盔犀鳥的滅頂之災：我的頭骨究竟有多值錢？

2019-09-06 19:15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鶴頂紅，這是一個很美的名字，也是一種劇毒的藥，同時也是盔犀鳥頭蓋骨的別名。不幸的是，這個美麗是有代價的。奧地利著名作家茨威格曾用 “她那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來諷刺法國國王路易十六的妻子瑪麗·安托瓦內特，只是現在這句話用來形容鶴頂紅美麗的代價，再合適不過了。

▲鶴頂紅雕件圖源網絡

雖然盔犀鳥這樣的物種并不年輕，在世上已經存在很長時間，但是最近幾年，命運贈送給盔犀鳥的禮物——“鶴頂紅”，美麗的頭骨，價格飛漲。讓盔犀鳥頭骨和象牙一樣，被人類盯上，成為了奢侈的工藝品原材料。

在收藏界一直廣為流傳著一種說法叫做“一紅二黑三黃”，其中的“紅”就是鶴頂紅。據媒體報道，鶴頂紅頭蓋骨的價格在10元每克，一般一個鶴頂紅頭蓋骨價值在黑市上約1000美金，單價大致是象牙的十倍。

美麗的盔犀鳥頭骨，讓不法分子趨之若鶩

在《資本論》中，馬克思非常直率的指出了這個問題。資本害怕沒有利潤或利潤太少就象自然害怕真空一樣。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膽大起來。如果有10%的利潤，它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它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

▲2016年4月在老撾萬象以3,700美元的價格出售戴頭盔的犀鳥頭圖源Kanitha Krishnasamy

在高昂利潤的驅使下，盔犀鳥頭骨背后一整條產業鏈，從捕殺、運輸，再到加工、走私，就逐漸開始運作起來。

盔犀鳥的頭骨之所以被稱為鶴頂紅，是因為元代東南亞藩屬國作為貢品進貢的頭骨，無人知曉該鳥形態，就稱盔犀鳥為“仙鶴”。在中國古代文官朝服上，多有以“仙鶴”為圖案，這種“官居一品”、“指日高升”的寓意便自然賦予其中，又因為該鳥骨頭色澤紅潤，故稱鶴頂紅，這為盔犀鳥的頭骨賦予了一定的文化含義。

▲盔犀鳥

一般的鳥類頭骨皆為中空，無法雕刻，而盔犀鳥的頭胄部分為實心，且外紅內黃，質地細膩、易于雕刻，堪比象牙。但鶴頂紅比象牙更難取，這也是為什么盔犀鳥頭骨價格昂貴的原因。

此外，盔犀鳥的頭骨剖下來經過打磨雕琢，可制成鼻煙壺、皮帶扣，雕刻小動物或山水人物藝術品。尤其直接雕刻于其頭部的精巧雅致雕刻品，形態美妙無比，非一般象牙雕能媲美。于是人們對小小的盔犀鳥頭骨的需求，變得瘋狂。

雖然在2015年后盔犀鳥被列為保護動物，盔犀鳥相關制品不被允許交易，但是從禁售前舉辦的各場拍賣上，我們仍然可以一窺盔犀鳥工藝品價格的高昂。2007年紐約佳士得春拍上，一只一寸許的齊白石作鶴頂紅“一品仙鶴”鼻煙壺，成交價超過65萬元，時至今日，怕已升值十倍之多；2012年的北京保利拍賣會上，一個iPhone4大小的鶴頂紅擺件，就能估價到18萬。

▲在盔犀鳥頭骨上雕刻而成的錯綜復雜的場景

但同時，我們需要了解關于盔犀鳥保護的一個悖論。從經濟學供需角度來看，隨著盔犀鳥數量的逐漸減少，鶴頂紅在市場上的數量也會逐漸減少，而供應減少的同時如果人們的需求未變，鶴頂紅的價格將必然上漲。這也就意味著商人和獵手們在更高利潤的驅使下會更加狂熱的去捕殺盔犀鳥。

此外，鶴頂紅在經濟學角度可以被分類為韋伯倫商品（VEBLEN GOOD可以理解成炫耀型消費），其特點就是需求量隨著其價格上升而上漲。

因此，我們可以預見到，在這個惡性循環的驅動下，盔犀鳥數量的減少只會繼續加劇對盔犀鳥的捕獵活動，盔犀鳥的數量自然而然會變的更為稀少。如果我們無法有效的阻止盔犀鳥數量的減少和盔犀鳥捕殺活動的加劇，那么盔犀鳥的處境會越來越危險。

▲韋伯倫商品供求曲線圖源網絡

捕獵活動對盔犀鳥的生存造成的巨大打擊

那么究竟盔犀鳥的生存環境惡化到了什么程度？為什么對盔犀鳥的捕獵活動，會對盔犀鳥的生存造成如此大的打擊呢？

要知道，盔犀鳥頭骨的取制是一個如同活取猴腦一般殘忍的過程。盔犀鳥需要在鳥還活著的情況下把頭骨取下來。同時，盔犀鳥中是只有雄性才有盔突的，因此只有雄性會被捕殺。盔犀鳥通常成對或小群生活，繁殖特性如同多數犀鳥科鳥類一樣，筑巢于樹洞，雌鳥產卵其中，雄鳥以泥封洞口，僅留一小孔自外喂食，雛鳥孵化至羽毛接近長全時，雌鳥才破洞飛出。但是盔犀鳥在繁殖的過程中雄性是起到覓食的作用的，雌性在繁殖期間是沒有覓食能力的。

▲雌盔犀鳥在哺育幼鳥期間會棲息在樹洞中，而人類對樹木的砍伐極大的影響了盔犀鳥的生活和繁殖

結果就是，一旦雄性盔犀鳥被捕殺，其配偶及所生的幼鳥都會死亡。可以說為了獲取一只雄鳥頭上的鶴頂紅，盜獵車殺害了整整一家的盔犀鳥。同時盔犀鳥每次只能繁殖1-2只幼鳥，因此即使盔犀鳥僥幸逃過了捕殺，其繁殖速度也遠遠趕不上族群被獵殺的速度。

目前，盔犀鳥在大部分地方已經滅絕，僅僅在東南亞一些人跡罕至的地方還有部分存活。主要棲息于海拔1500米以下的低山和山腳常綠闊葉林中，例如緬甸南部、泰國南部、馬來半島、婆羅州和蘇門答臘等地。據《國家地理》雜志報道：在盔犀鳥生活地，捕獵盔犀鳥的傳統已經流傳了很久，不過由于捕獵并不劇烈，盔犀鳥的生存并未遇到太大挑戰。

▲一只雄盔犀鳥正在給雌盔犀鳥喂食圖源網絡

但是近幾年，由于中國市場對于鶴頂紅制品的熱度持續走高，捕獵活動開始加劇，形成產業規模的盔犀鳥捕獵活動大肆蔓延。僅在印度尼西亞西加里曼丹省，根據當地相關部門的估測，大約有6000只盔犀鳥遭到捕殺。2015年，盔犀鳥已經成為了瀕危動物，距離滅絕僅有一步之遙。目前在印度尼西亞的盔犀鳥的生存狀態最為危險，可怕的是對盔犀鳥的捕殺正在向周邊國家擴散。

屋漏偏鋒連夜雨，盔犀鳥除了要面對捕獵者的危險，其棲息地也在逐漸遭到人類活動的侵蝕。盔犀鳥喜歡棲息在樹洞中，而盔犀鳥棲息地森林中的樹木正在遭到人類的砍伐，并且非法礦物開采也在壓縮著盔犀鳥的生存空間。

由于盔犀鳥數量的稀少，目前盔犀鳥已經被列為了華盛頓公約一級保護動物，列入附錄一，屬于極度瀕危物種，禁止被交易。經中國國務院批準，中國于1980年12月25日加入了這個公約，并于1981年4月8日對中國正式生效。因此交易盔犀鳥器官及其制品在中國是屬于違法行為。

▲圖中為印尼海關查獲的盔犀鳥頭蓋骨圖源網絡

但據中國媒體報道和中國海關官方通報，在深圳、云南等地邊境海關近幾年經常查到攜帶此類物件入境的不法分子。2016年，在中國1503件制品被繳獲，同時在印度尼西亞有1117件制品被繳獲。

目前在新加坡，盔犀鳥以及局部地區滅絕，但是在東南亞大部分國家對盔犀鳥的捕殺還在繼續。盔犀鳥從金三角地區被轉運進入老撾、越南和中國，這三國是對鶴頂紅需求量較大的地區，其中老撾是盔犀鳥制品主要的轉運地。

雖然目前保護盔犀鳥的情況看起來非常嚴峻，但是動物保護學家仍然相信，如果我們從現在開始實施相應的保護措施，情況還是有機會反轉的。如今，盔犀鳥的保護措施主要是依靠原產國政府部門對非法捕獵活動的監管，以及相關制品消費國對走私的查處。但是這些手段的作用始終是有限的，在巨額利潤的趨勢下，不法分子會采取各種方法躲開政府的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