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包拯唾沫星子漫天飛,仁宗被迫匆匆下殿
包拯,姓包名拯字希仁,民間昵稱“包黑子”。
其實包拯一點也不黑。他面目白皙、清秀、俊朗,是標準的白面書生。他方臉闊耳,但并不魁梧,還有些矮,在當時算七尺男兒,用國際長度單位折算,只有一米六強。
民間傳說中,包拯家世清貧,命運偃蹇,從小遭父母遺棄,由兄嫂撫養成人。歷史真實中,包拯父嚴母慈,生活在一個健康、富裕、和睦的家庭環境中。
仁宗天圣五年(1027),包拯赴京考試,中進士。天圣五年的科舉很有名,宋仁宗朝眾多名臣名相出自這次考試,可謂人才鼎盛。這一科狀元王堯臣,榜眼韓琦,探花趙概,以及吳育、文彥博等,都曾拜相,因此被稱為“宰執榜”。以考試成績論,包拯在其中毫不起眼。事實上,截至慶歷朝,包拯在政界也毫無起色。
人們能夠記住的是包拯是位大孝子。他考中進士后被授任和州(今安徽和縣)監稅,沒多久,因父母年邁,毅然辭職,回家陪伴、贍養父母。
這一去就是十年,直到父母去世、守孝三年后,他才重登政壇,被任命知天長縣(今屬安徽)。
這一年是景祐四年(1037),包拯已經三十八歲。與他同年的王堯臣已為翰林學士;韓琦拜右司諫,為諫官;趙概入館閣;吳育亦為諫官;文彥博任殿中侍御史。
十年時間,恍如隔世,我如燕雀,他人已成鳳 。
然而這十年時間,并不一定是虛度。仁宗朝,在范仲淹、孫復、石介等的推動下,儒學復興,講究孝道,認為孝敬父母的人才會忠于君王。因此包拯甘于寂寞,辭官守孝,贏得一片贊譽之聲,這為他復出之后的仕途打下堅實的基礎。之后包拯一路順風順水,所到之處盡是坦途,很快與同年的精英分子比肩看齊。
他從天長治縣,一躍擢拔為端州知州,而后為三司戶部判官、京東轉運使、陜西轉運使、河北轉運使、三司戶部副使等,后為天章閣待制、知諫院。他又用短短的十余年時間,走過了大多數同年需要一輩子走的道路。
他的仕途另辟蹊徑,同樣取得了成功。
民間傳說中,包拯耿直、公正、不畏強權、敢于跟皇帝叫板,這一點倒是契合史實。
推倒張堯佐,就是包拯叫板皇帝的生動案例。
包拯加入彈劾張堯佐的團隊。他上書說,我任三司戶部副使時,對張堯佐這位曾經的上司太了解了。他平庸無能,占據要津,只會壞朝廷大事。況且,歷朝歷代,外戚專權的例子屢見不鮮,所以不宜賦予大權。
張堯佐也許不算能吏賢臣,但不至于平庸。三司使為計相,管理稅收財務,地位在參知政事、樞密副使之下,說擅權專權更是危言聳聽。
不過宋朝的諫官們就喜歡這樣危言聳聽,似乎不這樣不能顯示出他們的耿介忠直。
諫官的套路仁宗皇帝已經司空見慣,因此將彈劾奏書扔到一邊,不予理睬。
包拯與其他諫臣不同的地方,在于堅韌不拔、鍥而不舍的毅力。一奏無效,再上一奏。皇祐二年(1050)九月,朝廷舉行三年一次的郊祭天地大典。張堯佐趁此機會,濫發賞錢,拉攏人心。包拯上奏,說:國家財政危機相當嚴重,應該開源節流,充足國庫,這一切主要倚仗三司使。但張堯佐專注權力,荒廢本職,造成國家困敝,危機重重,這樣的人不能勝任三司使這樣重要的崗位,應該選拔有才能的人擔任。
監察御史何郯家在成都,他以母親年邁為由,請求改官知漢州(今四川廣漢)。臨行前,向仁宗上疏,語重心長:“張堯佐從一位在外供職的小郎官成為朝廷要員,不過五六年時間。雖然張堯佐也是進士及第,沒有大的過錯,但驟然被寵用,人們都認為是任人唯親,不認同他的才能?,F在張堯佐借三司使的職務之便,大肆發放福利,外面議論這是在拉攏人心,為進入二府做準備。如果真是這樣,陛下任命之時,就是言事官死諫之日。到時候您勢必面臨兩難選擇,弄得兩面不落好,怨聲載道。不如收回張堯佐的權力,許他以富貴,對張貴妃和諫臣都有個交代?!?/p>
何郯一番話入情入理,迫使仁宗認真考慮這個問題。為了避免朝廷雞犬不寧,免去張堯佐三司使的職務,改為宣徽南院使、淮康節度使、景靈宮使、群牧制置使。這“四使”,都是閑差、虛職,待遇不低、職權不高,其中宣徽南院使掌管內侍的人事檔案管理,負責郊祀、朝會、宴享禮儀,以及一切內外供奉、都檢的把關、監督,身份較為尊貴。
宋朝養閑人,以富貴換權力,從趙匡胤“杯酒釋兵權”始,一直使用這個套路。
為了防止諫官繼續糾纏不休,仁宗把敢于直言的監察御史郭勸調離,換成溫和訥言的王舉正。同時詔諭,以后外戚不可以進入二府,不得擔任軍政要職。通過這些措施,希望能讓討厭的諫官們消停下去。
但仁宗還是錯了。在諫官們眼里,張堯佐似乎已經十惡不赦,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哪里能容忍他加官晉爵?即使是虛職也不行!
恰在這時,秀州(今嘉興、上海南一帶)地震,給諫官繼續彈劾張堯佐提供了借口。
中國之大,小災小患幾乎每天都在發生,可以熟視無睹,也可以借機生事,全憑朝臣一張嘴。
這次包拯以上天意愿說事,又上了一道長長的奏章,大意說:“上天發怒,遷禍于民,陛下執政肯定有過失。反躬自省,這些年最大的失政,就是提拔了張堯佐。換句話說,張堯佐是造成天怒人怨的罪魁禍首。張堯佐像清明之穢污、白晝之魑魅,陛下為什么要包庇他,上違天意,下逆人情,釀成危機?真為您感到痛心哪!對親近的人,相處也要講規矩,不能罔顧天戒,遺患于國家。”總之一句話:要想讓上天滿意,趕緊罷免張堯佐吧。
一向老實巴交的新任監察御史王舉正也不是省油的燈,把他上任后的第一道奏章也指向張堯佐。王舉正引經據典,從漢代帝王對后妃外戚的分封到本朝太宗處理這類事件的先例,表明任用張堯佐為三司使和“四使”的不妥。他說:“爵賞、職位,都是天下公器,不能私下授予后宮親戚和庸常之才?!彼ㄗh追回對張堯佐新的任命,改任為地方官。最后,王舉正要挾仁宗:“如果不能聽從建議,陛下請罷免我監察御史,把我調到偏遠地方任職?!?/p>
諫官們大多同一種套路,撂挑子是家常便飯。
諫官們已經紅了眼,但仁宗皇帝無動于衷。不過諫官們有辦法。退朝時,王舉正要求百官留下來不要走,諫官要跟仁宗展開廷辯。所謂“廷辯”,就是當面與仁宗爭諫,讓大臣們評評誰有理。“廷辯”是朝廷賦予諫官們最后的權力,也是最有力的武器。試想,皇帝一人怎能說得過數十位靠嘴吃飯的飽學之士?因此,仁宗想竭力阻止廷辯,盛怒之下,說:“節度使不過是個粗官,有必要爭論嗎?”正是這一句話,讓諫官們抓住了把柄。殿中侍御史里行(官職名稱)唐介當時站在眾人的后面,他扒開前面的人,噌地躥到前排,質問仁宗:“你敢說節度使是粗官?你可知道,你的大爺爺太祖皇帝、爺爺太宗皇帝都曾做過節度使?今天你居然說節度使是粗官!”對先祖不敬,即使是皇帝也為天下所不容!仁宗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挖了個坑,自己跳了進去。
這場廷辯已經不需要進行了,勝負已判。仁宗又不愿讓步,于是起身便走。這時,最膽大的臺諫官包拯真的出“手”了。他上前拽住仁宗的衣襟,不讓仁宗回宮。二人就站在朝堂的出口處,包拯大聲地給仁宗皇帝上一堂官吏任用中親疏能庸的政治課。說到激動處,包拯唾沫星亂飛,二人離得又近,仁宗被唾沫星噴了一臉。包拯的口臭、體臭撲鼻而來,仁宗胃里一陣上翻,趕忙用寬大的袖子遮住臉、捂住鼻子,掙脫開匆匆下殿,跑回后宮。
仁宗有意改任張堯佐為宣徽使,曾向張貴妃吹風,張貴妃惦記著這事,每次仁宗上朝前,都不忘叮囑一聲“宣徽使”。今天要在朝堂宣布任命,不知結果如何,張貴妃一直忐忑不安,走出寢宮張望,希望早點得到消息。遠遠就看見仁宗狼狽而回。走到近處,仁宗不等張貴妃詢問結果,指著臉上的唾液委屈地說:“你只知道要宣徽使,哪知道朕在朝堂上受的氣?!睆堎F妃問清緣故,心疼丈夫,連忙讓進屋里,端來熱水為仁宗擦臉。仁宗感慨:“有包拯在,你伯父的宣徽使恐怕當不上了?!睆堎F妃是靈性之人,一面謝罪,一面安慰仁宗。承諾自己從中疏通,要求張堯佐主動辭去一些職務,以平息這場矛盾斗爭。
最終,張堯佐的“四使”減掉兩個,只宣布任命為淮康節度使和群牧制置使。
本文選自《宋仁宗和他的帝國精英》,現代出版社2019年7月出版
本文為澎湃號作者或機構在澎湃新聞上傳并發布,僅代表該作者或機構觀點,不代表澎湃新聞的觀點或立場,澎湃新聞僅提供信息發布平臺。申請澎湃號請用電腦訪問http://renzheng.thepaper.cn。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東方報業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