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晏非 新周刊

還記得杜拉斯的那句：“那時的你，是年輕女人的容貌，相比之下，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容顏。”

盲目追逐“白幼瘦”，相信人生的價值只在于年輕，恰好是另一種扼殺個人價值的方式。

世間最美好的描述，似乎都可以拿來形容二十多歲的美女——螓首蛾眉、明眸善睞、唇紅齒白、膚若凝脂、軟玉溫香、身姿窈窕……

但三十多歲、四十多歲、五十多歲美女的模樣，也能套進這一系列審美話術中嗎？

從35歲以上、才貌雙全的女性中進行選拔的日本國民美魔女大賽，于月初公布了第十屆冠軍得主——52歲的坂村薰。全身上下幾乎不見一絲贅肉和皺紋的她，說是三十來歲也有人信。

冠軍坂村薰。/日刊《美ST》

本來，能有為高齡女性提供展示美麗的一方舞臺，已是十分難得。但看客的關注點，似乎總往奇怪的地方跑偏。

十年前，從上千人的激烈爭奪中脫穎而出的冠軍，是不老仙妻水谷雅子。自那時起，坊間就流傳著不少她保養皮膚發“秘方”：每天花5個小時護膚、拍1個小時的化妝水……即便她親自站出來辟謠，不少人還是將此奉為圭臬。

我們對青春與美貌的渴求過于強烈，以至于忘了——她們的美麗，只不過是自律與堅韌的附贈品。

嘴上說著“歲月不敗美人”，心里欣賞的依然是幼態審美。說到底，還是換湯不換藥的年齡歧視。

前陣子，一名搞笑博主在微博上發布了一則“董明珠仿妝”視頻，用拙劣的方式極力刻畫董女士的法令紋、魚尾紋、抬頭紋，試圖凸顯董女士的老態，反而遭到了網友的抗議。

原視頻中的董明珠，不過是衣著樸素、不著粉黛、正常工作的狀態。該博主卻只看到了她臉上的皺紋，還不由自主呢喃“原來這就是女強人”。

可是，今年65歲的董明珠，難道沒有資格長皺紋嗎？馬上就2020年了，女性依然擺脫不了“皺紋即原罪”的束縛。

不扮嫩的女人，沒有未來？

中國女人有多怕老？

阿里健康數據顯示，2019天貓雙11期間，抗衰類商品（除皺針、線雕、熱瑪吉、喬雅登、射頻緊致、祛眼袋等）的消費，半天同比增長163%。

CBNData數據顯示，消費抗衰老護膚品的90后、95后人數逐年攀升，甚至有趕超之勢。

連不到25歲的95后都著急忙慌開始抗衰老了，30歲以上的女性再不花錢去皺，似乎天理不容。

熟齡女性的窘境，在女明星身上可見一斑。

30多歲女明星無戲可拍的問題，近兩年被討論得頗為熱烈。

姚晨在《星空演講》中坦陳自己遭遇了中年危機，39歲生完孩子，復出卻再難接到劇本。多番嘗試無果之后，她選擇親自參與制作，其名下公司拍出《找到你》《送我上青云》等女性視角的作品，自己捧紅自己。

但不是所有女星都像姚晨一樣有資本有手腕。

所以我們才會看到，38歲的楊蓉，即便不適合也只能扮演少女；52歲的周慧敏開演唱會，要穿成美少女戰士模樣，“少女感”通稿滿天飛，卻無人留意她究竟唱了什么……

是何等的艱難，才能讓海清在青年電影展閉幕式上喊出“我們比胡歌便宜，和他一樣好用”？

中年女演員，中年女人，都挺難。/ 電影《萬箭穿心》

流量至上的年代，好作品的重量遠遠比不上話題度。所以不少人即便豁出老臉，也要扮嫩。非如此，連留下好作品的機會都沒有。

但扮嫩過了頭，又會慘遭觀眾的白眼。被冠以“丫頭教”名號的女星們，除了楊鈞鈞、劉曉慶，近年又添了林心如、周迅兩員“大將”。

而她們又何錯之有呢？只不過歲月留下的疲態掩飾得不夠好罷了。

與女星“反皺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對男星的“皺紋崇拜”。

去年底，英國女演員賈米拉?賈米爾發文控訴“Photoshop正變成針對女性的武器”。同樣是五十多歲的演員，喬什?布洛林和喬治?克魯尼的皺紋完整呈現，妮可?基德曼和桑德拉?布洛克的皺紋卻被抹除干凈。

這當然不是PS造成的傷害，而是大眾審美潛移默化下的選擇。皺紋于男性而言，是可以加分的，它代表著閱歷與成熟。但對于女性而言，卻是普世觀念下個人價值的湮滅。

幼態，意味著易于掌控，能彰顯個人權力。在以男性為主導的“買方市場”中，女性不由自主地代入了被挑選的角色，從而堅持不懈地維護“少女感”，對抗“年齡感”。

日久天長，這樣的潛意識無疑會對個人的尊嚴、自我認知造成傷害。發文控訴的賈米拉，就一直對自己不滿意，永遠覺得自己不夠白、不夠瘦、不夠美，在自卑感中無法自拔。

承認年齡感，也是一種自信。

“如果能重回20歲，我也不愿意”

無知者的淺薄，是以為年輕貌美的價值能抵得過閱歷。

面對“是否愿意重回20歲”的質詢，董明珠雖然沒有直接回答，言語間還是流露出了對自己多年來所做出的成績的驕傲。

而以年輕為資本的女大學生，得到了董小姐出于禮貌的肯定，卻不知自己正在冒犯未來的自己。

“我10歲不懂事，20歲裝懂事，30歲亂搞事，40歲自以為是。”直到站在50歲的門檻前，劉嘉玲才坦言“我應該對我的生命肅然起敬。”不曾經歷，便不懂得珍惜。

皺紋，真的很難看嗎？/Cristian Newman

即便是美得毫無年齡感的日本“美魔女”們，也多少經歷過婚姻變故與生育苦痛。

今年最年輕的參賽者——39歲的川端步，作為單親媽媽獨自把女兒養到17歲，決心成為“不讓女兒羞愧的母親”，最后拿下了亞軍；

第一屆遺憾落選的坂村薰，在經歷過更年期的折磨和長期照顧長輩的辛勞后，依然無法放棄對美的追求，終于在今年完成了心愿，下一步是開始學習舞蹈……

這個比賽希望呈現的，正是備受摧殘卻依舊堅韌的美。

然而她們為了對抗歲月所做的努力，在旁人眼中只是輕飄飄的一句“她保養得真好”，多么可悲可嘆。

誠如俞飛鴻所說：“皺紋是經歷，經歷是美的。”即便年輕有年輕的動人，她還是更喜歡40歲后的武則天，在政治上、事業上、生活里都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歲月給每個人的東西不盡相同，但我們終將走向一樣的歸宿。停下來，不為焦慮所裹挾，尋找自己的節奏，感受屬于自己的生活，不也是很好的嗎？

備受摧殘的容顏，比嬌嫩的臉更值得愛

相比東亞，歐美人對皺紋的態度更為開放。

撰寫出《北京女子圖鑒》一書的王欣，曾采訪了不少海內外的整容醫生。據他們反饋，歐美女星大多強調自然，希望去除憔悴感，依然保留細紋。而國內的女星，則更強調“青春不顯老”，參照模板往往是自己全盛時期的照片。

《廊橋遺夢》中的梅麗爾?斯特里普。

歐美人的骨骼輪廓深、面部軟組織較少，固然會讓他們的皺紋看起來更容易被接受。但對皺紋乃至年齡的接受程度，并非天然形成。

妮可?基德曼、蕾妮?齊薇格等歐美女星，也曾陷入填充過度的怪圈中。但近幾年，她們已經開始悄悄把皺紋“放”了些出來。

女王麥當娜，每天堅持2小時健身，至今還在和小鮮肉熱戀；《欲望都市》的主演莎拉?杰西卡?帕克，常年堅持健身，連臉上都只剩肌肉……

她們認可自己的價值，自然無懼年齡，也并不想回到那個懵懵懂懂的二十來歲。

若論成名作，梅麗爾?斯特里普早已靠《廊橋遺夢》大紅大紫。但如今提起她，人們第一個想到的還是《穿Prada的女王》；

精致到不像人類的蒂爾達?斯文頓，并非一開始就是女王，但她從不局限自己的戲路，從《雪國列車》的科學怪人，到《布達佩斯大飯店》中的D夫人，從《卡拉瓦喬》到《愛德華二世》，男女老少美丑都被她演了個遍，名號卻逐步封神；

你猜這是誰？/ 《布達佩斯大飯店》

影視界公認的教科書演技女星伊莎貝爾?于佩爾，以62歲高齡參演電影《她》時，依然能呈現少女情態卻絲毫不顯違和，將一個復雜又狗血的人設演得鮮活不落俗套。

“我們總是談論女演員的悲劇命運。不是電影扼殺了她們，而是生活。……難道你認為，作為女演員就得始于15歲，終于20歲嗎？”

于佩爾的這一聲質問，不僅是對女演員，也是對所有女性，以及對整個社會的呼號。

我們太習慣于在公眾人物身上探索關于未來的期待，卻不知自己已然被消費主義所愚弄。

身為造夢者的娛樂圈、廣告圈，始終在努力營造一個“看起來很美”的人生。所有指標都是可量化的，只要你掏錢，每一根皺紋、每一個斑點都可以消滅殆盡。如果不能，一定是錢沒花夠。

盲目追逐“白幼瘦”，相信人生的價值只在于年輕，恰好是另一種扼殺個人價值的方式。

如果一個人走到中年，卻依然懷念自己年輕時的容顏，不眷顧自己當下的積累，那么ta這半生該有多么可悲。

而這，正是俗世觀念為我們布下的陷阱。小心點，別跟著踩進去。

“少女感”真是所有女明星最大的心魔，王欣，江旭，反褲衩陣地，2018-08-23

女星長皺紋就要被diss，男星長皺紋就該被崇拜？也太雙標了，Griffith，Pinterest優選，2018-12-22

越來越多的女人，愛上了有故事的臉龐，有皺紋也沒關系，蘿嚴肅，2018-03-07

作者 | 晏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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