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12月8日的“截止期”逼近，俄羅斯與白俄羅斯之間的一體化談判或將迎來新進展。

據俄媒RBK12月3日消息，克里姆林宮新聞秘書佩斯科夫確認，俄羅斯總統普京與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將于12月7日在索契舉行會談。據他說，“本次會晤主題圍繞兩國一體化問題進行，主要指發展同盟國關系、重大投資項目以及天然氣合作方面的路線圖。”

此前，據塔斯社11月19日報道，俄羅斯總理梅德韋杰夫與白俄羅斯總理魯馬斯當天進行了長達7個半小時的會談，就兩國31條一體化路線圖中的20條達成共識。兩位政府領導人承認，雙方尚未就所有事情達成共識，一些問題仍有待俄白總統進行溝通，但“相信能在12月8日前完成一體化談判”。

俄白總理11月舉行會談前，盧卡申科11月17日在提前舉行的白俄羅斯議會選舉上喊話稱，如果白、俄兩國間一些“最為根本”的經濟問題遲遲未能得到解決，無論誰進行威脅，明斯克都不會與莫斯科簽署一體化路線圖。

自去年12月起，俄羅斯總理、副總理、財政部長甚至俄羅斯駐白俄大使一并開始推動俄白一體化進程。普京與盧卡申科也數次就俄白一體化舉行會晤，后者曾在談判關鍵期做出“白俄羅斯明天就可以跟俄羅斯合并”、“誰會需要這樣的聯盟？”等前后矛盾的爆炸性“喊話”，引發外界對談判進程產生猜測。

這一次，俄白一體化仍將前途未卜，還是會迎來曙光？

妨礙俄白一體化的“坎”是什么？

11月19日，梅德韋杰夫在莫斯科郊外會見魯馬斯，原本應于中午結束的俄白政府首腦年度會談持續了7個半小時之久。

會后，梅德韋杰夫承認，在俄白一體化進程上，莫斯科與明斯克依舊存在較大分歧。其中一部分分歧需要普京和盧卡申科親自介入，才有希望解決。

魯馬斯表示，阻撓白、俄兩國達成共識的主要問題，是經濟問題。其中既包括了俄羅斯對白俄羅斯出口石油和天然氣的價格問題，也包括了白俄羅斯商品進入俄羅斯期間，俄政府設置的市場準入壁壘問題。

維也納大學外交學院政治學系教授海因茨?格特納（Heinz G?rtner）日前在接受澎湃新聞（www.6773257.com）采訪時表示，俄、白總理超長時間的會談恰恰表明，白俄羅斯并不是西方媒體所描述的“俄羅斯的殖民地”；盧卡申科希望成為俄羅斯的可靠伙伴，但他也想親自做決定，“白俄總統絕不是俄羅斯的提線木偶”。

俄白總理會談前兩天，也即白俄羅斯議會選舉投票日（11月17日），投完票的盧卡申科直白地向媒體表示，一些國家之所以要加入到某些國家聯盟或國家集團中，最重要的目的，是改善本國的經濟狀況。但現在莫斯科每年都在告訴明斯克：“我們又提出了新的條件”，于是白俄羅斯不斷遭受經濟損失。

據英國廣播公司（BBC）俄文網17日報道，盧卡申科現場反問：“誰會需要這樣的聯盟？”他同時表示，普京總統了解所有情況。因為他們兩人彼此是朋友，所以作為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可以公開告訴普京更糟糕的一切。

此外，盧卡申科還說，白、俄兩國未來的一體化協議，不應與白俄羅斯的憲法和白俄羅斯社會生活的“基本原則”相抵觸，尤其是白俄羅斯需保持國家主權和獨立。

俄媒《生意人報》副主編德米特里·德雷茲（Dmitry Drize）12月2日撰文分析稱，目前的狀況是，一邊是高度依賴克里姆林宮的盧卡申科，另一邊是需要新的地緣政治勝利的普京。顯然，最有可能的結果為白俄羅斯總統做出讓步，雙方宣布結成聯盟國。

“如果白俄羅斯沒有成為俄羅斯的一部分，或者這種一體化形式有別于蘇聯，甚至還不如歐盟，那么就完全不能理解現在所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什么。”德雷茲在文章中寫道。

格特納認為，俄、白兩國都對加強合作充滿興趣，但重點關切不盡相同。對于俄羅斯而言，安全問題是重中之重，白俄羅斯可作為應對北約的緩沖地帶；但對于白俄羅斯，其訴求主要在于提高自身能源獨立性以及發展經濟，在這個“矛盾”得到解決之前，兩國關系注定在相互依賴與獨立之間搖擺。

12月8日宣布“俄白一體化”？

1999年12月8日，正是盧卡申科與時任俄羅斯總統葉利欽在克里姆林宮簽署了《建立俄羅斯和白俄羅斯聯盟國家條約》（以下簡稱“聯盟國家條約”），該條約在1997年《俄羅斯和白俄羅斯聯盟條約》的基礎上將俄白聯盟關系提升為建立一體化的聯盟國家的關系，提出以邦聯制在外交、經濟以及貨幣上實行一體化。

在俄白聯盟成立后不久，俄羅斯和白俄羅斯似乎都先后對聯盟失去了熱情，聯盟國家條約簽署后從未得到實質落實。直到去年12月起，俄羅斯方面突然對推動俄白一體化積極起來。

克里姆林宮去年底再度向白俄羅斯重提一體化方案。據《生意人報》去年12月報道，梅德韋杰夫2018年12月13日在俄白聯盟國部長理事會會議上公開表示，“俄羅斯愿意進一步與白俄羅斯發展成為聯盟國，執行《建立俄羅斯和白俄羅斯聯盟國家條約》。”

重提一體化的一個重要背景是，自去年底以來，俄羅斯削減了對白俄羅斯的能源補貼，與白俄羅斯關于石油和天然氣的談判轉變成了俄羅斯手中的有效籌碼。高度依賴俄羅斯能源、從俄免稅進口油氣的白俄羅斯，損失慘重。

相較于莫斯科對一體化的強烈興趣，盧卡申科的態度則顯得較為矛盾。一方面，他會在不同場合表明自己是俄白一體化的堅定支持者；另一方面，這位自上世紀90年代就執掌白俄羅斯國柄的總統針對俄羅斯“野心”的暗示與抱怨從未停止。

比如，據白通社今年4月19日報道，盧卡申科在議會作國情咨文中強調，任何剝奪白俄羅斯主權的企圖都將遭遇最強烈的民眾反應，國家主權和安全問題永遠不容有妥協余地。

除了主權問題，經貿政策、能源合作也是盧卡申科抱怨的關鍵詞。2019年3月5日，盧卡申科在參加一場主旨為促進與歐洲組織進行合作的會議上宣布，白俄羅斯準備重新考慮與俄羅斯進行一體化的方式。白俄羅斯希望俄羅斯降低對白出口石油和天然氣的價格，要求俄羅斯取消對白俄羅斯食品、農業機械等出口產品的限制性措施。

但這些抱怨往往會在與普京會談后消失，白通社7月18日報道稱，盧卡申科在第六屆白俄羅斯和俄羅斯地區論壇上發言并宣布，他與普京就一體化方案的80%至90％達成了主要協議。

在上述論壇期間，普京與盧卡申科都提到，今年12月8日將是俄白聯盟國家成立20周年的紀念日。雙方分析了兩國在聯盟國家框架內一體化完成的進度，正在尋求兩國都可接受的進一步一體化的方式。

對于盧卡申科11月17日所表達的白俄羅斯不斷遭受經濟損失，“誰會需要這樣的聯盟”的不滿，俄總統新聞秘書佩斯科夫在次日回應說，盧卡申科自以為是地將聯盟國形容為“權宜之計”，仿佛它（一體化）不符合白俄羅斯的利益。他強調，“俄羅斯一直從聯盟國的互利性出發，聯盟國的共同利益不可動搖。”

塔斯社11月19日報道稱，梅德韋杰夫認為雙方“有能力”在12月8日就一體化問題達成協議。“在經濟方面的選擇非常困難，必須通過做政治決定來促進一體化……我確信在目前情況下，俄白一體化的解決方案是可以實現的。”

梅德韋杰夫沒有具體說明俄羅斯和白俄羅斯政府將在12月8日之前做出哪些決定，但他表示相信雙方可以在絕大多數路線圖上達成共識，“這將是兩國總統進行討論的堅實基礎”。

不過，德雷茲12月2日援引消息人士說，俄白一體化進程可能較預期時間有所拖延，但他預測“普京和盧卡申科將鄭重宣布真正的融合會在新的一年（2020）開始。”

“西方讓俄、白走得更近”

“德國之聲”7月10日報道稱，談到現年64歲的盧卡申科，人們常會聽到這一說法：他使這個1000萬人口的國家始終保持了某種"小蘇聯"面貌。意思是，白俄羅斯相對成功的工農業受惠于國家資助，尤其受惠于與俄羅斯結成的政治聯盟。與此同時，這一點也導致了某種依賴性，俄羅斯方面對其施壓易如反掌，比如莫斯科對白俄羅斯的奶制品進口就實施了政策限制。事實上，這種依賴性也讓白俄羅斯在面對俄羅斯的“一體化”構想時毫無招架之力。

當去年年底俄羅斯對推動俄白一體化突然積極起來時，白俄羅斯總統及官員代表則在與俄羅斯關于油氣價格的談判中多次受挫。據《生意人報》去年12月援引消息人士稱，這與白俄羅斯和俄羅斯無法就更大的問題達成一致有關，即莫斯科的立場是先一體化，之后再談經濟一體化。

對于俄羅斯方面在能源談判上的強硬態度，盧卡申科曾以地緣戰略脫鉤警告俄羅斯。在今年1月10日專門討論白俄羅斯經濟發展的特別會議上，盧卡申科宣稱“如果俄領導人選擇失去其在俄羅斯和西方之間的唯一盟友，那就由他們去吧。”

“德國之聲”指出，白俄羅斯2014年之后試圖逐步向西方靠攏。在克里米亞危機中，盧卡申科保持中立立場，并通過在明斯克主辦東烏克蘭局勢和談而贏得了國際聲譽。此外，這位總統還讓若干反對派人士重獲自由，由此為歐盟2016年取消對白制裁打通了道路。

經濟方面，白俄羅斯是歐亞經濟聯盟的成員，并與俄羅斯建立了關稅同盟。同時，它也與歐盟簽署了聯系國協定。格特納分析稱，俄、白關于貿易和能源價格引發的緊張可以反映兩國之間更廣泛的關系。

雖然一直夸贊自己與普京的私人友誼、俄白為“兄弟國家”，盧卡申科對本國與俄羅斯各自國家利益的不同也有著清醒的認識。

2014年烏克蘭危機爆發后，白俄羅斯官方從未承認俄羅斯對克里米亞的主權。在今年3月1日的白俄羅斯總統媒體見面會上，盧卡申科重提克里米亞主權問題，他說：“一些俄羅斯人總是要求我，‘如果你是盟友，如果你真的親俄，那你就該這樣那樣、做這個做那個。’”盧卡申科表示，他不能唯俄羅斯馬首是瞻。

3月5日，盧卡申科在參加“融合結構和與歐洲組織合作”的會議上宣布，白俄羅斯對外政策西方和東方取向應該保持平衡。據白通社當日報道，盧卡申科稱，“白俄羅斯位于歐亞經濟聯盟和歐盟交界處的獨特位置應給我國帶來收益，理想的情況是，白俄羅斯對外政策（西方和東方）取向應該保持平衡”。據他說，但現實情況恰恰相反：“與西方對話的進展引起莫斯科的憤怒，反之亦然。”

然而，在西方眼中，白俄羅斯仍不是“民主國家”，白俄羅斯向西方靠攏的可行性存疑。聯合國白俄羅斯人權狀況特別報告員米克洛什·哈拉茲梯（Haraszti）在其2016年的報告中對白俄羅斯人權狀況做出負面評價。2018年，哈拉茲梯又稱，白俄羅斯近四分之一個世紀以來人權狀況無改善，要求聯合國繼續監督。

自去年底有關俄白兩國一體化進程話題一經拋出，立即引發包括地區國家在內國際社會的高度關注，特別是北約組織國家對此話題更為敏感。《華爾街日報》11月5日報道稱，歐洲政客們擔心一體化之后的俄白聯盟國將改變歐洲的力量平衡。如果俄羅斯與白俄羅斯一體化，俄軍將直逼北約腹地，威脅北約組織國家的戰略安全。不過，《華爾街日報》援引一些北約官員稱，“白俄羅斯的國防與安全原本就極度依賴俄羅斯”，或許不必過于緊張。

“白俄羅斯原本就是集體安全條約組織（CSTO）的成員，但白俄羅斯不愿執行俄羅斯的所有要求，例如建立永久性的空軍基地，因此建立聯盟國也不一定意味著全方面的一體化，” 格特納分析說，“美國和北約的所作所為正好相反，他們聲稱對與俄、白更緊密的融合表示關注。但是，通過美國和北約部隊在波蘭和波羅的海國家部署更多部隊，它們讓白俄羅斯與俄羅斯走得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