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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世的丈夫,好像棲身在這一萬冊書里
上周六,《書店日記》譯者顧真與陳曉維在北京碼字人書店展開了一場愛書人間的對談。參考肖恩·白塞爾的《書店日記》,交流了買書賣書中的趣事、實體書店在今天的處境。
二手書商脾氣都很差嗎?人在什么時候,會放棄自己一生的藏書?你是至今還懷著開書店夢嗎?如果開一家書店,需要注意些什么?……這是一場屬于愛書人的party,理想君精選其中精彩內容。內容真的真的多,多得令人懷疑多少讀者朋友有耐心看下去。不忍舍棄一些故事、經驗,如果你看完,覺得還過得去,理想君就心滿意足了。
二手書商變形記:脾氣變差、處處是坑、暢銷書其實不好賣顧真:這本書能夠得到大家認可和關注,主要因為這本書寫的非常有意思,內容非常打動人。大家平時看到的“關于書的書”都不是這樣,它向我們展現了國外二手書商的真實生活。
并不是里面每一段都會讓我們蕩漾或者讓我們爆笑,大部分情況下,當然不能說枯燥,卻是很平淡。因為開書店會遇到各種各樣無聊或者累人的事情,比如房子哪個地方漏雨啦,或者開車去郊野城堡進書啦,去人家家里收拾已經故去人的遺物啦,這些時候店主要跟不同的顧客打交道。
有些顧客很奇怪,比如店主肖恩的書店名字就叫“書店”,但是竟然有人還會問他這個店是賣什么的。他覺得非常詫異,為什么會有這種問題,因為他的店都已經叫“書店”了,都這么明白了,你還要怎么樣。
我自己也有點賣書的經歷。你不一定擁有實體書店,在孔夫子、在豆瓣上轉讓自己的書也算。以前,我有一本書發在網上賣,一個人過來說,認識是緣份,能不能給我便宜一點?我說可以,你要多少錢?比如那本書是100,他說30。我說那就沒什么好說的,30怎么賣呢?過了一段時間我又有一本不想要的書放在上面,我又掛了100,那個人又來了,書友好,又是你,我又看上你的書啦,緣份真不淺,能不能30賣給我?會反復這樣問,大概有三四次吧,我每次都拒絕,他下次竟然還會來,簡直令人憤怒。我當時的心情跟肖恩是很像的。
還有一次是我自己買書的經歷,我在豆瓣上買別人轉讓的博爾赫斯的書。記得那本書封面是軟的,法式精裝,很容易壓壞,我讓豆友說能不能包好一點,因為我怕書損壞。她說好的。然后就寄過來了,過了三天之后我發現她發了一條動態還是什么,把我罵了一頓。
她說我在豆瓣上賣了一本書,碰到一個豆友非常挑剔,買書居然專門叮囑包好一點,一看就是不讀書的人,不關注書的內容只關注書外在。我覺得很委屈,為什么叮囑包好一點就是只關注外在呢?雖然我要讀里面內容,我總也希望這個書是以比較好的形態到我手里來吧。
翻譯《書店日記》的時候,感受到了店主肖恩的毒舌。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本來是非常溫和的人,脾氣非常好,但是經過這些年的書店經營生涯之后,他變成了脾氣非常暴躁的人,懟天懟地,各種各樣的顧客在他筆下顯露出非常不堪的情狀。
肖恩的書店前臺他算是個社交紅人,在Facebook發各種東西,所以有人到店里,就會戰戰兢兢。男朋友亂說話,她會說你小聲點,你再說的話他會把你的話發到網上去。
要說翻譯的難點,有一點在于書里那些書名我不太能確定,因為有些書年代久遠,沒辦法都看過內容,也很難找到非常確切的對應的譯名,所以我盡量把書名還原出來,而且把原文放在下面,如果翻的不對還請大家幫忙指正。
這本書每個月前面有奧威爾的一段話,是奧威爾的文章《書店回憶》里面的話。奧威爾當年寫作《葉蘭在空中飛舞》的時候在倫敦一家書店打工,店名叫做“愛書人之角”,他打工的生涯不太愉快,甚至覺得書店是收容那些不能被證明的精神病患者的地方。
大家可以想象,很多人來書店不一定是來買書,也不一定是來看書,可能是來炫耀自己的學識,也可能是比較寂寞,想找人交流,如果沒有顧客的話可能就是跟店主、跟店員交流。
奧威爾在打工的時候,一邊上班一邊冷眼旁觀這些現象。肖恩自己開店之后有切身體會,所以就截取了這篇文章中的段落,放在每個月前面,這是這本書里很有意思的一個地方。大家看《書店日記》的時候,也就順便把奧威爾這篇重要的《書店回憶》給讀了。
陳曉維:這個書確實很有意思,它之所以有意思有幾點:第一他是開的舊書店,如果開新書店就不會這么有意思。因為新書店人和人之間的交流很少,舊書店需要大量的人和人之間的交流,因為舊書店的商品都不是標準化,不是定價寫在后面,30就是30,20就是20,如果打折就是全場八五折,你也不用問,你不用跟店主有任何交流。但是舊書的話,它是一個很原始的交易模式,這個東西的價格有很大的彈性,這里面也有很多坑,所以需要買書人和賣書人之間有大量的互動,有人的事就好玩了。這是這本書受歡迎的第一個原因。
第二,這個店主文字非常好,同時他看問題很深刻。我也開過舊書店,我也寫過類似的東西,但是我沒有他深刻。比如他說書的暢銷程度跟它變成舊書以后的經濟價值成反比。其中的道理,因為凡是暢銷書都會印很多,變成舊書以后相對變成一種收藏性質的東西,收藏是講究物以稀為貴,多的肯定就不值錢了,所以越是不暢銷的書會賣的越好。
我認識一個美國的藏書家,他是一個律師,他專門收藏諾獎獲得者的簽名本,他跟我說他買書的其中一條原則就是,要買這個作家的第一本書,因為這個作家出第一本書的時候往往是無名之輩,印的數量也會非常少,可能紙張方方面面都比較差,買到它的人也不知道這個人是誰,看完以后也不會很珍惜這個書,隨手就扔了。
不像那些成名以后,你買完以后覺得這是名家作品,看完以后好好存著給孩子看。所以名作家的第一本書非常貴。他跟我說他最得意的一本書是馬爾克斯的第一本書,在哥倫比亞印的,西班牙語的,紙特別差,保存得也不好,但是特別特別少見,這是他特別得意的書。
人在什么時候,會放棄自己一生的藏書?顧真:我們現在買書,大部分情況下只能是在屏幕前面買書,你跟店主當然也可以交流,但是缺乏溫度,基本是純文字的交流,跟以前很不一樣。
《書店日記》里寫到一個人叫戴維,是老一代的書商,現在已經凋零殆盡的一代人的代表。舊時的書商肚子里裝了很多版本學知識,那時候,買書賣書雙方要經歷一種信息或者說智力的對抗,經過這樣一番對抗之后獲得你想要的書。現在大家都能上網查,在店里或者書攤買書,雙方都有參考的途徑,喪失了很多樂趣,沒有以前披沙揀金的感覺,撿漏的可能性也小了。
我有次在倫敦買書,有一家書店叫莎樂倫(Sotheran),里面有一個店員,是位已經工作幾十年的老店員。買書的時候跟他聊了一會兒,后來他有別的事要做,就把櫥窗的鑰匙給我,讓我隨便看,人很好。但是我第二年去的時候,他已經離職了。我想他大概自己去單干了,但是半年之后我收到郵件說這位先生過世了。這樣的一些記憶,如果在網上,你可能也知道跟你通郵件的人不在了,但是沒有辦法這么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一個人的離去。
肖恩的店是蘇格蘭最大的二手書店,所以也會經常碰到這樣的人、這樣的故事,他比較打動我的收書經歷是他去收拾那些逝去的人的遺物,比如他發現一家人家的書櫥上放了很多正面朝下放的照片,為什么?因為上面的人已經過世了,他的遺孀無法面對這件事情,所以不讓自己觸景傷情。
等到他把那些書全部清走的時候,他覺得那個人在世界上留下的痕跡就這樣消失了。因為藏書組成了一個人的精神世界,你看到他曾經閱讀過的書,他的精神歷程,在一天之內被汽車運到店里面,然后一點點四散到全國各地或者世界各地,這個人的精神世界就這樣消散了。
這很讓人感傷,但是藏書又去世界上別的地方,點燃別人的熱情,就像《別想擺脫書》里卡里埃爾講的,他覺得自己去世之后讓妻兒把他的書散掉并不是什么壞事,他的書能跟別人發生新的故事也是很好的。
陳曉維:你說這個我太有感觸了,我開過書店,我去很多人家里收過書。大部分情況都是你很失望,因為去了之后一看,地上弄一堆,全是舊雜志,《炎黃春秋》《新華文摘》等等,我說這個東西沒法賣,這些我不能要。大部分都是這種情況。但是也有很讓人傷感的時刻,有一次我去一個人家收書,男主人死了,可能是八十多歲,他的太太七十多,頭發也白了,他的書很多,可能有上萬冊,我叫搬家公司,叫來一個車全給拉走了。他的太太在邊上看著,也不說話,好像有點黯然的感覺,當我最后把所有書都裝上去以后,她突然哭了,她說你能給我留點嗎?她就指著一個小柜子,可能是一個床頭柜那種,她說你給我留點吧,讓我留個紀念。
我想她的丈夫,這種幾十年的感情,好像棲身在他這一萬多冊書里,實際上并沒有死去的那種感覺。
還有一個讓我印象比較深的事,我原來跟一個叫胡同的同學在東單開過布衣書局。我們那個店的對面是一個刻字店,刻字店里面是一個老頭,大概叫李作智。有一次他聽說我們這開了一個舊書店,他很好奇,因為很少有人在胡同里面開店的。
他到我們這一看覺得更有意思,全是舊書,很多都是他年輕時候看的書,他說這個我也有,那個我也有,然后跟我們聊了很長時間。聊完之后我回訪他,我到他的刻字店去,他特喜歡刻印章,他是北大考古系畢業的,后來在內蒙做了很長時間的野外考古工作。我拍他馬屁,我說你給我刻兩章,你的章刻得不錯。
他刻的章是陳巨來那種圓珠文風格的,刻得很好。后來我們從新開路胡同搬走以后跟這個人沒有聯系了,那是2003年。結果今年上半年的時候,我突然在孔夫子網,因為孔夫子網我每天都會看上面有什么新的書出售。我看有人在賣李作智舊藏,有好些書都是別人送給他的,考古所的同事,包括發現北京人頭蓋骨的賈蘭坡,好多人送給他的書。
我看這些書知道他去世了,你知道你一個熟悉的人去世的方式是這樣的方式,你在公眾的平臺看到他的書都散出來,通過這樣的方式意外得知他去世,這種感覺讓人心里特別的感慨。
顧真:福州路上海書城樓下有一個上海舊書店,之前一段時間有一大批書都是同一個人,保存得很新,他在每本書上面寫了一句現在看起來比較俗套的話,就是“書籍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但是如果你看那些書的出版時間,大致都是1978年、1979年。我們應該想到,那是剛剛經過晦暗的時期,這些書對他的沖擊,跟我們現在回過頭去看是不一樣的。可能這個人也過世了,他的書才流出來。
還有一次我去天津買書,天津有一個書販子,我在孔夫子上看他賣民國書,因為我對沈從文特別感興趣,他賣一本《邊城》,品相特別好,是一九三幾年生活書店的初版本。我問他你還有別的嗎?他說有,我說我到你那看看。
有一天我開車跑到天津,他請我吃飯,給我拎了一書包書。我一看那些書,我很感慨,因為中國的書保存得不好,中國這一百年來經歷很多變動和戰亂,解放前的書一般都是破破爛爛的,缺邊少角,書脊也沒了,有的還缺頁,有的封皮也掉了,都是那樣的書。
但是他那個書特別好,因為他每本書都拿牛皮紙包了書皮,所以里面就跟新的一樣。我特別感謝這個人,他能讓一百年以后的人,像在民國的書店里買到新書一樣的感覺。
日本人保存書特別好,我在日本古本屋買書,因為解放前有很多中國人到日本去,他們也有很多書留在日本,他們也會一直從中國買書囤在他們的倉庫里。我從日本買回來的書,三十年代,一百年前的書嶄新嶄新的,留下來的木刻集是硬殼精裝的,連書脊的四個角都像當初剛印出來那么銳利的四個銳角,那種感覺拿在手里太幸福了。
“沒能買到的書永遠讓人印象深刻”顧真:陳老師,您除了賣書,買書的時候還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有沒有碰到很奇怪的書商?
陳曉維:買書印象最深的是那些沒買到的書,本來以為能拿到手,最后也沒有買到。有一次在孔夫子上看到一本《域外小說集》,我剛才說作家的第一本書最值錢,《域外小說集》是魯迅的第一本書,那時候他還在日本留學。“域外小說集”那幾個字是他找同學陳師曾,陳寅恪他哥寫的“域外小說集”那幾個字,用的是篆體字,寫的跟或者的“或”似的。那個書商在孔夫子上賣書,他也不認識那個字,就說“或外小說集”,我一看這個書也沒有人點,我就一下子激動了。
顧真:那你是怎么找到的?陳曉維:我是一頁一頁都看的,天道酬勤嘛。我當時熱血沸騰,當時我正在上班,我按捺不住趕緊打電話,那個書是100塊錢起,我說那個書你別賣了,你撤下來,我給你5000。后來我想這錯了,我打草驚蛇了。
他說行啊。我說你住哪,我現在過去取。他告訴我住哪住哪,他也很迷糊的一個人,潘家園的書販子,安徽人還是河南人,住在東小口那邊,我趕緊下樓開車。結果由于我過于激動,我開車前面有一個大石礅子,我沒有看到,撞在大石礅上了,車燈也撞壞了。我正在懊喪的時候,我想不管了,反正能開就行,我就往外開。
結果,剛移出那個石礅子,電話響了,這個小伙說我要出去一趟,你先別來了。我心想,完了,肯定別人也給他打電話了,我這心一下涼了。我說你快點,你什么時候回來,你回來趕緊通知我,我再去。
我覺得我太著急了,結果后來他再也不給我打電話了。下午我說你怎么不給我打電話?他說這個書我先不賣了,我說完了,這個書沒有買上。后來這個書上了中國書店的拍賣會,最后賣了29萬還是30多萬。你沒買到的書是你印象最深的。
所以真正的好書,你就得花那個錢,你不能有僥幸心理,這種僥幸心理可能十年撿一個漏,但是像這種東西必須真金白銀往上沖才行,這是我的經驗。
在書店工作的人,并不需要對書有感情顧真:說說肖恩是怎么走上書店道路的吧。他大學畢業之后在倫敦上班,有一年放假回到老家看到一家書店,他就跟朋友說這個店撐不過一年,可等到十年之后回來這個店還在,但店主已經很老了,所以就想讓他接盤,說他有興趣的話,可以貸款,把這個書店盤下來。有時候一個人做他自己后來終身從事的事情,是挺偶然的。
我在譯后記里面提到,寫《托爾金的袍子》的瑞克·杰寇斯基,學生時代有一天他去店里花——比如10鎊——買了一套狄更斯文集,拿回家后過了幾天發現他女朋友生日要送禮物,卻沒有錢了,就把這套書拿去另一家書店賣,他想把10鎊換回來,哪怕8鎊也行,結果店里給了他20鎊,他知道原來藏書這件事還能賺錢。從此以后,他開始賣真本書,賣古本書,后來連大學老師都不當了,做起了專職的書商。那本書很好玩,大家可以看一下。里面講到很多我們耳熟能詳的作家故事,比如納博科夫、格雷厄姆·格林等,也提到了“哈利波特系列”。陳老師,你當時怎么想到要當書商的?
陳曉維:我這純粹是情懷。因為那時候我開了一個設計公司,我本身是做設計的,那時候天涯很火,我經常在天涯的閑閑書話里買胡同的書,第一次是他給送書來,現在都是郵寄沒有人給你送。但那時候他愿意給我送來。
他騎一個二八自行車,我那時候在六鋪炕,送來之后我一看,當時我第一個想法是還想看看他有沒有別的書,能不能到他那件點漏,我說我能不能到你那看看,他說行,他就騎著大二八自行車帶著我,我就坐在他的自行車上,從六鋪炕到方磚廠胡同,他當時租住在小平房里,我去了之后特感動。
因為外地來北京的北漂,都是為了讓自己過上好日子,為了多賺錢買房娶媳婦,他的目的是為了讓那些書找一個住處,所以他連床都跟毛主席床似的,毛主席的床說半邊都是書,他的四分之三邊都是書,而且他的書摞得特高,我說你睡覺的時候萬一誰打噴嚏把你的書震下來,把你砸死了都沒有人知道。我特別感動。那時候用了一臺486的電腦,我說你能不能做大點,要不然咱們合伙開一個書店吧。就這么著,我跟他合伙開書店。
我們倆當時想得挺好,特理想主義,典型的文青,每個文青都有一個開咖啡館和開書店的夢想,我那時候就有這樣的夢想,而且夢想在胡同里面,搞一個院子。
后來我找了一個新開路胡同,那時候國民黨將領張治中將軍的房子,還是那種老式的洋樓,那個房子是當初修協和醫院的時候,給協和醫院大夫住的洋樓,解放前被張治中買了。現在張治中的女婿住在里面,我們就這樣在里面開書店。那時候確實很快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天天可熱鬧了,唯一不好的就是掙不到錢。
顧真:后來因為經濟困難放棄了?
陳曉維:對,經濟困難,現實面前不得不低頭,天天賠錢怎么辦啊。
顧真:肖恩好像也沒有掙到多少錢,大家可以看他的流水,一年下來錢似乎不少,但是我看他修房子花了7000鎊,干什么又花掉多少錢,手頭應該也不是非常寬裕的。
他在十年前有全職的雇員,現在只能招兼職,對了,店員里有一個非常奇怪的人,叫妮基,她會去超市后面的垃圾筒里翻過期食物,可能是即將過期的食物吧。然后拿回來吃。我看的時候覺得不可思議,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因為那個人雖然沒有什么錢,但是也不至于窮困潦倒到要去翻垃圾筒。覺得詫異,就給店主寫信,他很簡單地回了一句:沒錯,就是垃圾筒,是超市后面一個很大的堆放即將過期食物的垃圾箱。她一邊吃,一邊還要把吃那些東西的那天叫做“老饕星期五”,有時候自己吃了一半還要塞給肖恩吃,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人。妮基現在已經不在店里干了。你們那時候書店是不是各種書都賣,還是只賣比較貴的書?
陳曉維:不是只賣比較貴的書,我們當時還是有一個理想的,要為做學問的人服務,要賣便宜的書。
因為當時好多人勸我們買點線裝書,那個書來錢快。但是我們覺得線裝書都是給收藏的人用的,學者或者學生也買不起這個書,我說我們這個應該有社會效益,應該讓學者和學生能夠看。我記得我們網站上線以后第一個訂單,那個人買了十幾種書,不到100塊錢,都是這種類型的書。那個書名我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什么《穆天子傳》亂七八糟的,我到現在也不知道是講什么的。
經營跟情懷確實是兩回事,能把這兩方面結合得好特別難,所以肖恩很厲害。
顧真:肖恩做到了我們都沒有實現的事情,因為開書店也是很開心的,我也很想開書店,所以去嘗試過擺書攤,最后鎩羽而歸。
陳曉維:開書店平時真的特別開心,就是交房租和發工資的時候不開心,大部分時間特別開心。
顧真:你們那時候還雇了人嗎?
陳曉維:雇了兩個人,一個是方磚廠胡同賣燒餅的,一個是理發的,都是我們平時跟他們服務,我們說別賣燒餅了,跟我們賣書吧,賣書比賣燒餅好。
顧真:我想起上海的陸灝老師,《文匯報》編輯,他那時候也開書店,叫鳳鳴書店,名字聽著很風雅,但其實“鳳鳴”兩個字是當時一個鄉鎮企業的名字,那個鄉鎮企業叫鳳鳴什么什么廠,冠名贊助了這個書店,所以叫“鳳鳴書店”。
當時他還雇了退休的教師在里面當店員,他說有一個一直來買他書的人,本來是某家工廠的廠長,最后成為了一名學者,我想,或許是書店為他打開了學問的門徑吧。
陳曉維:這樣的人堅決不能招,我們一開始招人的時候也想應該讓這個人懂點書,跟顧客介紹這個書怎么回事,后來我發現都錯了,愛看書的人到書店老想看書,什么書也不舍得賣,所以生意就沒法做了。
后來布衣書局招的人跟肖恩的員工似乎的,肖恩的員工對看書并不感興趣,這樣的認識和賣書,因為在他眼里書就跟白菜一樣,該1塊就是1塊,該2塊就是2塊,別跟我談什么情懷、談什么價值,這就是一個商品。
顧真:而且妮基老是把明明不匹配的書放到某個類別里,還要自己拉一個類別,叫“大后方”。他把自己覺得符合的作品都塞到里面,弄得一塌糊涂。
陳曉維:現在布衣書局還在,雖然我已經不是股東了,但是布衣書局還在,現在布衣書局的員工基本是對書沒有任何興趣的人。
因為顧客并不需要你介紹這個書怎么回事,人家比你還知道,人家比你還門兒清,人家出門之前可能都做過功課,都上網查過的。你這一萬多本書,你怎么可能對每本書都了解?所以這個不需要。
舊書店里的賣書人和買書人:“撿漏”是門學問顧真:看肖恩開書店,讓上班的人蠻羨慕的,他自己說雖然非常累,資金狀況經常朝不保夕,自己背傷很嚴重,應該是因為一直要搬書,但他還是覺得開書店比上班快樂很多。
陳曉維:而且他寫Facebook對他也是很有意思的事,里面有一段講,就像剛才顧真說的別讓他發在Facebook上,你小點聲。原來嘉興有一個叫范笑我的,搞了秀洲書局簡報,他把每天誰誰來我店里說了什么什么都寫出來,好多讓人很尷尬的對象,我估計說的人如果看到會很生氣,因為有些很隱私的東西他都給人家暴露了,很像肖恩。所以當時我發了一條微博,我說這事讓我想起范笑我。秀洲書局也是新書和舊書一起賣,我看它的書還感興趣的一個東西是,因為舊書店和新書店有一點不同,新書店只有一種顧客,就是買書的顧客。舊書店有兩種顧客,一個是來買書的,一個是來賣書的,賣書的人也很有意思。
英國舊書店的傳統也有幾百年,不像中國這種書店的業態跟以前的舊書店已經不太一樣,而他們持續的時間非常長,我很感興趣他們的舊書哪收的,所以我看到他那種興奮勁,聽說誰要賣書了,開車去,懷著滿懷的期待,用他的話說,好像一個漁夫往海里撒了一張網,你不知道會撈上來什么東西,就是那種心情,特別有意思。
我那時候開舊書店也有人上門來賣書的,我想起來那些人的狀態,絕大多數人的狀態是很不好意思的。中國人還有這種觀念,我賣書了好像混的很慘,我怎么都賣上書了呢?挺不好意思的。怯生生的,說話大氣也不敢出。
這些人里我分三類。第一類是確實生活比較困難,比如有的老頭拎了一兜書來,挺老遠的,我說你從哪來,說從西單來,走了挺長路。拿來書一看,全是摩托車修理手冊,什么卡拉OK金曲一百首,或者婦女衛生什么大全,都是我們書店根本不能賣的書,但是你看老頭特別可憐,大夏天,穿之大白汗衫子,流一腦袋汗,跑那么老遠來,我說就收了吧,給了他80塊錢,他挺高興走了。其實那些書根本沒有辦法賣,這是一種顧客。
第二種顧客是什么也不懂的,比如有一次來一個小子,三十來歲吧,挺瘦的,個也挺矮的。拿來一個什么書?解放前有一個江東書局石印的《古文釋義》,一套八本,外面有一個紙盒子。他說您看這個書能收嗎?我說你要多少錢?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您看吧。
我說這個賣書都得是賣方說價,沒有買方說價的,你到菜市場買菜有你說價的嗎?您說一個價,要是合適我有收了,要是價錢不合適您就拿回去再留留。他說哦,那您看我這個書能值十幾萬不?我當時樂了。因為這個書也就賣幾百塊錢,而且還不好賣。
我說您說這個價錢差不多,高了點,高的也不多,您拿回去再留留吧。他說我都留了好幾年。我說沒事,您再留留,再留價格還能高。這是第二種,什么也不太懂的人。
還有一種是有點氣人的,有的書販子特氣人。有一個人老來我們這,穿一身灰西裝,穿一個白褲子,油頭粉面,肥頭大耳,來了以后嬉皮笑臉,你又在這呢。特能跟你招呼的,自來熟那種人。他說你看這個書收不收?
我一看,那個書還真不錯,汲古閣的書,叫《春秋正義》,一套六本。其實這個書能賣四五千塊錢,我說你想賣多少錢?他說你說多少錢吧。我說給你一千。他說你逗我呢,這么好的書值一千!我說你讓我說價啊。他說一萬五你能收不?我說收不了,我說你這個書不是汲古閣的書,不是明代印的,還是清代印的,現在沒人買這個書。
他還嬉皮笑臉的,那就一萬。我說頂多給你兩千。后來沒有談成這個事,這個人就嬉皮笑臉挺賴的,后來我看他還拄根拐棍,他說要不然你把我這個拐棍收了吧。我說什么拐棍?他說我這是象牙的,十八羅漢,一共十八節,每節雕一個羅漢。我一數,我說你這個少一個羅漢,我說怎么是十七羅漢啊?不收不收,拿回去。像這種人,他的書能不能賣?能賣,但是我煩他,我就不愛收,這也是一種類型。
顧真:我想起來《書店日記》里面有一個紋身控,專門做手帳去他店里換積分,然后用積分去換書。還有這里面寫到一個賣書的人我印象蠻深刻的,她來賣舊雜志,賣完走的時候跟店主說,你猜猜里面哪個人是我。她當時已經是一個老太太,可當年是模特。
還有的買書人非常氣人,還價不成之后,把書狠狠地砸在桌上,砸完之后書又掉在地上,書角都折了。
陳曉維:而且這種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學者,電視上可受人尊重了,老先生,鶴發童顏的,都是這樣的人,其實素質真不怎么樣。有一個人到我們店里買書,說這個書多少多少錢,價錢他覺得不合適,氣哼哼的甩頭走了,過倆月又來了,說那個書還在不在?我說當時您嫌貴,我就賣了啊。
當時站在殿堂中間開始破口大罵,一點樣都沒有了,我也不吱聲,人家德高望重的老前輩、老學者。這樣的人真有。他覺得你應該給我留著,我都問過了,你應該給我留著。好像世界就是你一個人的,全世界人都給你一個人服務,就是這種人。
碰到最多的是那種搞不清楚舊書和新書區別的人,有一個小伙子來我店里,拿了一本《世界地圖集》,1972年印的,文化大革命時候印的,標價是兩塊錢。我能看出來他那種竊喜,撿漏了,才兩塊錢。拿到這以后,好象還故作鎮定,又去挑了幾本,一看都這么便宜。那時候我的書架上有一些五六十年代的小冊子,幾十頁的小冊子,那個書我是怎么收來的呢?當時寧夏有一個小子,弄了好幾大蛇皮袋子,不知道從哪個圖書館收來的,都是五六十年代的小薄冊子,一塊錢一本賣給我的,我都放在架子上,他一看這個才三毛,這個五毛,又去挑了一大堆放到這,好象還偷偷瞄我,看我什么表情。
然后他說我去上一個廁所。我看出來他很緊張,上廁所去開那個門,怎么開都開不開,我說您淡定、淡定,我把門給他打開了,過一會兒回來了,說您給算算這些書多少錢,我說后面都標價呢,他一看,啊!25、30,這可是舊書啊,定價才2塊,你們怎么賣25,黑店啊!把我氣的,我說72年雞蛋多少錢一斤您算算,現在雞蛋多少錢一斤。這種人特別多。
顧真:這種情況《書店日記》里面也寫到過。有的人專門挑那種舊版本,有一段,說有個人說一本書標價是多少多少克郎,現在怎么居然賣這么貴。但克郎這個錢現在已經不流通了。肖恩之前的店主就懟他說你現在要是能拿出克郎來買書,我就按以前的價格賣給你。因為舊書都是用鉛筆寫的價格,他專門挑那種漏標的書,想用這個來撿漏。
陳曉維:其實賣舊書有竅門,就是看書口。看書口的少,我一般去舊書市場買書,一大片,幾十萬本書怎么挑啊?就看顏色,一看是解放前的顏色你就多看看。
到中國書店買書也有訣竅,他們一大墻都是線裝書,你也看不過來哪個貴哪個便宜,但是書里都夾了一個小紙條,小紙條耷拉出來一半,上面寫著這是什么書、多少價錢,你看那個紙條的顏色,紙條的顏色很舊說明這個價格很久沒有改過,如果紙條很新說明新標的價,那肯定很貴。所以你要撿漏,就找紙條顏色特別深的那種。
顧真:像您這樣去店里面,店員會不會盯著你?
陳曉維:不會盯著我,因為我現在去舊書店都是聊天,我不買書,因為他們那沒有我買的書,他們的書都太貴了,他們都是在孔夫子上進貨加價賣,我到舊書店里買啥肯定是上當,在孔夫子上買是最便宜的。
顧真:我們樓下上海舊書店也往往參考了孔網的價格,已經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去淘書了。
陳曉維:昨天我還收到倫敦一個書店,因為我跟那個書店來往比較多,它給我寄了一個他們最新收購書的目錄,都是所謂的當代第一版。我把這個書單發給我一個朋友,因為沒有我要買的,我說這些書有沒有你要買的,他看了一下說都太貴了,AbeBooks上的書比這便宜很多,所以我不會買他們的書。
所以到國外的舊書店買書也要慎重,當你產生購買沖動的時候,你到網站上查一查有沒有同樣的書。
或者你換一個心態,不是說我一定要買到最便宜的書,我旅行中的一部分,或者說當一個紀念品來買,這個可以隨便買,只要你的經濟能承受,這個沒有問題。
我去倫敦買書,我在書店也買書,我明知道它貴,比如我看到蕭乾三十年代在倫敦給BBC工作的時候有一本他的書,挺貴的,好象是七八十鎊,在中國可能一二百塊錢能買到,但我還是買了一本,因為你在人家那逛半天,一本書不買有點不落忍。
顧真:就像書話作家P. H. 繆爾說的,藏書這個東西不一定買很貴的,你有一點錢也可以藏得很開心,你有很多錢也可以藏得很開心,你可以小投入,但是得到的很大的快樂。
他還說,不一定要藏名家的當代書版本,因為這個門類可能不適合你,你可以搜一點偏門的,比如插圖版詩集,等等。其實有很多可以買的,可以以有限的金錢投入換來無限的快樂,我覺得收藏這個愛好確實蠻好的。
陳曉維:是,我經常自我批評,我覺得我業績走上了一條斜路,我過于看中它的經濟價值,我知道這個錯誤,我不能誤導大家,大家買書還是應該以興趣為主,不忘初心,這才是真正的初心,這個才是最好的。
顧真:陳老師分享一個撿漏故事吧,因為書里寫的話,沾沾自喜不太好,這里可以講一講。
陳曉維:最近的幾個撿漏故事,有一次是我在倫敦書展的時候,可能是2013年倫敦書展,有一個老太太擺攤賣書,看她不像一個書商。
書展之前有一個宣傳冊,我看宣傳冊上,有一個書上有國畫,我很驚訝,但是那個國畫印反了,倒著的。因為國畫上除了畫還有款兒,那個款兒是倒著,我說這個人不認識中文,她不知道這是中國東西還是日本東西還是東南亞東西,她搞不清楚。
后來書展的時候我到她的書攤一看,我心里的小鹿又開始亂撞了。是什么東西呢?溥雪齋,是溥儀這輩的宗室,是一個很有名的畫家,他畫的一個冊頁,大概10開左右,畫的都是花鳥蟲魚那種東西,里面還夾了一張紙條,她可能也沒有注意看那個紙條。那個紙條可能是他的媽媽,應該已經去世了,他媽媽寫的一個紙條。他媽媽說我四十年代的時候在北京,我跟溥雪齋學畫畫,回英國之前找溥雪齋給我畫了這么一個冊頁。
他媽媽當時還找了啟功題了簽,溥雪齋什么花鳥冊,一個錦面的冊頁裝。當時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她賣1000鎊,我就買回來了,這就是一個漏。所謂的撿漏就是利用雙方信息不對稱,你知道他不知道,或者他知道你不知道,你就撿漏了。現在很難撿漏,大家一搜索都知道。外國人看中文字也不認識,她也不知道怎么到百度查,她也不會使百度,所以就這樣撿了漏。現在在國內撿漏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在國外真的有可能。
在國內有一次撿一個什么漏呢?我買了一批扇面,據他說,我也沒有求證,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吹牛的成分,那個人也六十多歲了。他說他的曾祖父是清末的軍機大臣,我聽到這些一貫都是這耳朵進、這耳朵出,因為這些都是故事,你千萬別聽。
扇面還都是清末民國初年北京的那些人物,比如唱戲的、舉人、學校里的老師,或者是業余時間畫幾筆畫的二三流名頭的文人東西,我也沒琢磨就拿回來了,大概二三十個扇面,放那我也沒看。因為我也不專門買畫,我都是買書,所以買完畫也不看。
前兩天我翻這些東西,看到里面掉出來一張紙,還是鐫面的,上面寫了一首詩,落款是乾隆御筆,我樂了,我說這肯定是印的,他可能也是把這個當成是印的。
但是我后來越看越不像印的,因為我把反過來拿來看,墨吃到背面。印的東西墨不會吃到背面,印的東西是油墨,寫的是水墨,水能透過去,油透不過去。我說這個東西有點奇怪!
后來我拿到拍賣公司,拿到嘉德,跟他們也挺熟的,我先拍了一張照片發微信,他說看著有點靠譜,我說明天你在不在我給你拿去?然后我給他拿去了,他說這還真是寫的。這個也算是撿的一個漏,但這不是我誠心想買的東西,所以也沒啥太大意思。
Q & A
提問一:很多讀者都有開書店的夢想,我想請問陳曉維,以你慘痛的教訓也好,有什么經驗可以分享一下?或者說,什么樣的人適合開書店?另外,面對電子化的狀況,舊書業會不會越來越萎縮?
陳曉維:我記得九十年代剛開始工作的時候,那時候說你想坑誰就讓他辦雜志去,現在你要是想坑誰就讓他開書店,開書店真是一個坑人的事,除非你不指著這個生活,你有別的收入來源可以,如果你靠開書店養家糊口,最好別干,這個真的賺不了錢。
舊書業現在已經縮無可縮,已經很萎縮,再縮就沒了,我覺得不會萎縮了。因為實用價值跟審美從來都是兩條路,現在已經沒有人拿毛筆寫公文了,但是書法萎縮了嗎?書法反倒越來越熱,愿意練毛筆字的人越來越多。所以我覺得書,當然總體來看它的銷量這些方面可能會少,但是收集書的人永遠都會有,而且不見得會越來越少。
顧真:以前的書商可以憑借豐富的知識掙得體面生活,現在的書商不知道他們的生活狀況怎么樣?
陳曉維:也挺體面的,都在北京買房了。舊書業也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舊社會的時候琉璃廠的書商過的也很好,有時候聽老人講解放前的舊書商解放后的事,他們的日子過的很瀟灑,人家不用朝九晚五下班,人家早早吃館子,吃完館子就到八大胡同,人家很瀟灑。
現在搞舊書的,大部分人也過的很瀟灑,本來都沒什么文化,有的是扒火車進的北京,有的一進火車站抗大包的,都是這出身,但是現在人家都在北京買房買車了。
提問二:現在實體書店正在轉型,可能他們也承載了更加多元的功能,比如像人文空間,開設一些展覽,還有像咱們這種講座活動,你們作為比較懂書的消費者,你們期待看到一種什么樣的實體書店?
顧真:現在的新書店互相之間書都差不多,我希望看到書店專營某種書,比如偵探小說書店,或者科幻書店,之類。
陳曉維:我理想的書店很簡單,萬圣書園就是我理想的書店,還來原來美術館那的三聯書店。那里的書非常非常多,包括有些是幾年前出版的書也有,這就是最好的書店。
顧真:這些書店都是以書為主體的。
陳曉維:我不喜歡里面咖啡館特多的書店,那你去干嘛了。
顧真:我希望還是先活下來,不管用什么方式下活下來,我希望這個書店能看到店主或者經營者自己的興趣。
陳曉維:比如日本特火的蔦屋書店,開在銀座最豪華的商場,我看里面也沒有什么書,一半店面租給星巴克,剩下一半店面都是賣旅游紀念品,什么盤子、碗、碟,少得可憐的書都是那種特大的大畫冊,好幾百、上千塊錢一本的,也都是給游客看的,那種書店可能生存下來了,但一點意思也沒有,我覺得蔦屋書店一點意思也沒有,我不喜歡。
蔦屋書店顧真:有些小的個人經營的小書店還蠻有趣的,上海有一家叫梅菲斯特,開在民居里面,除了賣書外,也賣各種各樣的小古董,。還有詩歌書店,專門賣詩歌類的書。
陳曉維:三聯書店特別好的一點是它有一個雜志區,我們平時到京東買書都很方便,一搜書名,還便宜,但是雜志我們一般不太會去買,現在大家不太有買雜志的習慣。但是現在依然有一些,比如學術刊物,經常有一些非常好的文章,但是你在京東上看不到。
我每次去三聯書店都去雜志區,我先翻目錄看有沒有感興趣的題目,有興趣的就坐那看或者買回家,如果沒有我感興趣的東西這期就算了,就放那了。所以雜志區特別好,這是網上取代不了的,網上沒有這個東西,這個特別好。
提問三:想問一下陳老師,不支持書店通過文創咖啡這種增加營收,也不建議新人開實體書店,你覺得實體書店如果要轉型繼續生存下去的話,在商業模式或者起來方面,您有沒有一些好的建議?
陳曉維:我有好的建議,但是領導不一定愿意。國外都有這的辦法,比如日本,日本為什么舊書業發達?因為日本國家有規定,出版業跟舊書業都有行業協會,出版業規定新書店或者網店,你打折不能超過一個固定的折扣數,如果超過這個折扣數,出版社會聯合抵制你,這樣造成網店跟實體書店,它沒有價格優勢。
不像我們京東經常買一百返五十,再折上折減兩層,實體書店沒法競爭。國外對書店業有政策性的保護。
顧真:以前也沒有,我大學念書的時候,亞馬遜跟實體書店折扣差不多,比如亞馬遜是八折,學人書店則是八五折,感覺是差不多的。后來網站開始瘋狂的促銷之后就不行了。
陳曉維:網站不靠賣書賺錢,人家賣書是為了賺吆喝,人家賣書賠錢,但是我賠錢,讓你再來買一個電視,或者你再買一個什么奢侈品,我這個錢又賺回來了,它是這個套路,實體書店沒辦法跟它競爭。
所以我覺得如果讓實體書店比較好的生存,國家必須有傾斜的政策,對網店進行限制,只有這樣才行。靠咖啡那些東西,我覺得那都不是本質性的解決辦法,我覺得不好,會讓大家對書店更失去興趣,因為到書店都是咖啡座,沒有幾本書,你去干嘛呢?我直接到樓下喝星巴克,或者我在家買一個咖啡機沖不也挺好嗎。
提問四:關于書店+模式的運營,我非常同意您剛才的說法,把書在書店里邊城一種附屬品,實際可能營銷其他東西。您覺得在當前的環境下,假設這個書店只是保存最純粹的功能,買書、賣書、收二手書,再販賣二手書,你覺得它有多大的生存空間,或者它有沒有延續的可能,讓這種書店形式一直存在下去?
陳曉維:我覺得人對書的需求是永恒的,人永遠都需要紙質的書來獲取書籍,如果有政策保護的話,這個書店都是可以生存的。
你看日本就很明顯,北京找不出來一家像樣的舊書店,但是日本的神保町有上百家舊書店,他們怎么生存的?而且神保町的位置相當于北京的二環內,那是最好的位置,寸土寸金的地兒,人家上百家書店都能生存,有一些書店就靠賣一些漫畫,有的書店靠賣一些電影書、寫真集,都生存的很好。我覺得如果政策傾斜,都能生存,而且還能活得很好。
顧真現場簽書 新書上架《書店日記》
[英] 肖恩·白塞爾
英國超人氣二手書店毒舌店主的吐槽日記,冷幽默外殼之下的書業生存實錄——2017年英國書市黑馬,《衛報》《獨立報》《書商》《出版人周刊》《芝加哥論壇》等權威媒體報道推薦。“別說蠢話,否則他會發到臉書上”——和形形色色的奇葩顧客打交道,忍受無視老板的古怪店員,應付朝不保夕的資金狀況,每周開數百英里收購舊書,經常被客人惹毛只能上臉書吐槽……《書店日記》記錄了在亞馬遜等電商沖擊之下掙扎維生的書業日常。“開一家書店,你需要一個圣人的耐心”,從中得來的素材“寫本書綽綽有余”!
“警告:本店有書!”——肖恩是書店老板中的異類,《書店日記》是對許多人眼中田園詩般文藝生活的陰郁而有趣的描述。本書不含雞湯,不承諾療愈,但絕對走心。肖恩讓人相信,沒有什么困境是英國人的幽默無法化解的。他也會冷不防收起冷面段子手的人設,讓你看看他圍繞著“書店”和威格敦圖書節建立的世界,和書籍流轉中五味雜陳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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