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是我十余年教學工作中非常特殊的一天，疫情阻隔師生與校園，2020年的春季學期從今天的網絡授課開始。教室以外，我做過現場教學，支教時到過山區和鄉村，卻從來沒有在網上講過課。說來有趣，我是教傳播學的。

一早起來，梳洗打扮，按照平日上課的標準著了裝，盡管不用出鏡，只是文字和聲音直播，也要有個儀式感，開學第一課嘛。挑了限量版的膠囊認真打了咖啡，奶泡畫出一個N字型，N代表復數，未知的意思。

上午是本科生的平臺課，按照教務處要求，需要將講課內容事先做好錄屏、提前上傳供學生預習，上課時段師生做文字互動答疑。第一堂課照例做課程介紹，講學科的路徑、內容與方法，應該是駕輕就熟的，卻因為預想交流情景的改變、尤其是非語言傳播元素的缺失/無法確認學生的眼神而感到局促——網課將是一場“對空言說”嗎？

然而學生們很快打消了我的顧慮，每拋出一個問題，平臺課上來自新聞、哲學、歷史、外語、公衛、自科、社科等專業的同學即刻互動開來，各專業花式討論……這個時候，面對屏幕，我發現真正考驗我的不是對空言說的尷尬，而是自己的跨專業知識儲備、對00后大學生的了解以及眼動速度和回視能力——需要在瞬間看完所有人的答復并加以總結、再拋出下一個問題。

九十分鐘的互動比預想的緊張，事先準備的討論議題沒有完全展開，有些意猶未盡。下了課馬上收到學生的郵件，對互動方式提出建議：如果能將每一個話題設置為部分人必答其他人選答，則可避免全體搶答導致頁面刷得過快，同時應增加“同學提問”環節以解答學生之前觀看錄屏時準備的問題等等。

“課間”快速做了午飯，宅家一個月，廚藝已直追學術水平。和同是本專業教師的發小通微信，對各自學生在網上的表現有同感，我們都認為針對00后大學生的某些理論基礎課，網絡形式更加適合。可能，這一場網課體驗將會改變我們很多人的教學習慣，哪怕日后回到教室上課，對于一些類別的課程也會考慮增加課外線上互動版塊吧。

下午是研究生的專業課，用某視頻會議軟件直播教學并互動，使用了共享屏幕等功能，助教在線輔助。不禁覺得實在有趣，這不就是我在課上常講的技術嵌入、具身性、流動的空間、無時間的時間云云嗎？

第一次網絡直播，不免有些緊張，總是擔心自己的聲音傳輸不到學生端……助教和同學們幾次確認才能放心。課后我帶的研究生知樂和我討論技術問題，按照她平時做直播的經驗給了我不少實用的建議。

講到歷史的伏筆——啟蒙思想家也是哲人釀酒師孟德斯鳩家族的葡萄酒出口到英國、愛爾蘭、荷蘭和北歐，他的學說也在歐洲得到傳播，因而他得出“貿易的歷史就是傳播的歷史”——一節時，“課堂”里來了一位意外的客人，一位同學后來私信我，沒想到他家隔壁的大公雞忽然打鳴了，而他來不及關麥！我想起這位同學入學時，說他的理想是在海外社交平臺上推廣中華美食文化，因此報考了國際新聞專業。

又講到下一個世紀的交往革命，“整個地球鋪滿了電報線”，另一位同學的寵物狗參與了我們的討論。聯想自己幾天前做本科課程錄屏時，也有家里人和屋瓦上的白貓、樹上新來的小鳥的“參與”，如果放大一百倍，還能聽到窗外那株玉蘭開花的聲音吧。原來我們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情境參與了網課，而平日在教室上課，我們是剝離了其他情境抽身前來的。

突發奇想，請學生們在群里告知所在的城市，于是：湖南安化、廣東佛山、河南安陽、內蒙古呼和浩特、馬來西亞柔佛新山、湖北宜昌、安徽宿州、廈門海滄、江蘇淮安、福建漳州、日本東京、浙江義烏、湖南張家界、安徽銅陵、貴州遵義、四川自貢、山東煙臺、山西忻州、江西景德鎮、寧夏銀川……

是以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