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熱播的《長安十二時辰》讓火晶柿子出了名。眼下，正值火晶柿子上市的日子，近日一則消息在網絡上熱傳，稱在火晶柿子的產地西安臨潼區出現了摘火晶柿子的“招工潮”，1000元日薪，每日至少摘600斤，唯一要求是“會爬樹”。網友估摸一算，這是月入3萬的節奏啊，紛紛表示：走，爬樹去！

真實情況如何？真的能靠“爬樹”這項技能月入3萬？正值火晶柿子采摘季，紅星新聞記者近日前往這一新晉“網紅”水果的產地西安臨潼和銷售市場進行新聞調查。

【熱搜】

“來，會爬樹，日薪1000元”

一則題為“長安十二時辰帶火火晶柿子！火晶柿子采摘工日薪上千”的新聞近日登上新浪微博熱搜榜。該報道文中表述，“招聘者稱，因業務需要，急聘火晶柿子采摘工人，日薪1千元，條件是‘會爬樹’。”

報道還稱，據招聘者張博攀介紹，臨潼當地成規模銷售火晶柿子的網店不到10家。由于采摘工人有限，過去一個工人一天摘200多斤，能掙300元，現在漲到一天600元，但只能摘400斤。“雙11”前訂單還在增加，為了避免發貨延誤造成差評，他決定把日工資漲到1000元，招聘熟練工人，“干一個月就行，保證我把貨按時發出去。”張博攀說，“已經有三四個人打電話了。”

紅星新聞記者根據天眼查了解到，張博攀是電商平臺某家售賣火晶柿子網店的店主，其店內售賣的火晶柿子為一件3.5斤，價格25.98元，且宣稱滿2件減5元。截至記者發稿時，該網店顯示的火晶柿子月銷數量為3453件。

記者瀏覽該網店發現，其展示了店主在《十二時辰》看片會上接受深圳新聞網采訪的截圖，并表示火晶柿子與臨潼石榴并稱為“臨潼二寶”。在買家點評中，基本都為好評，“每一個都非常新鮮”“個頭不大，個個都紅彤彤的，軟糯香甜”。唯一一個差評是，買店質疑店主所發的并非真正的火晶柿子，而是“七月黃”，店主回應稱絕對貨真價實。

紅星新聞記者試圖通過其網頁留下的電話號碼聯系店家了解銷售情況以及是否招到熟練工，但是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價格】

火晶柿子賣到近20元一斤

紅星新聞記者又查詢一些電商平臺發現，目前火晶柿子的價格普遍為4斤20元左右，算下來大約每斤5元，最貴的也有賣到一箱近30元的。記者在成都的盒馬鮮生看到，其對臨潼火晶柿子的描述為網紅“新星”，“放置果肉變軟，可用吸管吸的柿子，皮薄可撕、軟潤甘甜”，商品標價為一斤18.9元。

在西安當地，火晶柿子的價格如何呢？紅星新聞記者到西安走訪了數十家水果店，火晶柿子的價格從4元一斤到10元一斤不等，而在西安的盒馬鮮生也有火晶柿子售賣，價格為700克16.9元。

記者又來到西安著名的美食聚集地回民街，發現售賣火晶柿子的店鋪有三家，但店面沒有用“網紅水果”“張小敬同款”等宣傳字眼，只是與其他特產一起普通展示。這里的火晶柿子價格分為10元一小盒，約七八個裝，稱重下來一兩斤；還有25元一大盒，24個裝，五六斤重。火晶柿子的價格雖然不一，但個頭基本相似，只是有的柿子明顯更紅潤，有的則偏黃。對于顏色差異，西安的多家水果店主解釋稱，“有時候與日照有關，但其實味道差不多。”

【產地】

“臨潼石榴”比火晶柿子更常見

據公開信息顯示，火晶柿子，又名臨潼火晶柿子，是陜西省西安市臨潼區特產。火晶柿子軟化后，色紅耀眼似火球，晶瑩透亮如水晶，故稱為“火晶柿子”。今年8月，因《十二時辰》熱播，北京青年報還曾報道網絡上出現真假“火晶柿子”混賣的現象。報道稱，真正的火晶柿子通常要到十月才能成熟，而且產地僅在臨潼。西安日報曾報道，火晶柿子在臨潼的出現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644年，火晶柿子的栽培歷史在1300年以上。

而據臨潼官方宣傳，臨潼水晶柿子主要分布在臨潼驪山街辦、斜口街辦、代王街辦等沿山街辦，但以楊家村及代王街辦山任村所產的品質最佳。

從西安一路東行35公里就到了臨潼區，這里也是兵馬俑和華清池等著名景點的所在地。駛進收費站一段路程后，一棵棵樹梢掛滿黃果子的果樹不時出現，“這就是火晶柿子，到了這個季節正好成熟，我們小時候想吃，直接爬樹摘來吃。”出租車司機向紅星新聞記者介紹道，“到了村里會更多，滿山遍野都是。”

但紅星新聞記者發現，即便在臨潼，極少見到專門售賣“火晶柿子”的店鋪，路旁的水果店的招牌多是“臨潼石榴”，路邊拉三輪車兜售的也大多是臨潼石榴。

【果農】

柿子樹高枝又脆，不好摘還有風險

任大爺今年65歲，住在山任村的他世代以養火晶柿子、石榴為生。

記者隨任大爺來到一棵滿是火晶柿子的樹下，只見他含上一根煙，三兩下就把兩個空籃子綁在樹上，然后麻利地爬上了樹。任大爺手握長竹竿，一扭，兩顆水晶柿子被采摘下來，再一扭，又摘下一顆。從清晨到中午時分，任大爺摘滿兩籃柿子回到家中，一上稱，兩籃總共不到60斤。

“今年的收成不好。”任大爺說，“以前這個時候我能摘三四千斤火晶柿子，今年最多只能收一兩千斤，遇上寒流了。”

任大爺告訴紅星新聞記者，柿子的采摘期僅在10月，剛摘下來的柿子需要放熟，根據溫度需要5到15天不等，“不熟不好吃，熟了才能輕易把皮撕掉，里面的口感才是流沙一樣軟軟的。”

紅星新聞記者品嘗了一顆成熟的火晶柿子，一口咬下，汁液滿口甜軟，幾乎沒有咀嚼感。

在臨潼的果農大多為丈夫在家摘果，妻子上街兜售水果的夫妻配合模式。平日里，任大爺的老伴王大娘會帶五六箱火晶柿子到附近的兵馬俑景區門口兜售。“一箱24個，大概三四斤，賣10元。”在王大娘看來，今年火晶柿子非但沒有更火爆，銷售反而不易。

任大爺介紹，賣不完的火晶柿子，當地人都是放凍庫持續售賣，“但放凍庫也不劃算，一大筐柿子要給五六元的存放費。”在臨潼上班的女兒業余時間會幫任大爺在朋友圈宣傳兜售火晶柿子，“大多賣給她的同事朋友。”

任大爺回憶，自己摘柿子有五六十年了，雖然65歲還是要靠自己上陣，“柿子樹高，枝又脆，沒經驗的人摘不了。”老兩口告訴紅星新聞記者，沒有發現火晶柿子今年賣得特別火爆的情況。

1990年出生的孫育虎平常在東莞打工，但是他會把一年的假期積攢到10月份請，即使春節沒法回家了。“火晶柿子和石榴的收獲季節都在10月份，我每年選這個時候回家幫忙。”孫育虎年輕，在柿子樹上十分靈活，他采摘的這棵柿子樹不太高，他沒有使用竹竿，而是徒手采摘。

“摘柿子不比其他農活，別人干不了，因為柿子樹的桿太脆了，很容易折斷。為了摘柿子，可沒少人摔斷胳膊腿啊啥的，很危險。沒有誰敢冒險請人。如果柿子樹再高一點，我們寧愿柿子爛在上面，也不會冒險去摘。”孫育虎向紅星新聞記者解釋，為什么一些火晶柿子樹上滿是果子沒人摘。他還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十二時辰》帶火了火晶柿子的情況，“感覺今年和往年差不多。”

【村主任】

火晶柿子在當地“不紅”

任大爺告訴紅星新聞記者，自己年紀大了，今年收成也不理想，每天能摘150斤到180斤算不錯了。年輕的孫育虎則稱自己每天能摘200來斤，但這幾乎是摘柿子的極限了。這種說法在任大爺那里得到了印證，這與之前報道中的招工廣告提及的每日至少摘600斤相差甚遠。

同樣以出產優質火晶柿子聞名的楊家村又是怎樣一番景象？正和家人打包石榴發貨的村民馮小軍告訴紅星新聞記者，“我們自產自銷，都在朋友圈上賣石榴，能賣完。”當被問及他家是否有火晶柿子時，馮小軍表示也有，但主營石榴。

紅星新聞記者又走訪了楊家村幾家農戶，院子里都堆滿了新鮮采摘的石榴，賣價從每斤5元到2.5元不等。不只一家農戶表示，還來不及摘柿子，現在最主要的是摘石榴。

為什么不請人摘？農戶都搖頭表示，“摘柿子這么危險，誰敢請人？出了問題沒人負得了責。”對于網絡上1000元摘柿子招工的消息，農戶們更是不斷擺手，“不可能不可能，要是1000元一天，我第一個去了。”

楊家村支部書記焦海余告訴紅星新聞記者，自己聽說過火晶柿子在網絡銷售火爆的傳聞，“我聽說因為《十二時辰》帶火了，現在有賣到30元一箱包郵的。”焦海余透露，火晶柿子之所以是臨潼特產，主要是因為臨潼的土壤為沙石土并存的紅淤土，長成的柿子有獨特的流沙口感，“別的地方吃起來可不是這樣。”

焦海余表示，火晶柿子在當地沒有想象中的知名和值錢，“因為火晶柿子只在這一個月有，你看現在網絡運輸的，都是沒有放熟的柿子，因為它硬，才禁得住長途運輸的折騰。”沒有賣完的柿子，可以放進凍庫儲存，“這樣可以一直賣到春節，但放進凍庫的火晶柿子一解凍就必須馬上食用，無法長途運輸，所以只有本地消化。”

焦海余透露，火晶柿子今年在當地的收購價格一般在每斤1.2元到1.5元之間，較往年幾乎沒有變化，“很多商販收購起來也是放凍庫，為了春節游客多的時候反季銷售，拉高一點售價。”

楊家村村主任劉濤則表示，“1000元招工的新聞我也看了，我感覺有的網店為了哄抬市價炒出的新聞。”他透露，當地幾乎不會請人摘柿子，“這個風險太大了。”

既然網店賺錢，村民們為什么不嘗試開網店售賣呢？焦海余有些無奈，“其實早些年，我們政府對村民做過不少電商培訓，但村民們的文化知識還是有限。”焦海余透露，很多村民靠朋友圈售賣火晶柿子，還是有相對穩定的客源。

【專家】

只要不背離市場價值

合法合規就應該尊重這一經濟規律

紅星新聞記者從長期到臨潼各村收柿子的一位商販口中得知，今年的收購價每斤1元多，不超過1.5元，“與往年沒區別”。該商販透露自己每天可以收購火晶柿子的量在1000多斤，與往年相差不大，沒感覺到今年因為電視劇把火晶柿子帶火的情況。

而在西安某大型老牌水果批發市場上，由果農拉來售賣的自家火晶柿子的價格多為每斤1.6元到1.8元不等，而批發水果店面內，價格為每斤2元，但是都以整箱售賣，一箱五六斤，價格已從臨潼的10元一箱漲到18元。

通過調查顯示，火晶柿子雖然成了“網紅水果”，但產地的果農似乎并沒有享受到紅利，火晶柿子的價格也沒有在當地得到提升。反而因為“網紅”概念，其價格在一些網店、水果店、大型商超中節節攀高。那么，是否真的存在“1000元招聘采摘工，每天摘600斤”呢？網店是否涉嫌炒作概念哄抬市價呢？紅星新聞記者為此采訪了中國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合規監管專家、律師董毅智。

在董毅智看來，這是符合經濟規律的，“流通渠道上可能拿走大部分利潤，作為產業鏈來說，是這樣。”他表示，如果產地價格低，則需要從自身找原因。

對于是否惡意炒作？董毅智稱，“只要本身不是惡意炒作，背離市場價值，合法合規就應該尊重這一經濟規律。雖然當地農戶表示摘不到600斤，有虛假炒作嫌疑，但這個摘不到的概念怎么去界定？”

董毅智建議，如果想改變這種數據和網絡的鴻溝，地方政府可以通過一些協會，或是培養農戶自身的創業意識，比如開發品牌等方式來解決。“這個新聞讓火晶柿子火了，那么當地有沒有借此有所動作，比如加大當地直產直銷，這也是互聯網經濟的一大特點。”

（原題為：《火晶柿子采摘工月薪3萬？果農：在當地并“不紅”，不會請人摘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