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晶璟 上海瑞金心理

心口難開時

花開疫散，春風又綠江南岸……

經歷過嚴冬，最近心理門診迎來了一些特殊的病人

趙阿姨 （化名） 52歲

趙阿姨給人的第一印象，頭發有點松散，癱坐在診室里，陪診的是她的女兒，陽光、漂亮。

趙阿姨開口敘述病史，我心里暗自一驚，是湖北口音。癥狀主要是陣發性心慌、胸悶、瀕死感一月余。反復急診，多項檢查，都沒什么，心臟科醫生推薦過來看心理門診。對于心理科醫生，診斷駕輕就熟——焦慮驚恐發作。但是焦慮背后又是什么呢？又該如何向患者解釋，這樣的癥狀其實是心理問題。

從癥狀入手，詢問了趙阿姨最近一段時間有什么特殊的事情發生。果然，趙阿姨是湖北人，老公在外省打工，女兒在上海工作。當時湖北有一些零星的傳言說有不明原因肺炎，趙阿姨沒當回事兒，讓女兒一定回家過年。女兒去了湖北，一看形勢不妙，就帶著趙阿姨離開湖北，回到上海。經歷了提心吊膽被隔離的14天，女兒能夠照舊生活，但趙阿姨卻漸漸地失去了笑容。其實這一路，她內疚、自責，覺得自己拖累了女兒，但是不善言語表達又長期沒有和女兒一起生活的趙阿姨，一直沒有機會和勇氣向女兒坦露心聲。慢慢的，情緒轉化成了癥狀，反復的胸悶、心慌急救……

在治療室里，這對母女將這2個月來的所有的情緒進行了疏泄，重新一起面對這一路走來的相互扶持，沒有了埋怨，沒有了內疚，心結漸漸解開。

無獨有偶

朱阿姨（化名） 59歲

朱阿姨一看就是典型的上海阿姨，獨自來診，穿著精致，來看門診時戴著一次性手套，不愿坐下，嫌醫院的椅子可能有病毒。因為戴著口罩，我也只能看到一雙焦慮的眼睛。朱阿姨的癥狀和前面的趙阿姨驚人的相似，也是反復胸悶不適，血壓飆升1周，心內科排除器質性病變，建議來心理科。同樣是驚恐發作，這次又是怎樣的故事呢？突然覺得心理醫生就好像福爾摩斯，總是喜歡挖掘癥狀背后的線索。起初，朱阿姨還是相當矜持的，有一些防御，只愿意討論癥狀，對走進心理科也是半信半疑。當慢下節奏和她一起討論身體、生活、周遭的事物，漸漸地焦慮顯現了。朱阿姨坦承她對于疫情有焦慮。作為職業敏感性，上海目前疫情已經基本控制，朱阿姨為什么不是在春節前后疫情最嚴重的時候發病，而是在現在這個時間當口。

我不禁再次嘗試“那天，你第一次發病的時候正在做什么？還是想到了什么？”

“半夜我正在刷手機，關心國外的疫情。”

“你有親人在國外？”

“我女兒嫁在了意大利。”

“哦！”

話匣子打開了……

“她嫁給了意大利人，每次通電話她總是安慰我，那里情況并沒有那么糟糕。但她嫁的是老外，老外不喜歡戴口罩，我說又不能說，每天看疫情數據嚇死了。我老公也擔心，我們夫妻兩個每天又不敢外出，現在連我身體也不好了……”阿姨一口氣說了好長一段，說完癱坐了下來。

“那你覺得你心臟的不舒服和擔心女兒那邊的疫情有關系嗎？”

“也許……應該……有吧。”阿姨有了思考。

心理-自主神經癥狀群

從以上這兩個病例，我們可以發現，在強烈、持久的心理因素的作用下，機體出現了心身紊亂，又稱“心理-自主神經癥狀群”。主要癥狀如下：

1.心理病理癥狀：注意力渙散、困倦、易激動、興奮性升高、記憶力下降、情緒不穩定、焦慮、抑郁等。

2.軀體癥狀：

（1）睡眠障礙：嗜睡、疲乏無力、頭昏、多汗

（2）循環、呼吸系統：呼吸困難、假性心絞痛（心前區壓迫感、心悸、心前區刺痛）

（3）消化系統：食欲缺乏、厭食或食欲亢進，惡心，咽喉部堵塞感，口干，胃灼熱、嘔吐、腹痛

（4）疼痛癥狀：頭、頸、肩、腰、四肢和盆腔等部位均可出現疼痛

3.客觀化的軀體癥狀：

血壓波動、高血壓或低血壓；心率易變，心動過速，期前收縮；一過性面色蒼白或潮紅，皮膚劃痕實驗強陽性；胃酸過多或過少，消化不良，體溫調節不良。

臨床癥狀千變萬化，癥狀背后的故事百轉千折

如果以上心理因素和臨床癥狀不及時干預，那就會向心身疾病過度。同時，我們也發現臨床癥狀千變萬化，癥狀背后的故事也是百轉千折。即使同是疫情相關的驚恐發作，情緒也不盡相同。趙阿姨是后悔自責，這里的自責不單單是對于此次疫情讓女兒回家過年的自責，還有這么多年來對在外工作的女兒缺乏照顧的自責，以及因為女兒和自己生活環境的不同，帶來新環境的適應問題。朱阿姨是焦慮擔心，同時還有上海人注意邊界，明明很想告訴洋女婿要戴口罩出門，但又考慮到文化和女兒的夫妻關系，有口難言。當情緒無法疏泄，漸漸地就演變成了癥狀，作為心理治療師希望有機會可以在診室幫助跟多的來訪者言心之所想，言心之不敢想……

原創作者：瑞金醫院心理科張晶璟

原標題：《心口難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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