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  本文圖均為 視覺中國 圖

在美國當選總統特朗普行將正式就職之際，紐約州最高法院法官胡安·梅爾尚終于宣布了對特朗普“封口費案”的判決，那就是相當罕見的“無條件釋放”。該判決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一方面，該判決意味著特朗普不必為判決付出任何人身自由和金錢上的代價，既沒有監禁，也沒有罰金，甚至就連社區服務都沒有，絲毫不影響其繼續履新白宮。但另一方面“無條件釋放”不是“無罪釋放”，而是認定特朗普為重罪犯，只是由于其即將就任總統這一“極為特殊的環境因素”而免于實質性處罰。

此外，免于實質性處罰并不意味著不用付出任何代價。例如，在擁有了重罪犯的案底之后，特朗普要想在紐約或者佛羅里達購買槍支，將不被允許。不過，正如終身享有特勤局保護的特朗普也不需要本人購槍一樣，對于紐約州的司法機構而言，可能宣布判決、坐實特朗普重罪犯的身份本身就達成了目的。

反特朗普陣營的“元嘉草草”

紐約州最高法院大樓

在判決書中，梅爾尚傳遞了如下信息：美國總統享有著超乎常規的法律豁免地位的保護，因此除了無條件釋放之外，沒有其他的判決能夠既實現司法正義，又不會侵犯總統職務所享有的一系列保護和特權；然而，美國總統所享有的法律上的保護，雖然能夠使其不必承受任何司法懲罰，但并不能使其脫罪，也不會削弱判決的“嚴肅性”。

判詞一方面是對特朗普的直接攻擊，另一方面又試圖顯得大公無私，甚至不忘祝特朗普在履行總統職責時好運。然而從實際效果來看，這一判決不過是反特朗普陣營的“元嘉草草，贏得倉皇北顧”（編注：語出辛棄疾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指南朝劉宋時期倉促北伐，卻一敗涂地，反招致北魏軍隊飲馬長江）。

在大選期間，民主黨在多條戰線上對特朗普陣營發起了法律戰。其中不少重要刑事案件與特朗普直接相關。其中，除了“封口費案”之外，還有兩起聯邦訴訟案和一起佐治亞州的訴訟案。指控內容包括特朗普密謀在2021年1月6日的“國會山暴動”后推翻大選結果，在卸任后繼續非法持有保密文件，以及密謀推翻佐治亞州的選舉結果。

然而，這些刑事案件幾乎沒有起到任何提振民主黨選情的作用，反而有利于特朗普將自身塑造為“被迫害者”，讓后者的基本盤更加鞏固。在特朗普去年11月贏得大選后，其他訴訟案都被檢方主動中止，只剩下“封口費案”一息尚存。與其他案件不同的是，在去年大選前半段的5月30日，紐約州大陪審團就已經對特朗普做出了有罪的判決，認定34項指控全部成立，讓特朗普成為美國歷史上首位在刑事案件中被裁定為有罪的前總統，只剩下了最后一步法官量刑宣判。這也使得紐約州司法機構陷入了尷尬境地。如果此時中止整個程序，似乎將坐實“政治獵巫”的指控；如果真的判以“嚴判”，那么有可能激怒特朗普及其支持者，引發軒然大波。

為了控制判決的影響，梅爾尚不僅選擇判決“無條件釋放”，而且提前一周就表明了這一意圖。也正因早早披露了判決結果，保守派占多數的最高法院才在宣判前以“沒有實質后果”為由表示，不會阻止紐約州法院做出判決。

“無條件釋放”將強化特朗普的復仇心

對于特朗普來說，“無條件釋放”的判決既會強化他的復仇心理，也會讓他對自身的政治合法性更加自信。

當地時間2025年1月10日，美國紐約州高等法院法官就當選總統特朗普“封口費”案進行判決。

首先，雖然“無條件釋放”不會對特朗普的執政帶來任何直接麻煩，但是其侮辱性仍然是特朗普所無法接受的。當前，美國主流媒體都在大肆報道特朗普是第一位成為重罪犯的總統，一些評論家甚至在歡慶終于能將“重罪犯”的引號拿掉，坐實了特朗普的案底。然而，正如最高法院在宣判前的表態所述，特朗普接下來仍有權上訴，當前的判決結果絕非終局。

在判決前，特朗普雖然刻意表現出云淡風輕之態，在社交平臺上稱之為“一件小事”，但是在判決公布后，卻一反之前在庭審時默不作聲的做法，做了7分鐘的發言，譴責判決不公。可以預見，特朗普絕不會接受重罪犯的身份，必定會不斷上訴。

其次，“無條件釋放”的判決會被特朗普視為對手發出了“軟弱”而非“和解”的信號。雖然梅爾尚在判決書中強調，“無條件釋放”的判罰不能用來反證特朗普的罪行無足輕重，也不會削弱判罰的嚴肅性，然而在特朗普的支持者看來，這一判罰恰恰證明了民主黨和建制派的“心虛”。更何況，如果從維護司法公正的角度來看，繼續調查推翻選舉案或者非法持有保密文件案可能要比追究“封口費”案更有價值，然而最終只有“封口費”案搶在特朗普正式執政前有了結果。在不少美國公眾看來，這一系列避實就虛的做法說明，民主黨和建制派不得不接受特朗普得到了多數選民授權的現實。為了避免進一步引火燒身，只能將法律戰草草收場。反過來，對于即將掌握司法部的特朗普來說，優勢策略自然是乘勝追擊、擴大戰果。

特朗普 

在美國政治中，選民授權是一切合法性的來源。在諸多民選官員中，又只有總統是得到了全國范圍內選民的授權。與之相對，不經選舉產生的司法機構和行政官僚之所以也能具有合法定位，在理論上是因為它們得到了包括總統在內的民選官員的授權。正是因此，特朗普在去年11月總統大選中取得了重大勝利，給與了其空前的政治合法性，也使得針對他的司法訴訟成為了毫無用處的“無本之木”。

就此而言，特朗普被判為重罪犯恐怕無助于民主黨和建制派未來掣肘前者的內外施政，反而會進一步堅定后者清除“深層國家”影響、重組美國聯邦公務員體系的決心，其中聯邦司法機構或將首當其沖。

（肖河，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