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2日，在成都淮州機場拍攝的沃飛長空AE200電動垂直起降航空器（eVTOL）。 新華社記者 胥冰潔 攝

2024年作為“低空經濟元年”，我國低空經濟實現了蓬勃發展，其中電動垂直起降航空器（eVTOL）作為新興產業代表，站到了聚光燈下。

1月9日，2025年全國民航工作會議在京召開，其中提及，未來民航將夯實低空飛行安全管控基礎，加強低空服務保障體系建設，積極拓展低空飛行應用場景，統籌推進傳統通用航空轉型升級與新興無人機產業創新發展，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充分釋放低空經濟發展潛力。

低空經濟是以通用航空產業為主要發展平臺，以傳統通航和新興通航飛行活動為牽引，輻射帶動相關產業融合發展的綜合性經濟形態。傳統通航飛行使用固定翼、直升機等有人駕駛航空器，新興通航飛行使用無人機、eVOTL、飛行汽車等新型航空器。其中，eVTOL是整個通航領域最前沿、也最富競爭力的新質生產力代表，已被業內視為“解鎖低空經濟最大增量中的關鍵變量”。隨著2024年4月國內頒發全球首個eVTOL適航證，低空文旅成為有望推行的應用場景，城市空中交通（UAM）在未來也具有廣闊前景。

據賽迪顧問此前發布的數據顯示，2023年，中國eVTOL產業規模達9.8億元，同比增長77.3%。2023年eVTOL產業仍處于發展初期，整機企業普遍規模偏小。預計2024年中國eVTOL產業規模約為32億元，并有望在2026年增長至95億元。

資本對eVTOL的投資熱情空前

“回顧2024年，我們活下來了，并且活得不錯，從年初資金比較匱乏，到現在充足的狀態，隨著行業爆發我們整個團隊的拼搏意志也在與日俱增。”頭部eVTOL企業沃蘭特合伙人、董事黃小飛這樣告訴澎湃新聞記者。

2023年底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低空經濟”，2024年全國兩會把“低空經濟”寫入政府工作報告，將其定義為“新的增長引擎”，此后中央及各地地方政府陸續出臺對低空產業的支持政策。低空經濟和eVTOL被推向聚光燈下。其中，“融資升溫”成為eVTOL行業駛入快車道的關鍵信號。

資金對于研發周期較長的eVTOL主機廠而言，起著發展的決定性因素。有多家eVTOL企業創始人告訴記者，從開始研發到取得TC證（型號合格證），國內公認的資金規模大概在10億元左右的量級，具體因企業自身的技術以及戰略會有上下浮動。目前，全球eVTOL行業從當前的供應鏈和技術等方面都處于早期階段，很多企業還未下線樣機，距離全社會規模化推廣普及相對遙遠，但隨著競爭逐漸加大，市場未來值得期待。

“僅2024年上半年，發生在國內低空經濟領域的融資事件便超50起，數量遠超此前，其中億元級融資聚焦在eVTOL企業。”御風未來創始人兼CEO謝陵告訴澎湃新聞記者，去年看到更多新進入低空經濟行業的企業成功獲得融資，啟動了各自的eVTOL項目，賽道競爭日益激烈。

據記者觀察了解到，2024年資本市場對低空經濟的投資熱情空前，研究院、地方政府、戰略投資等專業化投資機構紛紛下場。目前幾家頭部eVTOL主機廠總融資輪數少則2至3輪，多則5輪。其中，沃蘭特一共完成9輪融資，2024年完成了6輪融資，融資總額近1.5億美元。寧德時代作為全球最大的新能源電池巨頭，投資頭部VTOL主機廠峰飛航空數億美元，成為峰飛航空的戰略投資者。2024年，廣州三家國資機構聯合向小鵬匯天提供了1.5億美元的B1輪融資，農業銀行廣東省分行等四家銀行聯合向小鵬匯天提供了人民幣60億元的授信額度，目前正在積極籌備B2輪融資。

有投資團隊表示，低空經濟是其當前重點投資領域，隨著政策利好、適航取證、技術突破的三方共振，載人eVTOL將成為低空產業的重要引擎。不少eVTOL企業高管近日向澎湃新聞記者表示，未來將更注重考慮與低空上下游產業鏈的戰略投資者進行合作，頭部券商也在積極協助eVTOL公司謀劃資本路徑，開啟上市規劃。

不過，在國內eVTOL的融資規模上，與國外相比仍有一定差距。有頭部eVTOL企業高管告訴澎湃新聞，在投資方面，海外頭部企業的資金鏈相比于國內企業更加充足，有的已融資約三十億美元，國內企業融資規模相對少一些，但國內多地加大了在低空經濟領域的基金組建和投資布局。企業也在期待更多政府、地方國資層面的資金注入。

多家頭部eVTOL企業去年迎來適航的關鍵節點，預計未來兩三年將會迎來國內eVTOL落地的新階段。包括時的科技，峰飛以及沃蘭特等多家eVTOL企業高管透露，公司載人eVTOL型號計劃在2026年底獲得適航取證，最快有望2027年開始實現商業化運營。

國內發展水平已領先全球，產業鏈合作有望成為新趨勢

當前，我國eVTOL部分技術研發以及產業鏈發展在全球市場而言已處于領先水平。

有頭部eVTOL企業高管告訴澎湃新聞記者，目前國內eVTOL主機廠正以國外同行兩至三倍的研發速度前進。黃小飛也指出，目前在技術層面，完整的工業譜系使低空行業能發揮協同效應，整條低空產業鏈能實現完全國產化，儲備也充足。時的科技創始合伙人兼首席市場官蔣俊指出，時的的eVTOL大多數的零部件基本已實現國產化，目前只有航空電機等在國內發展還不夠成熟，需要產業鏈能夠投入更多的資源。

2024年12月30日，國家發改委官網發布《我國低空經濟發展面臨的問題與政策建議》的專家觀點，國家信息中心經濟預測部政策仿真實驗室副主任、副研究員張曉蘭在文中指出，目前，我國在無人機研發設計、裝備制造、新一代通信技術等領域占據全球領先地位。同時，我國關鍵零部件龍頭企業優勢顯著，在電池、航空材料和飛行控制系統等細分領域具備全球領先技術水平。

不過，張曉蘭也指出了我國低空經濟技術成熟度不高以及關鍵核心技術壁壘相對較多的問題。例如，eVTOL對鋰離子電池的性能要求更高。目前成熟的eVTOL電池能量密度遠低于航空燃油的比能量，僅能勉強滿足小型全電飛行器短程飛行需要。

無論是傳統通航產業還是新興通航產業，提高續航能力是電力驅動產品持續創新發展的需求。值得注意的是，去年eVTOL行業迎來重磅新進展，國內龍頭eVTOL上市公司億航智能于2024年11月宣布，在國際先進技術應用推進中心（合肥）低空經濟電池能源研究院的孵化下，高能量固態電池取得重大技術突破，EH216-S搭載該電池續航時間可顯著提升60%至90%，目標是爭取在2025年底前實現固態電池在EH216-S的認證和裝機量產。

“我國低空產業鏈具備良好基礎，生產端主導發展趨勢明顯。”在產業鏈方面，張曉蘭指出，僅從無人機產業的價值鏈分布看，我國原材料、零部件和整機制造等中上游環節產值占比達70%，設計測試和運營服務各占15%，消費需求端的產值僅為全產業鏈的15%左右。

得益于新能源汽車三電系統的外溢，電池、電機、電控技術的發展為飛行器電動化提供了基礎，讓分布式動力設計和智能化設計成為可能，eVTOL應運而生。新能源汽車以及eVTOL主機廠的跨界合作也在涌現，產業鏈融合或成為新年新趨勢。

2024年12月，億航智能與長安汽車簽訂戰略合作協議，雙方將圍繞飛行汽車的研發、制造、銷售和運營等項目，探索成立未來出行生態科技合資公司。據銀河證券2024年12月底發布的研報顯示，近期國內多家主機廠加速布局eVTOL，飛行汽車與新能源汽車在三電、機載設備、自駕導航系統等方面具有較高的技術通用性，主機廠入局有望憑借更強的資金與技術優勢推動產業發展提速。

“目前已有不少汽車主機廠進入eVTOL領域，他們也加入到未來空中出行的大賽道中。國內的汽車主機廠和海外區別挺大的，都想自己下場做，而非強強合作，在資源賦能、制造賦能上進行合作。不過我也相信到2025年，會有類似豐田支持JOBY這樣的合作方式在中國的汽車主機廠和eVTOL主機廠中發生。”蔣俊告訴記者，有產業鏈優勢和量產能力的汽車整機廠未來或將加大與eVTOL的合作，例如戰略投資、產線合作等，互揚優勢、互補短板，將會成為主機廠和汽車廠共謀發展的方向。

隨著供應鏈生態圈逐漸健全，完成取證的航空器進入產能爬坡階段，將進一步降低eVTOL的制造成本和使用成本。蔣俊介紹，時的科技E20型號初期售價千萬，未來量產降本后，預計售價約七八百萬元，直接降價至少三成。需要注意的是，eVTOL的誕生本身能將通航運營成本降至原有的十分之一水平。黃小飛告訴澎湃新聞記者，eVTOL單座每公里的售價只需要十幾元，已經接近日常的專車出行服務費用，未來可以變成大眾都能消費得起的交通工具。

1月10日，中國航空學會低空經濟首席專家、中國民航局原副局長董志毅在新華網發文稱，2025年，低空經濟所需關鍵技術裝備有望列入國家專項、和國家各項研發計劃，中大型無人機、新型垂直起降航空器（eVTOL）等有望實現突破性進展，低空裝備向無人化、電動化、智能化方向深入邁進， “運行風險、分類管理”的無人機適航審定體系進一步健全，社會力量支撐適航審定工作機制有望建立，為我國在關鍵領域實現技術和產業鏈自主可控提供重要保障。

政府如何扮演好管理角色？

低空經濟的發展與建設過程中，地方政府承擔著更多的管理責任。尤其是隨著城市空中交通時代即將到來，亟需加強無人機標準化建設工作。

據澎湃新聞記者梳理，去年全國至少20多個省市密集出臺相關政策加入“低空競賽”，針對低空基礎設施、低空產業鏈發展、核心技術攻克以及企業培育等方面陸續推出各類扶持政策，多地還宣布將推進低空空域管理改革。

以低空經濟高地廣東省為例，據去年12月底“廣東低空經濟發展課題組”發布的報告顯示，廣東低空經濟規模已超千億元，位居全國前列。廣深珠三城基本形成了差異化的低空經濟產業集聚區，深圳和廣州低空經濟企業數量分列全國第一和第二位。廣州、深圳、珠海等地已集聚全國30%以上低空經濟企業，匯集了億航智能、小鵬匯天、大疆創新、豐翼科技等全國頭部企業，并創下多個全國第一。其中，廣州綜合實力強，在開發區集聚了億航智能等低空產業鏈企業50家，年營收規模約130億元。

“2024年以來，多省市加大對eVTOL企業的招商溝通，當前時的科技的研發中心在上海，總裝制造基地落地安徽蕪湖，未來我們會在全國布局其他的區域運營中心來擴大銷售和提供售后服務。”蔣俊向澎湃新聞記者表示，去年以來，多個省市都在搶占低空高地，企業也在關注地方政府如何培養和投資優質企業和產業鏈生態。

黃小飛也指出，經過2024年的發展，eVTOL行業一定程度上陷入到冰火兩重天的格局，可以看到前三名拿走了行業90%的資金，拿走了行業90%的訂單，集聚效應越來越明顯，這是一個行業開始走向分化的典型標志，“中國eVTOL行業不缺主機廠了，但缺乏有質量、優質的供應鏈企業和運營企業陪伴主機一起成長，未來希望政府和社會資本，能有序地把資源和資金向這些方面進行投資和傾斜。”

2024年底，國家發改委低空經濟發展司的成立，被業界視為頂層信號，低空經濟發展有望在2025年開始全面提速。2025年也將成為不少低空主機廠產品走向市場之年，頭部主機廠正期待eVTOL在新的一年能有更多航線可以常態化落地、起飛。

“低空經濟不再是科幻影片，2024年峰飛一直在國內外的真實應用場景上做示范飛行，也有一些載物eVTOL將在2025年初進行商業化交付。”展望2025年，峰飛航空科技集團高級副總裁謝嘉告訴澎湃新聞，希望通過政府的扶持與保障，讓低空的航線能夠像自動駕駛一樣，率先在一些城市開放試點，開辟更多的應用場景。峰飛也將更聚焦推動標志性航線常態化落地。未來在eVTOL落地后，基礎設施建設、公共交通管理、人才的儲備等都需要及時跟進、完善，與航線一起磨合、迭代升級。

在監管層面，謝陵提及，低空經濟的發展離不開完善的基礎設施支撐，企業需要起降點、停機坪、充電樁、地面通信、導航、監視和氣象設備等基礎設施。對于這種新型智能化、電動化的垂直起降飛機，需要經過高頻次、常態化運營驗證，才能給予政府、民眾對安全足夠的信心。

“飛行汽車相較于傳統飛行器是一個全新的物種，其在實際應用的很多層面都屬于無人區，包括適航標準、安全標準、運營標準等，需要政策、法規、企業、市場的多方共創。”小鵬匯天方面向澎湃新聞記者表示，例如當前用戶最關注的飛行汽車的駕駛員資質，小鵬匯天正在與相關部門緊密溝通、協作，力求在政策和法規允許的范圍內，根據產品的特性，適當地縮短飛行培訓的時長，簡化培訓的流程，開發出一套適合飛行汽車的駕駛員資質培訓、考核全流程。

中國工程院院士向錦武此前在珠海航展期間指出，要發展eVTOL，需要政府主導來推進低空基礎設施的建設，由政府主導建立統一的、標準化的低空基礎設施和共享融合機制，降低運營成本。其中，規范性里包括法規標準、適航審定、安全監督配套設施等，同時，也要建立好服務保障體系來拓展其應用，使eVTOL走入尋常百姓家。這些需要企業和當地政府共同參與，根據當地的特點、運營方案、不同航線去重新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