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海面之下的暗流:唐山海域漁船傾覆調查
如果沒有三個月前的那場事故,遼寧漁民李軍(化名)此時應該帶著幾個弟兄、乘著“冀昌漁06092”漁船,在春日來臨之際再次出海。
但如今,李軍成了唯一幸存者,“冀昌漁06092”則停置在唐山市曹妃甸區(qū)嘴東碼頭一處船廠內,外人不得靠近。遠遠望去,這艘28米長、6米寬、凈重36噸的龐然大物傷痕累累。
據(jù)司法鑒定報告,2019年12月12日約19時,“冀昌漁06092”木質耙網(wǎng)漁船作業(yè)過程中,在渤海灣水域,在被鐵殼漁船“冀灤漁140”追逐過程中發(fā)生向左舷側翻。事故導致06092傾覆。漁船上6名船員1人獲救、1人死亡、4人失蹤。
在事故發(fā)生后的八天里,沉船倒扣在河北唐山灤南海域中,暗紅色的船底露在海平面上,就像汪洋里的一塊孤礁,任憑海浪前后拍打,直到2019年12月20日被扶正打撈上岸。
倒扣在海上的冀昌漁06092。 受訪者供圖連同漁船一同被打撈的,還有發(fā)生在這片海域上的往事。靠海為生、以船為家的人們不僅要面對海上變化莫測的環(huán)境,還要應對海域中復雜的明爭暗斗。平靜的海面之下,實則暗流涌動。
集結出海
今年46歲的李軍來自遼寧營口,十八九歲時就開始在海上謀生,起早貪黑開著機械小艇拉海螺。等攢了錢,他開始自己“養(yǎng)船”(意指自己買船進行海上捕撈),全家人就指著漁船生活。
2014年,眼見小船的效益不好,他買下了產(chǎn)自河北省昌黎縣的冀昌漁06092,連同辦理《漁業(yè)捕撈許可證》和購置設備,共花費200余萬元。
事故發(fā)生后躺在醫(yī)院病床上的他依稀記得剛剛買來漁船時的喜悅,“買了大船還挺高興的,有工具可以掙錢了,關鍵還安全。”妻子白晶(化名)在一旁補充道,大船走得也遠,天津、河北曹妃甸等海域都能去,哪有貨(意指海洋生物)就往哪走,“沒成想(這次)會出這樣的事!”
2019年,北緯35度以北的渤海海域從5月1日起開始進入休漁期,冀昌漁06092還參加了科研任務,登上了《河北日報》。
7月底左右,李軍準備出海作業(yè),他招募了五名船員,其中有老船員也有新加入的。來自吉林白城的張?zhí)鞂殻ɑ┙?jīng)人介紹第一次上了李軍的船,月薪一萬元。
張?zhí)鞂毟嬖V弟弟,頭兩個月漁船僅在營口一帶作業(yè),只撈貝類不捕魚,等貨差不多打沒了,他們在10月放了幾天假,其間船員沒有工資,僅有100元每天的補助。
一直到10月底,李軍通知船員集結,讓大家多帶幾條煙,這次要出遠海。44歲的遼寧鐵嶺人馬三(化名)接到船長的電話后,拿上幾件厚衣服就準備出門。妻子一直送他到渡口,看著他坐上擺渡船離去。
她不知道的是,丈夫這一走,竟是永別。
曹妃甸漁業(yè)村。除特殊標注外,本文圖片均為澎湃新聞記者 沈文迪 攝11月的一天,馬達轟鳴的06092載著六人從遼寧營口出發(fā),駛向河北曹妃甸海域,途中需要28個小時。同行的還有6艘東北船,其中4艘來自大連莊河。他們的目標是海底泥土里的白蜆子(注:學名四角蛤蜊)。
“養(yǎng)船的都知道(曹妃甸有蜆)。”李軍介紹,此前十多年里他來曹妃甸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但為了多撈點蜆賣個好價錢,他也跟著別人一起向西航行。
就這樣,06092在當?shù)刈鳂I(yè)了一段時間,與其他漁船相安無事,直到12月12日的那一晚。
海上糾紛
據(jù)曹妃甸港區(qū)潮汐表,2019年12月12日20點45分后開始漲潮。
這一天的早些時候,06092因為加油過多,導致停船耽誤了半小時,落在了船隊的最后。等晚上想要回港時,由于潮位太低無法通過,李軍選擇在海上等潮。
其間他和船員們在船上吃完飯,開始嗑瓜子、聊天。“(船)就在那邊漂著,沒干活,根本就沒干活。”李軍強調。
大約在19點左右,天色已暗,他在二樓駕駛艙內發(fā)現(xiàn),遠遠的有一艘鐵殼船打著燈朝自己駛來。“(對方船只)白樓的、藍邊,裝了一船盛花蛤的圓籠。我的船腦瓜朝南,他的腦袋朝北,一點點靠近,啊咣!挺沖,挨上了。”
疑似冀灤漁140漁船。 受訪者供圖李軍說,自己打開窗戶朝對方喊道,“你干啥?”事后他猜想,對方可能誤會了,誤以為他們來搶籠子,“我一來沒掉錨,二來沒撈你蝦爬子(皮皮蝦),我漂著,是不是啊?”
接著他回憶道,對方打開窗戶,兩個少年模樣的人朝自己罵著臟話,他下意識地認為對方來者不善,便沒有回話。但他聽見馬三在一層喊道,“干他!”
緊接著對方開始朝自己扔酒瓶,“啤酒瓶飛上了,砸了三四下。”他未提及自己的船員有無反擊。
沒多久,李軍發(fā)動船只開始駛離,同時他觀察到對方船只掉轉船頭也開始“給車”(意指加大馬力),他認為覺得對方有撞擊自己船尾的意圖。
隨后他看到二三十米外有一艘來自大連莊河的鐵殼船停在海上,于是左滿舵逆時針繞著莊河船轉圈,對方船只緊跟在后。
“轉啊轉,轉了兩圈,第三圈我轉大了,他在里圈,懟了我一下。”李軍說,他能明顯地感受到船只的晃動,此時他并不感到緊張,一心想的都是如何脫離困境。
等第三圈轉完,中間的莊河漁船發(fā)動朝南駛去。李軍覺得中間船的船長可能不想卷入進來受到碰撞,于是選擇離開。
“我一看中間沒有引頭了,得了我讓著吧,全速往家跑吧。”李軍說,對方船只比自己的還大,速度也更快,六七分鐘的時間里發(fā)生了三次碰撞。
其間一位吳姓船員喊道,后屁股沒事兒,船結實,沒撞壞。而李軍則用喇叭朝對方喊道,再撞就翻了。對方?jīng)]有回應。
“完了我往右面一瞅,還有個小鋼殼(漁船)在后面追我,左右兩邊各一個。(撞)第四下時,他就不撞我了,始終頂著,直接壓著我船的后屁股,屁股壓著了船頭不就起來了,舵就失靈了。”
翻船就在一瞬間,他聽見駕駛艙里的秦姓船員一邊看著外面一邊比劃著,翻船時喊著“完了完了完了”,隨后不知所蹤。
“1、2、3、4,咔,這個船一下子就(翻)過去了。”那一刻,李軍看到駕駛艙右側的窗戶開著,于是在翻船的瞬間朝右跑去,“不好使,水流一下子就沖進來了。我就把著那個舵,死死把著,那水灌滿了之后沉下去,沉半天。”
由于船體翻轉,加上海水渾濁,李軍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能靠著摸索尋找出路。他連喝帶憋在駕駛艙里待了三四分鐘,海水已經(jīng)淹到了脖子。
“當時心里想的是出不去了,絕望了,完了。”李軍說完沉默良久。
事故發(fā)生位置。 受訪者供圖生與死
李軍1米76的個頭,身材結實,雖然會游泳,但密閉的空間里灌滿了海水,他很難脫身。
“(被水)嗆得我喝了個大半飽,強摸,摸著摸著摸到個窗口,心里有那么點意識,覺得這可能是出口,身體刷一下出去了那種感覺。”李軍說。
由于落水時他還穿著厚厚的睡衣睡褲,沾水后特別沉,仰頭向上的他必須拼盡全力才能讓自己上浮,用了十多秒才重新回到水平面之上,呼吸到了空氣。
此時除了露在海平面上的船底,李軍什么也看不到。他開始游向船尾,想要爬上去,但船身太滑,他只能扒拉在船體上,不讓自己下沉,同時呼喊著救命。他并沒有覺得自己得救了,在漆黑寒冷的海水中,如果沒有人來救他,他堅持不了多久。
大約十六七分鐘后,他迷迷糊糊看到有個探照燈,他連忙大喊“還有人!還有人!”對方是一艘來自大連莊河的鐵殼船,循著聲音朝自己駛來,扔下一根繩。
“我最后那一抓,也沒勁了,上面的船員把我的手都給掰了,就使勁抓著,被人拉著得救了。其他人在哪里,我也沒辦法去看他們在哪了。”
李軍說,自己被救上來后臉色蒼白,上吐下瀉,旁人立即拿來棉被包裹住他。
而他口中的肇事船只被附近的漁船圍住,直到海警出現(xiàn)。事后,李軍被送往曹妃甸區(qū)醫(yī)院進行救治,而其余船員不知所蹤。
幾天后,失蹤船員的家屬陸續(xù)從老家趕到曹妃甸向李軍夫妻要人,情緒有些激動。
李軍把來龍去脈講了好幾遍,“我也是受害者。”
“你是受害者你家人在這躺著呢,俺家人呢?尸體呢?”一位家屬質疑。
“我這人死了就好唄?他這死里逃生跑出來的。”妻子白晶說,他們也很無奈,自己所有值錢的家當都在船上,如今已是傾家蕩產(chǎn)。當務之急應該先找到失蹤者,哪怕是遺體。
直到2019年12月20日2時許,船身才被扶正,人們在后艙內發(fā)現(xiàn)一具遺體,經(jīng)家屬辨認,是一位吳姓船員,他的弟弟得知消息后心臟病復發(fā),隨即返家治療。
事發(fā)后,馬三的妻子每天都想嘗試通過微信語音與丈夫聯(lián)系,但都沒有回應。她和丈夫之間的感情很深,馬三的微信頭像是兩人的親昵合照,微信名叫“平平安安”。
每天出海前后,馬三都會和妻子視頻或語音,哪怕只有幾分鐘。兩人會聊聊今天拉了多少貨,累不累,冷不冷,馬三很掛念自己的女兒。
他給妻子發(fā)的最后一條語音消息是在2019年12月12日16時19分:“出海了老婆,出海了。”
唐山市海警局一名工作人員表示,該局已對事件進行刑事立案調查,并刑拘一名船主,具體沉船原因還需由專業(yè)機構進行鑒定。
是與非
根據(jù)大連海事大學海事司法鑒定中心出具的司法意見,“依據(jù)現(xiàn)場勘驗和詢問筆錄,冀昌漁06092和冀灤漁140首先發(fā)生舷側碰擦,隨后冀灤漁140追趕冀昌漁06092,發(fā)生了兩次以上的碰撞,兩船有較長時間的持續(xù)頂推式上下摩擦。”
翻船原因鑒定意見通知書。 受訪者供圖據(jù)冀昌漁06092所在船廠的一位工作人員描述,06092尾部有輕微撞擊痕跡,頂部燈架已經(jīng)傾斜,多處欄桿遺失,玻璃全部破碎,發(fā)電機組也已不見蹤影。
冀灤漁140是一艘長35米、寬6.4米的鐵殼船,比起木質的06092還要大不少。
據(jù)嘴東碼頭的多位船主和船員介紹,冀灤漁140的船主叫王睿(化名),家住灤南縣一漁業(yè)村。事發(fā)后,王睿的妻子在電話中拒絕了采訪。
而據(jù)灤南縣漁民徐彪(化名)介紹,2018年9月26日,王睿曾卷入另一起撞船事件,被撞漁船為冀灤漁03998,船長姓桑。
從一段視頻中可以看到,拍攝者位于冀灤漁03998上,另一艘漁船的探照燈在漆黑的海面上格外刺眼。剎那之間,藍色的船頭突然從光線里沖出撞向03998,03998發(fā)生劇烈抖動,船身被頂?shù)脵M向平移。
桑船長的妻子表示,對方撞擊了9次。事后從照片中可以看到,03998的駕駛艙被撞出一個大洞,船上船員驚魂未定。
李軍看過視頻后表示,這艘撞船的漁船與冀灤漁140的外觀一致,桑船長的妻子也在視頻中點名提到肇事者是王睿,但尚不能確認事故的具體原因。
桑船長妻子上傳的視頻截圖顯示,兩船發(fā)生碰撞。有網(wǎng)友在視頻下留言,表示兩艘船因為搶占網(wǎng)地發(fā)生爭執(zhí),互有碰撞。對此桑船長的妻子回應,事情已經(jīng)了結,他們不愿再提及。
村民趙大福(化名)自稱對此次翻船事件比較了解,他透露,李軍的漁船使用了一種叫電耙的漁具,屬于禁用漁具。
根據(jù)《河北省漁業(yè)條例》第三十九條,禁止使用電魚等破壞漁業(yè)資源的方法進行捕撈;而自2014年起,多種耙刺被農(nóng)業(yè)部列為禁止使用名單。
此前一位失蹤者家屬介紹道,06092的作業(yè)方式并非撒網(wǎng)捕魚,“都是(用)電的,大耙子,拉的蜆子。”
每個耙子重達一噸半,其捕撈原理是當漁船作業(yè)時鐵耙被沉至海底,上面系著網(wǎng)兜,漁船拖動鐵耙把海底泥砂刮進漁網(wǎng)兜里,砂土被水流沖走,混在砂土中的蛤蜊、海螺等水生物就留在網(wǎng)內。
司法鑒定中心出具的司法意見中提到,“李軍在購買漁船后進行了改裝,安裝了電耙網(wǎng)、吊裝用的鐵架子、電動篩。還安裝了發(fā)電機組、油柜和四個電泵。”如此改裝,“降低了船舶的穩(wěn)定性,通常應該在艙底加壓艙石,但冀昌漁06092沒有這么做”。
最后鑒定中心給出的漁船側翻原因意見為:冀昌漁06092改裝后穩(wěn)定性不足;冀灤漁140按壓冀昌漁06092船尾導致06092發(fā)生較大橫搖;翻沉前冀昌漁06092左滿舵加劇了輪船向左橫搖。
“海霸”余波
翻船事故后不久便是年關,灤南海域的漁船大多已經(jīng)罷海回港。在多個碼頭可以看到,船員們在靠岸的漁船上進行著收網(wǎng)、清洗和修理工作,不少船員心情大好。
返航的漁船上水手正在收網(wǎng)。嘴東碼頭作為入海口,常年有300條漁船停靠于此。岸邊一處看船點上有幾個大字格外顯眼:“防火防盜防老大”。
嘴東碼頭看船點上的標語寫著“防老大”。一位船員介紹,近兩年嘴東和南堡一帶的漁民收入要比往年好一些,自從“海霸”落網(wǎng),“公司”也不復存在,漁民們可以自由地銷售海產(chǎn)品。
他口中的“海霸”是指一個以楊國全、高榮光、高榮杰、楊其仲為首的特大黑社會性質犯罪組織。
據(jù)央視新聞報道,自2006年6月起,該團伙圈占灤南縣嘴東、南堡以及豐南區(qū)黑沿子附近海域,依托嘴東碼頭和南堡碼頭成立所謂的“大、小公司”,以加入漁民協(xié)會為幌子,利用鐵船驅趕威脅外來漁船,控制13個船隊,長期從事非法捕撈、非法圈占劃分網(wǎng)地、強迫交易等違法犯罪活動。
2018年11月,河北省灤州市人民法院依法判處楊國全等67人有期徒刑24年至6個月不等的刑罰。2019年2月,唐山市中級人民法院進行二審宣判,維持一審判決。
嘴東碼頭附近的漁業(yè)村一景。此次翻船事故后,失蹤者家屬們翻出了這條新聞,他們認為自己遭遇到了新的“海霸”。
然而徐彪不這么認為。早年他也被“公司”成員毆打過,“我們拉回來的貨不能賣給別人,一旦被發(fā)現(xiàn)了,我們就沒地方下海了。他們會劃分區(qū)域,越線了就要被揍。”
他認為王睿還算不上“海霸”。“只有壟斷了碼頭的人才稱得上是海霸,一般下海作業(yè)的很少有海霸,充其量就是搶地盤鬧矛盾。”
徐彪說,“海霸”雖然沒了,但“海霸”時期定下的“規(guī)矩”延續(xù)下來,漁民的地盤意識很重。搶地盤的矛盾在當?shù)厝酥g偶有發(fā)生,在外地人與本地人之間就較為頻繁了。
趙大福抱怨道,“我們下了一百條網(wǎng),外地的(耙子)蹭過去,30條沒了,造成了巨大損失。”
他介紹,原本外地的漁船過來撈蛤蜊,和本地漁民是不沖突的。本地漁民在海底放置地籠,用于捕捉八爪魚、皮皮蝦等海洋生物。但外地漁船的鐵耙在海底刮過,很容易把本地漁民的網(wǎng)扯壞。
本地漁民占主導的“海霸”時期過去,新的秩序仍未建立,排外情緒并不鮮見。
在王睿與冀灤漁03998的撞船視頻評論里,有人回復道,“一個港口的有啥撞的,別起內訌,聯(lián)合起來對付別的港口。”甚至還出現(xiàn)了這樣的聲音:“高總(指“海霸”)在肯定沒這事。”
桑船長妻子上傳的視頻下有人評論懷念“高總”。海鮮商人唐八(化名)也表達了同樣的想法,“以前公司在的時候,只允許南堡、嘴東的人下海,現(xiàn)在東北、山東樂亭的都盯上了曹妃甸這塊‘肥肉’。”
外來船只變多,本地網(wǎng)具損壞的也多。他列舉了一組數(shù)字,以前10條本地船能下8000條網(wǎng)具,用于捕撈皮皮蝦、梭子蟹等,但現(xiàn)在銳減到3000條。
“現(xiàn)在嘴東這邊下違禁網(wǎng)具的挺多的,禁漁期還有偷偷捕撈的。不是不讓你來(曹妃甸海域),只是你不能來下違禁網(wǎng)具。”唐八說。
漁民梁小帥(化名)表示,外地一來就是一個船隊,人多船大路子硬,他們也沒有辦法。“換做以前,根本沒有外地的敢來。”
他也坦言,當?shù)睾芏酀O民對“大小公司”的情感比較復雜。一方面“公司”壟斷銷售渠道,壓低海產(chǎn)品價格,對漁民不利。而且劃分海域要走關系,做不到公正平等;但另一方面,“公司”的存在讓外地漁船難以染指本地海域。
回不去的06092
就在冀昌漁06092翻船后的第三天,來自遼寧營口的趙亮(化名)也受到了襲擊。
“好幾年沒上這來了,這里有點貨,都是蛤,我們來能干點活。”趙亮介紹,他在李軍之后才來到曹妃甸,只干了幾天活。
2019年12月15日凌晨4點多,他正在船上作業(yè),背后有艘漁船靠了過來,跳過來兩人,每人手里拿著一把菜刀,對他進行了三四分鐘的毆打。
“打完了說我偷了他的蛤,我說為啥是你的?”趙亮覺得,干海上生意的人都要搶海,誰先來就是誰的,并不存在海域承包的情況。
隨后趙亮被送往曹妃甸區(qū)醫(yī)院,經(jīng)診斷四根肋骨骨折,門牙也被打掉,目前打人者已被刑拘,他在過年前回到了老家休養(yǎng)。
被指毆打趙亮的人。 受訪者供圖但冀昌漁06092的船員家屬們在事發(fā)后紛紛趕到曹妃甸,每天擠在醫(yī)院附近的一處旅館里等待消息,為期一個月之久,卻無人問津。
失蹤船員張?zhí)鞂毜母赣H今年已經(jīng)70多歲,聽到兒子失蹤的消息后不顧家人反對也來到了曹妃甸。
張?zhí)鞂毜牡艿軓執(zhí)旌普f,船員平時出海吃住都擠在狹小的船艙里,環(huán)境差,每天工作18個小時左右,不分日夜,風吹日曬,雨里來浪里去,危險系數(shù)高。“家里沒錢的才干這活,出苦力的。”
船艙內空間狹小,床鋪多為上下層,黑暗潮濕。他表示,哥哥的工資不是每月下發(fā),平時需要用錢了要跟老板預支,一般到年底或者不干了才會一起算錢。“2019年12月11號,我跟我哥在電話里說,哥我用錢,我要做個手術。他用微信回:‘你先別著急,我老板去算賬去了。’之后就沒動靜了。后來我再打電話,一直是關機。”
張?zhí)鞂毜母赣H依稀記得兒子出海前回家的場景。
2019年10月,張?zhí)鞂毞偶俸笤亓颂税壮抢霞摇?0月12日深夜,他趕上了末班車,回家時是父親給他開的門。
回家后第四天,父親早早出門賣菜去了,張?zhí)鞂殑t接到了李軍返工的電話,買了中午出發(fā)的車票。
臨走前,他給父親打了個電話,說爸我要走了,老板讓我回去。父親有些不舍,想再陪他吃頓飯。兒子則讓父親不要忙活了,叫他安心賣菜,過年再回來陪他。“他就走了,我回去也沒看到他,我也沒見著面啊!”張?zhí)鞂毜母赣H哭著說。
在曹妃甸等待了近兩個月后,李軍才回到了營口的家中,在焦急和迷茫中過完了年。如今他也被列為嫌疑人之一,目前處于取保候審階段。他說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案件早日水落石出,早日找到自己那幾個兄弟。
停靠在船廠內的冀昌漁06092,外部受損。-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lián)網(wǎng)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yè)務經(jīng)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東方報業(y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