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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者抗疫記︱“全球看武漢”志愿者群的那些事兒
應世界經濟論壇的中文播客欄目《我們在“疫”線,打撈好故事》邀請,正好借機梳理一下,由澎湃研究所的市政廳欄目組織的“全球看武漢”志愿者團隊都做了些什么。從1月23日起,“全球看武漢”共發布了50多篇文章,從及時傳遞和翻譯疫情相關的信息和防疫指南,到將9種語言兩個版本的“防疫指南”傳遞到全球各地,其背后是志愿者們不分晝夜的接力工作。
在我們的志愿者群里有00后的高中生,也有大學教授;有在國外留學和生活的中國人,也有在中國生活多年的外籍人士,還有來自武漢的普通人。不論處境如何,每個志愿者都在積極地貢獻自己的力量。
作為一名澎湃新聞的編輯,我也是第一次組織志愿者,摸著石頭過河。很多時候,都是志愿者的熱情和敬業推著我們向前。此前,澎湃新聞的同事在冬棗樹上分享了自己的志愿者體會,以下是我作為一名志愿者的一份總結,以此感謝“全球看武漢”近200名志愿者。
1月21日,早上一醒來,就收到媽媽發給我的信息,說她不舒服。媽媽一周前從老家來上海,我們計劃去潮汕過春節。我們特意看了很多潮汕美食節目,把要吃的美食都在地圖里定位好了。
媽媽說,身體發冷,沒有力氣,可能沒法坐中午的飛機了。
我有些緊張,想到前一天晚上,鐘南山院士說,武漢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存在“人傳人”。媽媽前兩天去了附近的菜場,該不會被傳染了?
我記得新聞里說,被感染會發燒,就趕緊在網上買了溫度計。我們迅速決定取消行程,不到10分鐘,我就退了所有的交通和酒店預定。還好媽媽沒有發燒,過了兩天身體就好轉了。我一邊照顧媽媽,一邊完成了第一篇關于疫情的報道。
后來,我們回想起那天早上的情景,媽媽開玩笑說,可能是“在天之靈”在保護我們。我也開玩笑說,也可能是要我繼續工作。
爭分奪秒地提供信息
在疫情暴發初期,最重要的是及時的信息和具體的措施。
1月23日早上10點,武漢封城。早上,我在朋友圈發了一條信息,招募志愿者一起翻譯防疫信息,原本就想找幾個人幫忙。沒想到招募信息被轉發到不同的網絡平臺,來了100多人,我只能關閉群。但至今我都不知道哪些好心人在幫忙轉發招募信息。
當天晚上,同事和志愿者一起翻譯了世衛組織發布的臨時自救指南,這個指南的點擊量超過百萬,說明人們此刻非常需要這樣具體的操作信息。
志愿者來了,如何組織大家做事情呢?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組織志愿者,沒什么經驗,還好群里幾位志愿者一直幫忙組織。到1月26日,經過幾天的忙亂和摸索,終于有了一個工作流程。從那以后,我在群里發布任務,然后大家認領任務,由任務負責人拉任務群,志愿者們進行翻譯、整理和制圖,再由澎湃的同事進行編輯,最終發布在澎湃新聞上。
在最初的10多天里,用“度日如年”來形容絕不為過。因為,沒有人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眼看武漢的確診病例越來越多,各種信息轟炸讓大家應接不暇。不夸張地說,我們時時掌握著當時能獲取到的大部分疫情信息。
那段時間,每天早上不到6點,我就醒了,一打開手機,就是重磅消息。晚上睡覺前,也可能刷到類似“搶購雙黃連”這樣令人難以入眠的信息。說實話,這種狀態讓人很興奮,而只有不停地工作才能緩解焦慮。
每天,志愿者們不斷往群里發信息,如何判斷和篩選信息也是難題。一方面要能給武漢的人提供最有價值的信息,另一方面不能浪費志愿者的時間。有好幾次,我都不想繼續了,因為確實有些“心力交瘁”,但又不能辜負志愿者的熱情。我猜想,很多志愿者也和我一樣,是靠著別人的堅持而堅持下來的。
隨著大家積累的信息越來越多,我們可以根據當時的疫情情況,及時提供相應的信息。
比如,在大家都關注戴口罩時,1月27日,我們發布了美國專家的建議,要勤洗手、戴手套,可能比戴口罩更有用。當時,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手部防護的重要性。但很多讀者質疑為什么說“戴口罩”沒用。之后,我們才知道西方國家對于“戴口罩”有自己的認知。
1月30日,我們翻譯了一個美國心理公益網站上的心理健康指南,做了一張長圖,呼吁大家注意疫期的心理健康。
2月7日,我們又翻譯了一個心理指南,如何應對失去親友的悲痛,作為對逝去的李文亮醫生的一份悼念。同一天,還發布了預防醫源性感染的報告摘要,因為保護醫務人員的生命,最重要的是科學嚴謹的防護措施。
2月2日,內蒙古出現一名沒有出門的確診案例,其樓上住著確診病人。這讓大家想起了2003年非典暴發期間的淘大花園案例。于是,我們趕緊整理發布了預防糞口傳播的香港防疫經驗——U型聚水器。
2月8日,武漢市精神衛生中心出現院內感染,遺憾的是,此后中國及全世界各地的養老院、護理院等特殊機構都出現了群體性感染。第二天,我們就發布了德國法蘭克福的流感疫情應對預案中,如何保護特殊人群的具體措施。而此前,我們已經翻譯了法蘭克福應對預案中,如何安置逝者,企業如何開工等文章。
這些信息讓我對防疫有了更深入的認識,而2月16號我們翻譯的由全球防范工作監測委員會撰寫的全球突發衛生事件防范報告則讓我意識到,這次疫情有可能會在全球暴發。但當時只是一個模糊的擔憂,誰曾想到,如今全球確診病例已經超過500萬。
內銷轉出口
在家宅了一個月,眼看武漢的疫情慢慢緩和了。韓國突然疫情暴發了,重災區是大邱——去年11月我去那里參加了韓國同學的婚禮。2月19日,韓國同學發來消息說,大邱出現確診病例了。他們都在大邱市政府工作,說情況不妙。一時間,我們幾個中國同學開始在群里苦口婆心地勸說。大家三言兩語的,韓國同學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我突然想到,倒不如把自己是怎么防疫的寫出來,翻譯成韓語,還能給更多的韓國人看。沒想到,這個樸素的想法在1個多月后變成了9種語言版本的H5。
2月22日,我寫了“致外國友人的生活防疫指南”,找了志愿者和朋友翻譯成英日韓三語,大家只用了一天多就做好了長圖。原本我就打算在朋友圈轉發下,主要是給韓國和日本的朋友看,沒想到伊朗也暴發了。編輯部討論后決定,再做個波斯語版。
于是,2月24日,我不得不再次招募,拉了一個新群——內銷轉出口,還特意寫上“這是純干活群,入群請謹慎”。然而,這樣的“威脅”也無法阻擋志愿者們的熱情,很快群里人數就過百了。不同于將外語翻譯成中文,將中文翻譯成其他語言,要難很多,也存在一定的風險。
2月25日,丁香園企業社會責任中心的負責人樊常亞聯系到我,說看到韓語版的防疫指南,希望能合作,把丁香園的防疫信息翻譯成更多語言。根據之前的經驗,我們制定了一個新的工作流程。通過三次校對(其中第三次校對由母語者擔任)來確保翻譯的準確性。
翻譯的過程也有不少波折。歐美的志愿者們有時差,有時候溝通不及時,不過大家接力干活,一覺起來就能看到成果,反而節約了時間。
波斯語是最困難的,翻譯難,做圖更難。不像其他語言,看字母和形狀還能辨別,波斯語對一般人來說就是天書,而且是從右往左寫的。制圖志愿者第一次做的圖幾乎都是亂碼,需要在做圖軟件上裝插件,不知道讓校對看了多少遍才完全正確。
其實,我們最早只想翻譯成波斯語和意大利語,因為群里正好有德語和西班牙語的志愿者,就順帶做了,那時也沒人想到歐洲會成為新的疫情中心。
3月7日,我們完成了八種語言版的生活防疫指南,3月15日,完成了八種語言版的丁香園居家隔離指南。
《致外國友人的生活防疫指南》海報。制圖:孫露
《丁香園居家隔離指南》海報。制圖:孫露
3月12日,在家宅了52天后,我第一次出“遠門”——坐地鐵去辦公室上班。眼看著生活要慢慢恢復正常了,歐洲的疫情卻大規模暴發了。應大家的強烈建議,我不得不在3月17日,又拉了一個法語群。說實話,真的不想把之前的艱難過程再來一遍,但是想到法語不光對歐洲有用,也可能對非洲也有用,還是果斷做了。
生活在巴黎的法語志愿者將防疫指南打印出來,貼在樓道里。唐敏 圖
總之,我們就是跟隨病毒擴散的腳步,一步步被推著前行。此時,因腰痛,我開始雙腿發麻。我不得不告訴志愿者們,做完法語后,就不再繼續了,本群的任務也隨之完成。
不過,慶幸的是,我們不做了,還有更多的志愿者團隊在繼續堅持,不同的志愿者團體之間也共享資源,互相推送信息。
病毒解藥:團結和信任
在生活防疫指南里,我寫了兩句話:
“歧視和封閉無法消滅病毒,只有團結和信任才能幫我們共渡難關。這不是一份官方指南,就是一些普通人傳遞給另外一些普通人的疫期生活經驗。”
這是我們建立志愿者團隊的初衷,也是我們將防疫信息傳遞給更多人的樸素想法。
我就是一個普通人,為了躲避病毒,從2020年1月20日起的近3個月時間,過著宅家為主的生活。期間,我一直在工作,最大的愿望是能心情放松地在周末看劇,這個愿望到4月才實現。然而我是幸運的,我沒有被病毒感染,也沒有因為疫情丟掉工作。
大概所有人都希望疫情能盡快過去,生活能恢復正常,但這取決于全世界的疫情情況;取決于經歷過的人是否愿意分享,向正在或即將經歷的人伸出援手;也取決于正在或即將經歷的人如何接過伸來的援手。
另一個志愿者團隊的負責人向我求助過,她說,沒想到把翻譯的防疫信息分享出去卻受到了攻擊。我沒有問攻擊者是什么人,因為,當我發出生活防疫指南時,也有很多人質疑。其實,最開始我們還想翻譯更多的中國經驗,希望其他國家不要重蹈覆轍,不要掉進我們曾掉進的坑里。但是一方面,我們時間和精力有限;另一方面,考慮到網絡上糟心的輿論環境,為了保護自己,我們就放棄了。
忽略網絡上少數制造隔閡和矛盾的噪音,世界便安靜了很多。那時候,你才會注意到有很多默默奉獻的志愿者,才能看到普通人是如何求生的。
病毒沒有國界,志愿者精神沒有國界,普通人對于每一個生命的敬重,也沒有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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