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鑒賞|朵云軒120年藏品:翻譯家林琴南的山水與吳昌碩篆聯
知名文化老字號朵云軒今年將迎來創建120周年,朵云軒集團將于2020年9月舉辦“大美朵云丨朵云軒一百二十周年藏品特展”,在朵云軒藝術中心公開展出。這些展品中,部分曾亮相于重要展覽,亦有從未公開展出之作。澎湃新聞獲悉,為讓展品更充分得到展示,自5月18日起,朵云軒開始通過線上展示“大美朵云”特展的展品。本文敘述的是林琴南《雁宕靈峰圖軸》、張善孖《山君圖冊》和吳昌碩《篆書八言聯》。
林琴南的《雁宕靈峰圖軸》以文人尋訪送別托景寄情,體現其自樹一幟的繪畫風格;張善孖的《山君圖冊》中,虎與背景皆為自己完成,顯其造詣;而缶翁《篆書八言聯》那厚重古樸的線條,襯以朵云軒妍妙輝光的饾版花箋楹帖,色墨相融,交映生輝。
林琴南《雁宕靈峰圖軸》
林琴南不僅是古文翻譯外國小說第一人,還是目前所知朵云軒在報刊上(1914年《時報》)發布書畫潤例的第一人。
林琴南,《雁宕靈峰圖軸》,朵云軒藏,絹本設色林琴南作此畫于農歷癸亥年(1923),時72歲。據《林紓年譜長編》載,“是年(1923),畏廬作寫意山水畫為生平最多,其中多數用于應酬或換取潤筆,亦有一些畫作乃有意為之者,于每月下澣選其優者以自存,蓋為子孫計也。”這幅朵云軒藏林琴南時年所繪《雁宕靈峰》,當是期間畏廬鬻畫潤例之作。
林紓林紓(1852年—1924年),原名群玉,字琴南,號畏廬,別署冷紅生,晚號蠡叟、踐卓翁、六橋補柳翁、春覺齋主人,室名春覺齋、煙云樓等。福建閩縣(今福州)人,清代至民國時的古文家、翻譯家。畏廬之聲名,始于不識外語卻以文言文譯了諸多歐美小說,用語奇特,盡達古文妙處,作為翻譯先驅影響甚廣,晚年卻于白話文運動時,以衛道遺老自居。繪畫上,林紓早年受閩派藝術熏陶,主攻花鳥創作;中晚年后,旅居京城,廣泛交友,轉而主攻青綠山水畫,他師法古人,“看古畫多有書卷氣,則一水一石,都有雅趣”,更坦言畫家“斷不能舍五色以成象”,且在畫意上力求由工返拙,“不肯一筆諧俗,亦無一筆近于矯揉。純以天行,看似極拙,即之卻雅致。”這幅以所見真實山水為創作源頭的《雁宕靈峰》,以文人尋訪送別托景寄情,體現了林紓自樹一幟的繪畫風格。
中國介紹西洋小說的第一部——《巴黎茶花女遺事》,1899年以傳統雕版線裝書的形式梓行林紓平生最得意是自己的古文,其次才論及詩畫,至于帶給他收益最多的翻譯,更不以為傲。林紓曾為康有為作畫,康遂以七絕一首相贈,其中有“譯才并世數嚴林”,暗喻當時譯界以嚴復、林琴南最為了得,誰知林紓總以古文家自詡,翻譯實為雕蟲小技,對于康有為舍本逐末,不肯定他的詩文才華,卻贊美他的小說翻譯,竟大為惱火。晚年林琴南除譯書鬻文,作畫成了他最重要的謀生手段之一,雖年老卻能一天站立于畫案前六七個小時,不停作畫。據陳衍撰《林紓傳》所云:“紓有書畫室,廣數筵。左右設兩案,一案高將及脅,立而畫;一案如常,就以屬文。左案事畢,則就右案。右案如之。食飲外,少停晷也。”林琴南早歲在閩鄉,為鍛煉身體計,日必習武一小時,故古稀時猶能立于高案前作畫,不覺身疲,一如中年時焉。
林琴南,《雁宕靈峰圖軸》(局部)林琴南,《雁宕靈峰圖軸》(局部)林琴南,《雁宕靈峰圖軸》(局部)林琴南,《雁宕靈峰圖軸》(局部)畏廬先生賣文鬻畫收入頗豐,大多用于周恤親友,難免時感拮據,他曾于門楣書“磨坊”二字,自稱每日入室繪畫,即是驢子磨粉,一天不磨,就須挨餓。鄭逸梅《林琴南賣畫》云:“小說泰斗林琴南兼擅丹青,山水得宋元人遺意。當其寓居北平時,小說也、壽文墓志也、大小畫件也,以求之者多,所入甚豐。某巨公稱其寓為造幣廠,實則悉以所獲周恤族人,至死無一瓦之覆,一壟之植也。”據《時報》1914年9月12日所刊《林琴南先生山水潤格》,如五尺堂幅二十四元,四尺堂幅二十元,依次遞減,又如五尺開大琴條四幅四十八元,斗方及紈折扇均四元,手卷面議等。林紓中年以后鬻畫潤例上曾附有一詩:“親舊孤孀待哺多,山人無計奈他何。不增畫例謀分潤,坐聽饑寒作甚么。”蓋非虛言謬辭耳。
張善孖《山君圖冊》
民國畫家張善孖(1882-1940)以畫虎著稱,其實他的畫路很廣,山水、人物、花鳥、走獸諸科兼擅。但以畫虎最多亦最精,這和他親自飼虎的經歷是分不開的。正因如此,才使他的虎畫達到了前無古人的高度。張善孖年輕時熱心政治,參加過多次起義,在辭官從藝后,仍以自己的畫筆表現政治理念和愛國熱情,在內憂外患的時代為家國命運奔走呼號。
張善孖 十二金釵圖 朵云軒2003春拍拍品張善孖在1927年以前主要從政,以作畫為余事。1927年以后從事專業繪畫創作,以畫虎為主攻題材,典型作品有《十二金釵圖》等。張善孖的虎畫,有自己獨立完成的,也有與人合作的,如《十二金釵圖》便是張善孖畫虎,由其弟張大千補景的。而這套《山君圖冊》無論畫虎還是配景都是由張善孖獨自完成,更能顯其造詣。
張善孖和作品《怒吼吧,中國!》合影此套張善孖《山君圖冊》共十二開,造型準確多樣,用筆設色精細,布景各具意境,是張氏虎畫中的難得精品。此冊畫于1927年秋,正是國內形勢風云突變,軍閥紛爭,工農革命蓬勃而起之時。張善孖本來就具有愛國民主之心胸,熱心家國命運,因此在畫冊題跋中,可以看到“威名久與睡獅同,此獨眈眈在眼中。試問睡獅誰喚醒,一聲長嘯振長風。”“此身共向山林老,不向中原逐鹿肥”,“四面云山誰做主,不如眠去夢中看”,“登高一嘯闊無邊,猛氣橫飛欲上天,但見扶桑紅日起,眈眈極目逐當前”,“奮起雌雄,追同月下,威稱神武,可王可霸”等等詞氣激揚的題跋,鮮明地點醒了畫意,這與當時的政治背景是極為合拍的。難怪曾熙在看到他的《十二金釵圖》后,嘆為“奇想天開,嗟乎,善孖其意以畫諷世者矣。”他在1938年所作巨幅《怒吼吧,中國!》以28只猛虎象征全國28個行省,一吐胸中憤懣,奏響著抗戰愛國的時代強音。縱觀其畫虎之作,內中前后之意蘊寄托是一貫深沉的,這也正是其作品充滿時代精神的感人之處。
登高一嘯闊無邊,猛氣橫飛欲上天。但見扶桑紅日起,眈眈極目逐當前。張善孖畫虎的又一特點是其寫生傳神的深厚功力。畫虎最難得其神威,他正是追求把握這種“虎虎生氣”而臻于無以復加的境地。他先后飼養過兩只老虎,在蘇州網師園中,長年與虎相依,朝夕寫生,揣摩其習性,久之,他的畫虎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這種極重寫生的創作方法,既是中國畫的傳統,也是近現代畫壇的一種風氣。唯其如此,張善孖畫虎方能達到古人所說“無一毛之失”的嫻熟之境。
張善孖、張大千在網師園張善孖、張大千在網師園
由這部冊頁,也可看到,他畫的虎形神兼備,姿態畢現。或踞,或臥,或俯視,或仰嘯,或下山崗,或登峰巔,或臨津渡,或浮水際,無不生氣遠出。張善孖畫虎身用淡赭朱膘烘染,草綠眼睛,灼灼逼人;白粉虎刺,一筆呵成,利如鋼針;虎爪潛伏毛中,銳如鋼鉤,虎尾靈活有力,如同鋼鞭。皆刻畫入神,合于肌理骨骼。
在詩意和環境氣氛的烘染以及藝術的形式美諸方面,張善孖畫虎也是頗具特點的。他善詩,每幅均題以詩款,因此詩情和畫意妙然相契。他筆下的虎,完全置于一種詩的氛圍之中,虎與景融為一體,瀑布、流泉、荒榛、茅草、竹篁,或山石磊磊,河水湯湯,無不襯出一種感人意境,補景既是虎的棲息之處,也是畫家的自家心胸,情與境不可復分。
張善孖虎畫配景的設色與用筆,也極為講究。他畫虎,毛色妍潤,叢草竹篁每烘以花青,渲染環境,更凸顯虎之主角地位,其用筆,介于工寫之間,流暢率易,如畫山石,泉瀑等,甚具文人畫功力,披麻皴或墨點運用自如,于宋元山水及石濤等諸家筆意均深有體會。衰草叢篁亦具筆力,畫面既素雅又絢麗。在一部冊頁中,能隨心所欲地畫出姿態各異的十五六只山君來,已足以證明畫家是畫虎的大手筆了,更何況他的其他諸多杰作呢。
張善孖生前奔走海內外,以翰墨激勵國人,他所畫虎,實乃是畫家之正氣歌。他逝世時,民國政要于右任和張治中分別作挽聯兩幅:“名垂宇宙生已忝,氣壯山河筆有神”,“載譽他邦,畫苑千秋正氣譜;宣勞為國,藝人一代大風堂”,是對他藝術的最好評價。
震恐深山且勿言,登高還要小中原。低頭一視扶桑日,不盡咆哮撲欲吞。吳昌碩《篆書八言聯》
缶翁厚重古樸的線條,襯以朵云軒妍妙輝光的饾版花箋楹帖,色墨相融,交映生輝。
吳昌碩《篆書八言聯》,朵云軒藏,花箋楹帖吳昌碩七十五歲留影
吳昌碩(1844-1927),原名俊,字昌碩,后以字行。亦字倉石,號缶廬、苦鐵,別署老缶、大聾,浙江安吉人。
近代以來,吳昌碩是一位集詩、書、畫、印蜚聲海內外的藝術家,他的繪畫和篆刻藝術亦得益于其湛深的書法修養。“以書入畫”“以書入印”是他的藝術宗旨。吳昌碩諸體書法中以篆書成就最高,《石鼓文》是其一生用工最勤的學習對象,這種戰國時期秦國的文字,從流傳的版本來看,其筆畫勻整,線條遒勁圓潤,結字平中寓奇。在吳昌碩的早期篆書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在臨摹上忠實于原碑的一面,節奏平穩,線條勻整,明顯帶有楊沂孫的痕跡。然而通過不斷地研習之后,面貌也不斷地發生改變。60歲以后,吳昌碩新意漸出,字形由方而長,左低右高,取欹側之勢,節奏更加明快而富有韻律,參以兩周金文及秦石刻,融合篆刻用筆,確立了自己強烈的個性面貌。缶翁在65歲為錢經銘臨寫了石鼓的全文,在題記中寫道:“予學篆好臨石鼓,數十載從事于此,一日有一日之境界。”這一句話歷來為大家在評論吳昌碩篆書時所津津樂道,從中分明能看出其對石鼓學習的時間跨度和藝術變化,藝術的學習和感悟通過時間的積累和重復的訓練中不斷地作出取舍與選擇,每每微小的變化在旁人看來或許并無不同,但是自己卻能體會到不斷疊加的每一點細微的改變都使自己日新月異。
吳昌碩在缶龕旁留影本件吳昌碩八言聯,典型的石鼓風格,用筆凝練古拙,氣度沉雄,具有濃烈的金石趣味。書于1918年,吳昌碩時75歲,可謂藝術上爐火純青之時,為其晚年精品之作。吳昌碩晚年總結學篆經歷:“近時作篆,莫郘亭用剛筆,吳讓之用柔筆,楊濠叟用渴筆,欲求于三家外別樹一幟,難矣!”又自謙“予從事數十年之久,而尚不能有獨到之處,今老矣,一意求中鋒平直,且時有筆不隨心之患,又何敢望剛與柔與渴哉?”事實上,吳昌碩晚年,習氣漸收,拋卻“剛、柔、渴”之念,從而境界更在其上。
吳昌碩,《篆書八言聯》(局部)吳昌碩,《篆書八言聯》(局部)
吳昌碩,《篆書八言聯》(局部)
讀此聯內容可知,這是吳昌碩為新人送上祝福的喜聯。
釋文:鹿車孔安瀞敬朝夕,魚水永好滋大子孫。款識:培余姻世講燕爾之喜,集石鼓字請正。時戊午初秋,七十五叟吳昌碩。印鑒:俊卿之印、倉碩、缶無咎。
上款人培余,即劉培余,本名劉承本,乃著名藏書家、刻書家,嘉業堂藏書樓劉承干的五弟,與張元濟為姻親,滬上富賈,也是著名收藏家。他向畫家訂購書畫,多付加倍的潤筆,以求畫家的精品。再看此聯用箋,是朵云軒出品的雕印有各種精美典雅圖畫的木版水印花箋楹帖,甚是精美。
花箋楹帖曾是朵云軒初創時的經營品類之一新人大喜之禮、名箋重金之求,想來昌碩老也是嚴肅對待的,因此,該聯更加的精嚴謹致,真可謂“一意求中鋒平直”之作,厚重古樸的線條和鮮艷活潑的花箋相映成輝。
花箋楹帖(局部)花箋楹帖(局部)
花箋楹帖(局部)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東方報業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