘭典雅簡靜的意境。此畫文璧自題詩云:“孤根疑自木蘭堂,得人呼作女郎。繞砌春風憐謝傅,一遲明月聲唐昌。冷魂未放清香淺,深院誰窺縞袂長。漫說辛夷有瓜葛,后開應是愧秾妝。”當是其個人心路寫照。
文徵明,《玉蘭小景(局部)》玉蘭花象征一種高潔的氣質,在文徵明的時代,不僅是美化文人園林的理想花卉,更暗含儒生修身克己的傳統(tǒng)文化寓意。文徵明很喜歡玉蘭,以玉蘭為其藏書樓之名號,據(jù)文含纂修《文氏族譜續(xù)集》載,文徵明從其父文林處繼承了停云館,此館后撤又重建,最終規(guī)模共分三楹,“前一壁山,大梧一枝。后竹百余竿。悟言室在館之東,中有玉蘭堂、玉磐山房、歌斯樓。”為此,文徵明專刻了一方常用印“玉蘭堂”。
據(jù)《文徵明年譜》嘉靖四年(1525)五十六歲有《秋夜不寐枕上口占五首》,其一云:“中夜無眠思故鄉(xiāng),夢成剛在玉蘭堂;深泥不恨無行轍,新水還堪著野航。草色簾櫳春雨足,綠陽門巷午風涼。誰令拋卻幽居樂,掉鞅來穿虎豹場。”此詩背景是嘉靖二年文徵明進京參與編修《武宗實錄》時目睹朝局險惡,頓起歸心后所作,官場既然是虎豹場所,自然更加懷念幽居之樂,此刻,玉蘭仿佛郁結心情下的一味舒緩風景,讓他稍有慰藉。文徵明曾孫文震亨,曾著有羅列晚明蘇州雅士精致生活的《長物志》,書中有“玉蘭”一欄云:“玉蘭,宜種廳事前。對列數(shù)株,花時如玉圃瓊林,最稱絕勝。”對于這樣一種極契合文徵明性格的優(yōu)雅花卉,自然經常出現(xiàn)于他的繪畫與詩文里。
孤根疑自木蘭堂,恠得人呼作女郎。繞砌春風憐謝傅,一遲明月聲唐昌。冷魂未放清香淺,深院誰窺縞袂長。漫說辛夷有瓜葛,后開應是愧秾妝。(款識:徵明;鈐印:文徵明印)吳湖帆題簽: 明文衡山畫玉蘭花小景精品,門弟子侄等七人題字,丙申八月,吳倩署簽。(鑒藏印: 海昌錢鏡塘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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