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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與10年代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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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趙鹿鳴
聯系作者:lumingzhao@pku.edu.cn
2009年的冬天,一個濕冷的早上,我坐在教室里,用筆杵了杵前桌的同學說:2010年就要到了,我感覺“10”這個數字很有“未來感”。因為小時候讀過的科幻故事里,故事的開頭總是這樣寫著:在201X年......
轉眼間,我們就要與10年代告別。科幻故事里的瑰麗愿景大多沒有實現,人類不得已向前輩們的想象力致歉:讓您失望了。
但日子的要素總是在變的,比如你現在所處的地點。人們很難預測十年后自己將身在何處,它的背后是無數個小家對棲息地的選擇和遷移,由此組成關于城市化的敘事圖景。
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北上廣為首的都市群繼續擴張,城郊的獨戶聯結成集鎮,打工者們駐扎定居,家鄉成為故鄉。與此同時,新一批大學生來到城市求學,并努力留下,學子轉為游子。人們遷徙,各地徘徊,城鄉數字鴻溝擴大,又在某種程度上縮小。
從宏觀下降至微觀,10年代帶來的最公平的變化之一,是讓每個人習慣與手機相連。上網從一件需要專程去做的事,變成了無論時空的尋常。與之結成因果的是流量資費的陡然下降,和上網時長的攀升。由此,手機成為了一個新器官,將人腦記不住的數字記憶一一刻錄,并為信息更加噴薄的時代做好準備。
信息一旦噴薄,速度最易被感知。2004年的夏天,我媽帶我路過一個書攤,她指著一本暢銷書封面上的“偶”字,得意地問我:你知不知道這里的“偶”是什么意思,其實就是“我”,這是網絡用語。作為“我”的代稱,“偶”在00年代的互聯網存活了很多年。現在看來,不可思議。
2010年,表達無奈之情的流行詞語“傷不起”迅速傳播,貫穿全年。人們使用、套用,創作歌曲,樂此不疲。10年代,各種流行詞語輪番登場,但生命周期趨于變短。我們習慣了接收最新的內容,要求最快的速度,新鮮出爐的修辭方式也可能成為明日黃花。
2019年的“996”激起了不少水花,但它只是被人們記住了,卻未能帶來改變。互聯網勞工們的內部抗爭淪為一廂情愿,因為互聯網已經慢不下來了。
越來越快的速度讓信息豐盛,人們很容易獲得的感受是不再無聊了,但卻逃不了焦慮和孤獨。國家衛計委發布的《中國家庭發展報告(2015年)》顯示,中國家庭戶均規模已降至3人。20年代,這一指標或將明顯低于3人。養貓的人增多了,新生的兒童卻變少了。人們正在學習的新功課是,我們該如何與自己相處。
與自己相處,與外界溝通,一個好的中介是跳舞。2015年以后的中國互聯網,收獲了抖音快手兩個至寶。這些形似拍灰、搗蒜、跺腳的運動方式很難被歸屬到任何一種舞種,因為沒有一個現有舞種以十幾秒的長度和幾個簡單動作作為組成單元。
從這個角度來看,它們是一種新的“民族舞”,構成了10年代末乃至20年代初的身體寓言。數千萬人上傳自己的舞蹈動作,搭配“魔性”的音樂,陷入連綿不絕的狂歡里,足以忘掉推送算法和人工智能對我們的窺伺。
人們都說現在已經是智能時代,算法和人工智能最急不可耐的,是告訴你什么事情在發生變化。但有些事是很難變的,比如生老病死,比如美好的祝愿。
10年代,喬布斯、霍金、李敖、金庸等人相繼離世。這些人你不一定了解,甚至未必感到懷念,但他們是公共記憶的一部分。與此同時,在中國,每年有一千五百余萬人來到人間,有近一千萬人與世長辭。一代人來,一代人走,太陽照常升起,提醒你的長大或變老,提醒你凡事都難以永恒。
面對衰老和無常,許愿是一個古老的抗爭方案。2009年的冬天,人們在社交媒體許下的最多愿望是健康。十年過去,并沒有發生太多變化,但卻增加了更多的時代內涵——“猝死”多發,電視上在科普除顫器的使用,呼吁學習擴散、彼此救助;“崩潰”常有,但似乎近幾年最多。自媒體把成年人的崩潰時刻做成視頻集錦,人們感同身受,眼淚被乘以數倍。
生死并不算人們努力生活的母題,人情才是。因為每一份反復念叨的有關平安、健康的許愿背后,是因為人的舍不得,人的珍重。如果身無牽掛,感受未必會這么強。
2019年,也許覺得過得不好,但還是得和它和解。更重要的是彼此愛護,在冬天的時候相擁,等待春天的時候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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