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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我卸載了微博和朋友圈”
原創 書單君 書單
你有過這種體會嗎?看網上的很多消息,越看越心累,心里堵得很。層出不窮的災難、“反轉再反轉”的新聞、突破人類底線的悲劇……尤其是進入2020年,書單君身邊就有好幾個朋友,刪除了微博,卸載了朋友圈,就是因為每天看到那些新聞就心情抑郁。
據美國《科技時報》報道,一項研究發現,每天瀏覽社交媒體超過3小時的青少年,患包括焦慮和抑郁的心理問題風險要比其他人高出60%。
“我很同情他們(受害者),但仔細想想,跟我又有什么關系呢?我又不認識。這些事讓我心情低落,干脆眼不見心不煩。”其中一個朋友曾這樣說道。
初聽覺得冷漠,但仔細想想,自己也有過被各種壞消息搞得異常沮喪的時候。我們的同情似乎太微弱、太渺小了。
“同情”是一種移情作用,也是人類必不可少的情感。將他人的遭遇移情到自己身上,從而產生出感同身受的共鳴與理解,這便是同情的含義。
沒有同情心的人是可怕的,這意味著他感受不到他人的痛苦,做事容易沒有底線。
如果一個社會沒有同情心,那更是可怕。每個人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遇到事情一盤散沙,那么這樣的社會一定無法長久。
網絡時代,我們每天都包圍在全世界的信息資訊中,即使是遠在數千里之外發生的事,我們也可以清楚地知道其中的細節,仿佛身臨其境。
比如入室殺人,女性被性侵,醫生被砍傷,非法移民慘死集裝箱,哪里又出現了恐怖襲擊,飛機失事......類似的新聞永無止境。
最近,書單君正在看《無處安放的同情》,作者是德國學者漢寧·里德。他專門論述了關于這個時代由同情引發的道德危機。
我們的同情真的用對地方了嗎?或許,這個問題真的該靜下心來好好思考了。同情與責任網絡社會中,有種奇怪的現象:
有人在網上評論某些事時,慷慨激昂,占領道德高地;可現實中,卻非常冷漠。
在開心麻花上過春晚的小品《扶不扶》中,有這樣的一幕:見到老人摔倒沒人扶,過路人迅速拿出手機拍照,號稱要在網上譴責當今社會的道德淪喪,然后就留下倒地不起的老人離開了。
我們總是對遠處的災難報以極大的同情,卻不愿對身邊的不幸伸出援手。尤其是在網絡時代,每個人都有發言的渠道,更應該警惕成為“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的鍵盤俠。其實,這樣的現象,早在幾百年前就引起了作家和哲學家們的討論。
經濟學家亞當·斯密在《道德情操論》中塑造了一個典型形象:某個倫敦人,得知了發生在中國的一場嚴重的大地震,他首先感到震動,不久后化為對人生無常的感慨,然后一切就回歸如常了。
這簡直就是當今網民的寫照。許多曾引起廣泛關注的熱點事件,過一段時間,還有幾個人真正記得呢?
作者里德通過亞當·斯密寫下的形象,表達了他對同時代人的警示:看似高尚的同情心,如果無法與援助受害者的具體行為建立聯系,就僅是一種“矯揉造作的悲痛”而已。
對此,法國哲學家盧梭的批判更為激烈,他直接質疑了現代文明塑造的“博愛”這一理念。盧梭認為,隨著人類從自然狀態到文明社會的過渡,意味著人的原初天性被人工替代物所取代,人們必須服從于這樣或那樣的社會規則。“博愛”就是其中之一。
世界主義精神要讓博愛覆蓋世上所有人,要求人們對遠方發生的災難不能無動于衷,否則就是冷漠。可問題是,人們越來越偏向于從書本中獲得愛的教育,卻不是從生活中。
這樣就導致一個很不好的現象:世界主義者在遠方尋找的,正是他不愿承擔的、身邊的義務。人們樂于愛遠方身處不幸中的人,為的是免去愛他們的鄰居。
這無疑是一種警示:在大眾媒介如此深入生活的當下,我們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是盧梭所謂的“世界主義者”。我們從小通過學習,知道作為一個合格的人,必須要講道德,要有同情心。因此,我們需要做一些事來承擔道德責任,而對遠方的不幸的同情正好成為了一個渠道。
于是,我們在履行遠方的同情時,承擔的道德義務卻微不足道,通過這樣的置換,就將較高的道德要求與微不足道的道德責任聯系在了一起——畢竟在現實生活中履行道德責任,要困難得多。
這就不難解釋,為何會出現“鍵盤俠”——在現實生活中膽小怕事,而在網上占據道德高點發表“個人正義感”和“個人評論”的這種人群了。總而言之,我們的同情不應該變成滿足自我道德感的工具。否則,一個人人都講道德、講文明的社會,反而是危險的。
盧梭就很警惕對“文明“的篤信與對普世人性的盲目樂觀,并暗示毀滅的種子恰恰就埋藏在文明社會的高歌猛進之中。
“同情”之惡如果說對遠方不幸的同情,很容易轉化為自我滿足的工具的話,更危險的則是以“道德”為名作惡。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著《罪與罰》中,主人公拉斯尼科夫是一名窮困潦倒的大學生。他無意中在小酒館里聽到有人談論放債婆阿廖娜,說后者貪得無厭,死不足惜。
“讓我講給你聽,我真想把那個可惡的老太婆殺死,把她的錢搶走。我向你保證,我一點也不會受到良心的譴責。”酒館里的這番話正好說出了這位大學生的心聲,殺死放債婆的念頭其實已經在他心中盤旋多時了。他是怎么想的呢?書中有言:
“從一方面說,那個老太婆又愚蠢、又無用,微不足道、心狠手辣、衰老多病,不但對誰都沒有用,相反,對大家都有害。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活著……年輕的新生力量由于得不到支持而白白毀滅掉,這種情況何止千千萬萬,簡直到處都有!那老太婆那筆預定葬送在修道院里的錢,可以舉辦和實現成百上千件好事和創舉!”
拉斯尼科夫將“殺死放債婆”與“為人類造福”聯系到了一起,因此給自己的罪行找到了完美借口,通過一樁他自認為是善舉的謀殺,獲得了他的“行善”資本。
“殺人”原本是罪惡,但經過一番巧妙的內心辯解,倒成了正義。這便是披著“博愛”精神色彩的罪行。
里德在書中如此分析道:世上所有人都應該受益于善行、善舉……謀殺通過開辟一條將“人性”具體化了的途徑,獲得了它的正當性。罪惡……對整體來說倒是好事。
這里,對整個人類的“同情”賦予了謀殺以正當性。一旦這類思想流傳開來,所有人都可以以“為大多數人好”的名義做任何事情,為自己的罪行進行辯解。
歷史上,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希特勒。
當時,由于“一戰”戰敗,德國陷入低谷。希特勒站出來鼓動大家,稱猶太人和共產黨人是擾亂國家的危險分子,只要消滅了猶太人和共產黨員,德國就能迎來繁榮富強。
在狂熱的民眾推波助瀾之下,希特勒獲得了救世主般的光環,被德國人當成神一樣去崇拜。可事實證明,他踏著無數人的尸骨,登上了獨裁者的寶座。
別以為這種事離我們很遠,當我們成為“少數人”的時候,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會成為犧牲品。
相守相望那么,我們該怎么做呢?
一方面,我們對遠方不幸的同情,極有可能成為滿足道德優越感的工具,甚至還有可能不知不覺中為罪惡開辟通道。
另一方面,完全放棄對他人不幸的同情,不聞不問,只顧自己“歲月靜好”,顯然會使社會更加冷漠,也不可取。
這種“無處安放的同情”如今在整個世界也是值得重視的問題,比如西方國家所謂的“政治正確”,越來越引發了大量爭議與質疑——明明是為了少數群體的“同情”與關照,卻在某種程度上扼殺了國家、文化發展的活力,甚至演化成另一種專制的力量。
作為個人,我們沒有能力給出解決方法,但我們的“同情”依然有用武之地。
那就是:我們要活在“人之中”。
什么意思呢?盧梭在他的作品中說了一句看似簡單、卻不容易做到的方法:“關鍵的是,我們要對身邊的人好。”盧梭曾在《愛彌兒》中進一步寫道:
“人啊,為人要仁慈,這是你們的頭一個天職:對任何身份、任何年齡的人,只要他不異于人類,你們對他都要仁慈。……我們要在具體的人群中去尋找‘人’……”
他所指的“人”,并非抽象的人,而是生活在具體社會中的人,也就是你生活中真真切切接觸到的人。
人性,只能在業已給定的事物之秩序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不是到一個想象的或者未來的秩序去紙上談兵。
如此一來,《罪與罰》的人性考驗其實答案就一目了然了:跟所有謀殺一般,殺死放債婆依然是無恥的行徑,不論兇手編造了多么高尚的借口來修飾。
這意味著,我們的“同情”應該與具體的人聯系起來。比如說,我們是否會對一個摔倒的老人伸出援手?疫情中,我們能否做到不歧視身邊的武漢人?哪怕是陌生人,當他們求助時,我們在能力范圍內,能否去盡力幫助?如果我們都能做到對身邊的人保持一顆“感同身受”的同情之心,對他們不冷漠,不自私,那就已經履行了生而為人的美德。
把個人的事、身邊的事做好比什么都重要,否則一切都是妄言。
???
李誕曾在2019年底的時候發了一條微博,他寫道:
2019年我最重要的體會,是一定要想辦法在自己周圍建立守望相助,所謂Neighborhood Watch 。
這一年我幾乎每周都在家里組織聚會,也經常在街邊跟朋友聊天,跟陌生人喝酒。
我提供所有能給的幫助給身邊人,也不害怕向他們索取愛。
互聯網的誕生,本意是促進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與理解,但很多時候“拿著手機更多體會到的只有情緒快速轉,轉到麻。屏幕一黑,首先涌起的往往是空虛。”
網絡似乎并未將人心鏈接起來,反而更疏離了。我們忘記了自己需要“鄰人”,需要身邊的人,去建立切切實實的聯系。畢竟,我們置身于生活之中,置身于人之中。
“我們不應該害怕愛別人,不應該害怕被別人愛,不應該害怕說出來。”
這樣,我們的心才能真正得到安放。
主筆 | 阿唐 編輯 | 黑羊圖源 |《罪與罰》
END
原標題:《“2020年,我卸載了微博和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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