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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查醫生日記里的鄭隊:曾面臨三大困難,促成首例遺體解剖
近日,上海第一批支援湖北醫療隊員、仁濟醫院呼吸科主治醫師查瓊芳撰寫的《查醫生日記》正式出版。
日記中,上海第一批支援湖北醫療隊領隊、第一人民醫院副院長的鄭軍華教授,多次被提及,被查醫生親切地稱呼為“鄭隊”。
他有著近30多年從醫經驗,有著軍人的出身、12年以上三甲醫院副院長經歷和上海市著名的三所大學工作經歷,也曾參與過SARS、H7N9等救治工作,對公共突發事件、傳染病管理、醫療質量安全管理都有著豐富的經驗。
他記得,武漢人民對他們說過“你們是為武漢搏過命的”,醫療隊員們經歷了睡不著覺的日子,經歷過巨大的精神打擊,但最終挺過來了。如今,抗疫階段性告一段落,但這段援鄂經歷給鄭軍華帶來的醫學啟示卻是深遠的。
5月8日,鄭軍華接受澎湃新聞(www.6773257.com)記者的采訪,講述那些感性的人和事及其帶來的理性思考。
全國第一支抵漢醫療隊,曾面臨三大困難
“我們是上海第一批支援湖北醫療隊,也是全國第一支抵達武漢的醫療隊,去得最早,所以當時面臨的困難也不少。”鄭軍華總結了前期醫療隊面臨的三大困難,一是醫療物資相對缺乏,“我們從上海帶去的醫療物資差不多只能保障5天左右,而當地醫院庫存也很緊張,再加武漢當時面臨封城,即使要運輸物資過來,也存在一定的困難。”
“穿過百家衣、戴過百家帽”——這是醫療隊員們剛抵達武漢開展工作時的生動寫照,鄭軍華表示,“當時,我們隊員們穿過的防護服來自不同國家、不同品牌、不同批次、不同廠家……”
醫療隊面臨的第二大困難是重癥病人多,治療壓力大。
鄭軍華坦言:“我們在接手病房的45分鐘內就走了病人,當時對所有的醫療隊員來說,壓力都很大,我們對新冠肺炎的治療經驗不夠豐富,對這個全新的疾病也不了解,更不知道成熟的治療方案是什么。而我們醫療隊來自上海52家醫院,有135名隊員,每家醫院僅有1-2名醫護人員,大家彼此之間都沒有見過面,各自的醫院文化等也存在差異,在救治工作上需要一定的磨合期。”
第三大困難則來自院內感染的壓力。“我們剛到金銀潭醫院,這里就有醫護人員受到感染,你不知道這里的防護措施到底專不專業、可不可靠,醫護人員面對感染的壓力難免會有心理恐懼,當時我就要求防護不到位,就不能進入隔離病房,如果說醫護人員都倒下了,我們就沒辦法去治療那些病人。”
鄭軍華同時也會擔心醫療隊員們的身體健康。
“在我們的醫療隊里,有一些醫療隊員存在慢性病,如糖尿病、高血壓等,所以剛到武漢時,我們就專門成立了醫療保障組,明確藥品保障是重要一關,畢竟對很多醫護人員來說,誰也不會隨身攜帶2個月的藥在身上。”鄭軍華進一步說,醫療隊還設立了嚴格的報告制度,包括隊員們的身體狀況、藥品配備情況等,都需要每天上報,藥品如果在醫院內部供應不上,我們就到外面醫院去配,保障好每一位醫護人員的健康。
沒有專職行政人員,也沒有專職后勤人員,所有支援金銀潭醫院各項崗位的工作都需要醫護人員去完成。
在《查醫生日記》里,一些醫護人員充當了醫療保障、后勤保障人員。
鄭軍華舉例說,來自上海新華醫院護理部的劉立駿是醫療隊員的后勤保障負責人,來自第一人民醫院急診危重病科護師張明明擔任領隊助理,來自中山醫院呼吸科的護士長徐璟負責黨建工作,等等。
思考如何提高救治率,促成全球首例新冠肺炎遺體解剖
在鄭軍華看來,救治是醫療隊的第一任務。在抗疫過程中,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提高救治率。
“我們曾經經歷過焦慮的日子,不知道病人是怎么死的,我們拿所有臨床經驗去救治那些重癥病人,呼吸機、ECMO、CRRT也都用上了,但最終病人還是走了,那段時間大家很迷茫。”鄭軍華回憶說,剛開始沒有有效的救治方案,不斷分析探索、改進治療方案。
鄭軍華等在隔離病房與病人交流溝通。一向和顏悅色的鄭軍華,援鄂期間唯一一次發脾氣,是因為收病人的過程沒有完全符合規范的流程,擔心萬一病人有什么意外。因為規范是醫療隊在金銀潭醫院的質保生命線。他們的辦公室也貼滿了“規范”和“流程”,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最有效地治療患者。
最后,這支醫療隊還倡議促成“全球首例”新冠肺炎遺體解剖,這些都被寫進了《查醫生日記》。
“當時促成遺體解剖的難度很大,需要符合四個條件,一是要得到相關衛生行政部門同意,二是需要家屬同意,三是需要有規范的解剖場所,四是需要一支解剖隊伍,最難的是前面兩個。”鄭軍華說,我們先征得了衛生行政部門的同意,同時與家屬進行了溝通,溝通最終順利進行有著偶然性,但背后也有醫護人員全程艱辛地付出。
遺體解剖結果出來后,解答了很多疑惑、提供了很多重要的線索。他們結合臨床800多病例數據,在頂級醫學期刊JAMA子刊發表成果,率先提出從入院至ARDS(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征)發生和從ARDS發展至死亡兩階段病程可能存在不同的病理生理特征,臨床需要據此及時調整治療策略。
鄭軍華表示,醫護人員的付出是上海醫學人文精神的體現,整個醫療隊把這種精神帶到了武漢,并且在病人以及家屬身上得到了很好的應用。“在臨床上,我始終強調要亮出自己的身份,不僅是告訴病人我們是來自上海的醫療隊,同時需要及時與病人家屬通報病情,建立良好的醫患溝通的橋梁。無論是醫護人員還是病人,我們努力的方向都是一致的,都是為了攻克這一疾病。”
在金銀潭醫院度過了67個日夜,上海第一批支援湖北醫療隊總共治療170名患者,不僅做到了醫護人員零感染率,同時最大化地實現救治目標,救治成功率達80%,危重癥病人救治成功率達78%,可以說是金銀潭醫院里救治成功率最高的一支醫療隊。
醫學啟示深遠,醫學生要“博而后專”
盡管抗疫階段性告一段落,但這段援鄂經歷給鄭軍華帶來的醫學啟示卻是深遠的。
“在面對所有疾病時,我們始終要以科學、理性、嚴謹的專業精神去對待,這對今后的治療將會有很大的幫助,同時,醫護人員需要有健康的體魄和強大的內心,尤其是碰到危急狀態,保持內心強大尤為重要。” 鄭軍華表示。
他記得,武漢人民對他們說過“你們是為武漢搏過命的”,醫療隊員們經歷了睡不著覺的日子,經歷過巨大的精神打擊,但最終挺過來了,團隊也在這場抗疫戰爭中保持了凝聚性、戰斗力。
作為一名醫院管理人員,這段抗疫經歷也讓鄭軍華對醫院學科建設、人才培養和管理平戰結合等方面有了更深入的思考。
“今后,我們需要加強薄弱學科建設,對于呼吸內科、重癥醫學科、感染科要進一步加強。呼吸機、ECMO、CRRT設備的應用在臨床上僅有部分醫護人員掌握,這仍需要加強培訓,面對傳染病的防護與管理也需進一步的規范和教育。” 鄭軍華說。
他進一步表示,醫學人才的培養需要“通史懂法”,才能走得更遠,“我們回過頭去看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很多情況預我們這次疫情很相似,如封城、生活物資供應、社會恐慌等等,但這些歷史很多醫護人員不知道。同時關于中醫藥的作用我們也需要有更加深入的了解,西醫在我國有200年的歷史,那么200年前我們同樣出現過瘟疫,靠什么活下來,那就是傳統的中醫藥起了關鍵作用。”
他認為,當前,由于學科分得太細,醫學人才培養很專,但對專科之外的疾病常常沒辦法看,“醫學生應該‘博而后專’,他們需要有大量的醫學知識儲備后,才能成為一名專科醫生,需要對各個學科系統、各類疾病都有所了解,需要在醫院輪轉工作中積累很多學科經驗,學會全面地看待和治療一種疾病。”
他同時表示,面對重大公共衛生事件、傳染病防控以及災害性事件的應對,當前也需要得到進一步加強,做好各項防備工作,平戰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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