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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長對話|張子康:美術館得有長效思維與長遠價值觀
上?!懊佬g季”文化品牌“館長午后談”自2021年起已連續(xù)舉辦了三屆。2024年“館長午后談”活動由上海市美術館協(xié)會、上海多倫現(xiàn)代美術館共同主辦,探討美術館如何持續(xù)介入城市文化發(fā)展,思考美術館如何更多與公眾連結。
澎湃藝術在此期間專訪了參會的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張子康。他先后履職今日美術館、中國美術館、中央美院美術館。2024年,伴隨新繹國際藝術雙年展的啟幕,他再度涉足民營美術館領域。對于各種業(yè)態(tài)的美術館的運營,他在接受對話時始終強調美術館的長效思維——美術館要明確自身的認同體系,思考效應的持續(xù)力與學術影響力。
張子康在“館長午后談”上分享《面對當下美術館展覽策劃的思考》
在上海多倫現(xiàn)代美術館舉行的“館長午后談”中,張子康帶來主題為《面對當下美術館展覽策劃的思考》的分享,與公眾探討美術館在數字化時代的應對策略。他從機構策略、學術主張、在地鏈接等角度,用多個案例總結了自己對當下美術館展覽策劃的思考和經驗。
他尤其提到,美術館要長遠規(guī)劃展覽體系、要建立自己的學術品牌,并認為通過多元化的策展與運營、跨界合作和資源整合,或能實現(xiàn)美術館的長期價值。對于未來,他提出美術館需要更加關注文化創(chuàng)新與傳承的平衡,數字化與藝術的融合,以及全球化背景下的在地性探索。
在他看來,美術館的作用不僅在于延續(xù)歷史,更在于通過創(chuàng)新和活躍度推動地方文化的未來發(fā)展,并直接與當下社會發(fā)生關聯(lián)。如今人們對美術館的認可度逐漸增強,但因為全球經濟退化,很多民營美術館資金短缺,這需要我們在規(guī)劃長遠發(fā)展目標的同時也關注短期的生存問題。
河北廊坊新繹美術館,首屆新繹國際藝術雙年展上池田亮司的作品《測試圖案[no15]》
美術館如何推動地方文化發(fā)展
澎湃新聞:您此次“館長午后談”的分享主題關于展覽策劃,在您看來當下美術館各類展覽層出不窮,“展覽策劃”與“策展人”是否屬于一個概念?怎樣的“展覽策劃”您覺得值得推薦?
張子康:早期的美術館展覽是從館藏出發(fā)的,當時多數由館內研究人員、工作團隊擔當如今的“策展人”;隨著現(xiàn)代主義藝術的發(fā)展,展覽策劃者的身份背景逐漸多元,哲學家、史學家、社會學家都加入了策展的行列,而藝術學者更是數不勝數。但在當時,體制內的策展人常身兼數職,有時候美術館館長也會兼任策展人的職務,后來逐漸發(fā)展出了策展人制度,博物館、美術館中的策展人職務日漸清晰;而我們所熟知的哈羅德·史澤曼(Harald Szeemann,1933-2005)展現(xiàn)了“獨立策展人”的形象,之后逐漸出現(xiàn)更多的獨立于博物館與美術館的策展人,他們與不同機構合作,為我們帶來了從體制之外觀看藝術史發(fā)展的視角,推動了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并通過展覽策劃加強了觀眾對藝術的感知。
史澤曼1980年代建成的擺放“項目檔案”的工作室,他自己將之命名為“工廠”
如今,藝術創(chuàng)作媒介無限擴展,原先只涉及架上繪畫的展覽現(xiàn)在需要涉及到多媒體藝術、裝置藝術等多種門類,這些展覽聚集著多種材料和多學科知識,而藝術邊界的擴展也促使從業(yè)者展開跨界思考。由此,策展制度變得多元,策展人在不同的專業(yè)領域思考新的連接點,并給予公眾對藝術不同的理解。
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普利茲克大師展過往展覽現(xiàn)場
我個人認為,做美術館應該跳脫程式化的策展模式,雖然策展需要通過獨特的思想形成學術體系,但是如果永遠只是幾個人持續(xù)策展,便會淡化平臺概念,社會效益也會降低,這是美術館人應該權衡的矛盾點。因此應跳脫固化的策展模式,用開拓的視野與不同的策展人針對不同話題展開討論,擴大美術館的社會影響力。
單就展覽的學術性來說,當前我們已經有了一些做得不錯的美術館展覽,但觀眾量沒有保證。其中有很多原因,比如大眾認知、美術館宣傳或地理位置等,這個問題說明策展人在策劃展覽的同時也需要在多方面因素中找到平衡點,考慮清該展覽的影響力、學術深度何為最關鍵的因素。實際上影響力也是很重要的,如果一個展覽缺乏影響力,它很難有討論的話題。
2015年,龍美術館(西岸館)展覽項目“15個房間”之羅曼·歐達科 《交換》
澎湃新聞:您曾在民營、國家和大學的美術館擔任館長(今日美術館、中國美術館、中央美院美術館),不同類型的美術館在運營上的異同,您如何看待美術館在承擔社會責任與保持學術前沿之間的角色轉換?如何通過展覽和館藏強化美術館的學術地位,同時滿足公眾的藝術需求?
張子康:國家體系美術館通常更重視主流價值觀的構建,與國家整體的發(fā)展目標和價值體系緊密相連。這一屬性決定了美術館的工作主要是以“國家館”的屬性為核心來運作,其中的展覽也以構建主流價值觀為目標。在中國美術館工作時,我更多地考慮了這一特性,國家館需要構建一個具有長遠驅動力的主流價值體系,這是評估一個國家美術館是否成功的重要標準。這種“驅動力”涉及美術館的持久性和未來性,即:藝術能否超越當下,被傳承至未來,并持續(xù)產生影響。如果缺乏這樣的長遠考量,國家館可能僅僅淪為一個宣傳平臺,而非一個深遠的價值傳播平臺。
今日美術館
民營美術館與其他類型美術館之間存在著諸多差異。今日美術館2002年創(chuàng)辦的時候,是中國第一家民營非企業(yè)公益性美術館,非營利性是它區(qū)別于畫廊的重要特點,這種民營美術館的學術純真性與靈活性是其最大的優(yōu)勢之一,它們可以根據自身的學術定位來策劃展覽,將展覽、學術研究和館藏聚焦于具體的范疇,由此服務于更確切的觀眾群體。
相比20年前,如今人們對美術館的認可度逐漸增強,但是民營美術館又面臨著全球經濟退化的問題,很多民營美術館資金短缺,這需要我們在規(guī)劃長遠發(fā)展目標的同時也關注短期的生存問題。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
而學術機構的美術館與上述兩種類型也有所區(qū)別。比如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其作為一個學術平臺,肩負著學術研究和人才培養(yǎng)的雙重使命,它不僅需要充分利用學院的學術資源,深度挖掘和呈現(xiàn)學術性強的專題展覽,同時也應通過這些學術性內容來推動學院教育與社會教育的連接,通過展覽、學術對話等方式搭建起公眾與藝術家、藝術機構的良性互動,通過學術前沿性與審美教育引導公眾認識世界,進而推動科技創(chuàng)新和城市發(fā)展。
中央美術學院百年校慶特展“悲鴻生命——徐悲鴻藝術大展”
無論何種美術館,在全球化語境下的價值認同至關重要。如果這種價值認同被削弱,美術館在全球文化中的位置和影響力也會隨之下降。只有明確自身的認同體系,并在世界文化中建立有效的連接,美術館才能實現(xiàn)其長遠的價值傳播。比如美術館可以通過“視覺史”構建與世界文化的連接點,但如果只是關注中國書寫,那么其連接方式將更多依賴于本土文化的解釋,可能缺乏廣泛的“視覺概念”上的國際認同。因此,在建設美術館時,必須深入考量這些連接點與因素。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安尼施·卡普爾個展現(xiàn)場圖,這是藝術家在中國的首次個展。
從美術館自身來說,其學術定位和社會功能至關重要。無論何種類型的美術館都需要根據它的學術定位選擇藝術家和作品,美術館發(fā)揮平臺功能,放大藝術家的價值,這種關系是很緊密的,如果展覽不貼合美術館的學術定位,那么它的長期效應是無法達到的。而美術館需要借助社會資源實現(xiàn)發(fā)展,因此美術館的工作也應該回饋社會,而不僅僅是觀點的直接輸出。比如我們今年做的“多元未來——人類新愿景”首屆新繹國際藝術雙年展,邀請了91位來自24個國家的知名藝術家參展,展出作品近百件,空間超兩萬平,這樣的展覽規(guī)模和國際參與度在強化美術館學術地位的同時也滿足了觀眾對高質量藝術展覽的需求。藝術家們將最新科技成果運用到當代藝術創(chuàng)作過程中,也為觀眾帶來了新的視角與藝術體驗,展覽期間的論壇、講座、工作坊等系列活動也加強了與公眾的聯(lián)系,實現(xiàn)了社會責任與學術性的雙重強化。
河北廊坊新繹美術館,首屆新繹國際藝術雙年展上雷安德羅·埃利希的作品《熱氣球》
澎湃新聞:您前擔任民營的新繹美術館館長,過去曾在新疆推動雙年展,如何看待美術館在區(qū)域發(fā)展中的作用?如何更好地激活這些區(qū)域性美術館的潛力?
張子康:一個城市要實現(xiàn)文化建設,既需要博物館,也需要美術館。博物館與美術館在文化整體提升和推動方面存在差異。博物館更側重于與傳統(tǒng)文化的結合,通過展示傳統(tǒng)文化來增強世界對中國文化的認知。這一過程中,國家層面的博物館(如故宮博物院、國家博物館)形成了強大的權威性,其展覽和藏品往往被認為極具價值,吸引大量觀眾。然而,地方博物館由于文物和資源不足,很難形成同樣的吸引力。這種不足導致地方博物館難以吸引觀眾專程前往。在當代文化語境下,美術館的作用不僅在于延續(xù)歷史,更在于通過創(chuàng)新和活躍度推動地方文化的未來發(fā)展。與傳統(tǒng)博物館強調對歷史的關聯(lián)不同,當代美術館需要以創(chuàng)新的方式直指未來,探索新路徑和新表達。傳統(tǒng)上,我們常通過歷史來框定當下的文化價值,但這種方式未必總是能推動真正具有創(chuàng)造力和延續(xù)性的文化發(fā)展。歷史元素若要被有效地運用到今天,須與當代環(huán)境相結合,優(yōu)秀的博物館會形成全新的放大點,美術館則是直接與當下社會發(fā)生關聯(lián)。
從世界范圍看,擁有一流現(xiàn)代美術館的城市,地方的活躍度和創(chuàng)新力不一樣,比如說紐約、倫敦。但一些只有博物館沒有美術館的地方,能感受到文化底蘊很強,但當下的活躍度不夠。在城市發(fā)展中,美術館的意義在于其對未來的指向性,因為美術館展示的是當下的創(chuàng)新成果,這些成果中的一部分也會成為歷史的一部分,進入經典的范疇。通過不斷積累當代的文化創(chuàng)新,一個城市才能真正形成有價值的文化沉淀和歷史積累。如果城市過于依賴過去的傳統(tǒng),而沒有創(chuàng)造新的文化內容,那么歷史的延續(xù)性將會減弱,城市的文化影響力也會相應降低。美術館要與當下的社會、環(huán)境和文化語境形成新的連接,推動人的思維創(chuàng)新。
倫敦泰特現(xiàn)代美術館,布爾喬亞的蜘蛛在標志性的渦輪大廳。
要激活區(qū)域性美術館的潛力,關鍵在于整合資源、價值放大,并與社會產生更多的鏈接,形成趨勢。新繹美術館所在的河北廊坊,是一個三四線城市,沒有旅游資源。在這樣的城市做美術館具有一定的挑戰(zhàn)性,需要思考的是如何通過美術館的展覽、活動激發(fā)城市活力,吸引觀眾與藝術資源。
新繹美術館外景圖
在我看來,美術館不僅是展示藝術作品的場所,更應該發(fā)揮其推動文化發(fā)展、提升公眾審美、推動學術交流的功能。一個好的美術館的影響力不僅體現(xiàn)在展覽本身,還體現(xiàn)在吸引國際觀眾和藝術家方面。
首屆新繹國際藝術雙年展學術論壇現(xiàn)場
澎湃新聞:中國的美術館在國際化進程中,如何處理“本土文化特色”與“國際語境對接”的關系?美術館應該如何通過國際合作、跨文化對話來提升中國當代藝術的全球影響力?比如,目前上海西岸美術館、浦東美術館,如何在國際合作中定位自己?
張子康:在國際化進程中,中國的美術館要處理好“本土文化特色”與“國際語境對接”的關系,關鍵在于找到兩者之間的平衡點,既要保持本土文化的根莖,也要有全球視野的開放性,既要展現(xiàn)中國藝術的獨特性,也要以開放的態(tài)度與國際藝術進行對話。中國當代藝術發(fā)展有其自身的脈絡,這是在中國獨特的國情下發(fā)展起來的,我們策劃展覽、在美術館中工作的時候應當從中國自身發(fā)展的視角思考當代藝術。與此同時,國際視野也是必要的,我們也需要從世界的視角反觀中國文化,與國際藝術界進行對話與互動。
中央美院美術館“先驅之路:留法藝術家與中國現(xiàn)代美術(1911-1949)”展覽現(xiàn)場
比如上海西岸美術館與法國蓬皮杜中心的合作,既是中法兩國文化交流的印證,也搭建起中國引入法國藝術資源和中國當代藝術在法國展示的平臺,兩個機構基于不同的藝術生態(tài)共同組織策劃了多場特展,西岸美術館也借此展現(xiàn)了中國視角和中國當代藝術的本體性內容。這種合作關系為中國的美術館帶來了良性生態(tài),中國的美術館在與國際大型藝術機構的合作過程中要吸收國際先進的展覽理念和管理模式,而更重要的是堅持自身的學術定位和文化特色,在合作中突出本土視角,展現(xiàn)創(chuàng)造力,在國際舞臺中展示中國的學術研究成果,也為本土藝術家提供更廣闊的平臺。新繹美術館的“博伊斯研究中心(中國)”也是與國際藝術機構合作成立的,它致力于收藏、研究和展示國際上針對博伊斯的藝術資料,搭建亞洲地區(qū)探討博伊斯、當代藝術及藝術與社會關系等議題的平臺。
上海西岸美術館大型編織公共項目“線線相連”,現(xiàn)場照片
民營美術館30年
澎湃新聞:您擔任今日美術館館長期間成功探索了中國民營美術館的運營模式,引入了眾多國際展覽,并策劃了一系列重要的當代藝術項目。21世紀以來,中國的美術館行業(yè)發(fā)生了巨大變化,民營美術館數不勝數,如何看待這一波民營美術館熱潮?
張子康:中國的民營美術館自20世紀90年代起步至今已有三十余年的時間,2005年前后第一波民營美術館發(fā)展起來,2012年之后又有了第二波建館高峰。今日美術館的建設與發(fā)展處于第一波發(fā)展浪潮,它的成功既得益于行業(yè)的興起,更在于團隊的應變能力和運營智慧。在當時,我們一直在探索一條符合中國特色的民營美術館生存模式,思考如何利用企業(yè)與社會資源,經營起非營利性質的美術館,并帶動中國藝術的發(fā)展,回饋社會,這其中要求我們整合社會資源。最終,我們以文獻展、贊助機制以及與國際接軌為特色,引入眾多國際展覽,策劃了一系列重要的當代藝術項目。
2010年,上海外灘美術館開館展“蔡國強:農民達·芬奇”展覽現(xiàn)場
如今的新一波民營美術館熱潮體現(xiàn)了中國藝術生態(tài)的多元化發(fā)展趨勢,也反映著社會公眾對藝術需求的增強。比如,2017年上海市最受歡迎的十大美術館中,有7家是民營美術館;在上海剛剛公布的25家星級美術館中,非國有美術館也是7家。說明現(xiàn)在很多民營美術館的展覽品質是比較高的,擴展了受眾范圍,也符合公眾的藝術需求。但是在這幾波的民營美術館浪潮中,如今日美術館、西海美術館等處于持續(xù)發(fā)展中,也有一些美術館因資金、資源等因素已不存在了,特別是我們目前面臨著全球經濟影響下的資金缺失問題,企業(yè)基金、上端支持機構等也面臨著新的挑戰(zhàn),都需要民營美術館一一攻克。這就要求民營美術館抓住機遇,比如積極利用數字技術,整合資源優(yōu)勢,探索新的出路。在我看來,無論是哪種類型的美術館,都應該以更新人類對世界的認知為發(fā)展方向,利用社會資源,整合為更大的價值回饋社會,形成美術館與社會的聯(lián)動。
西海美術館開館展“超越”展覽現(xiàn)場
澎湃新聞:我們也看到,很多民營美術館最初幾年呈現(xiàn)扎實的展覽,但其中一些會因為各種原因質量下降,甚至因為難以維持而閉館或易主,民營美術館是否有保持活力的策略?作為民非的民營美術館有沒有自己造血的可能性?
張子康:民營美術館要想保持活力,需要有明確的學術定位與特色,并在工作過程中堅持其學術定位與社會使命。但是從現(xiàn)狀來看,缺錢是民營美術館的常態(tài),因此也就不難理解為何一些民營美術館的展覽品質下降甚至閉館或易主了。建設今日美術館的時候,我們參考西方較為著名的美術館經驗,增加了圖書出版、書店、咖啡廳和藝術衍生品中心等板塊,通過這些方式擴大資金來源,但當時的發(fā)展主要還是依靠企業(yè)贊助。通過團隊努力,我們也拉到了一些國際品牌的贊助,它們要么有藝術理想,要么是想通過與美術館的合作提升品牌品位、效益與社會影響力,這要求美術館在與它們合作的時候保持高品質的學術輸出,并與贊助企業(yè)的調性有契合點,若做得不好,資金鏈就會斷開。但是企業(yè)贊助也導致美術館難免會為了資金而讓步,有時候展覽會呈現(xiàn)出一定的商業(yè)性,這是民營美術館所無可奈何的。而在政策上,雖然中國針對美術館的扶持政策一直在發(fā)展,但針對民營美術館的贊助稅收政策傾斜度還沒有達到很大,因此目前來看,民營美術館仍需持續(xù)尋找資金以維持運營。
龍美術館(西岸館)時尚品牌展
從今日美術館到新繹美術館的經歷來說,當前民營美術館仍需要在保持學術獨立的基礎上與商業(yè)形成鏈接,通過學術的前沿性吸引商業(yè)資源,不能在尚未確定學術定位的時候就傾向于商業(yè)。至今民營美術館多數還是投資人與館長合作的方式運營,投資人在商業(yè)上有很大的成就,但是不一定熟知藝術類的專業(yè)知識,這導致美術館運營過程中的一些矛盾與挑戰(zhàn)。因此如今做民營美術館仍應頂住經濟下行的壓力,保持學術的純粹性與獨立性,這是一個長期且艱巨的任務。
2019年,上海復星藝術中心“草間彌生 —— 愛的一切終將永恒”中的“鏡屋”。
澎湃新聞:民營美術館常常在追求市場化效益和維護學術深度之間難以平衡。您如何建議民營美術館在展覽和館藏策劃中避免“流量優(yōu)先”,同時提升學術影響力?
張子康:對于民營美術館來說,特別是面對當前的經濟情況,在商業(yè)與學術之間尋找平衡點確實是一個挑戰(zhàn),這個問題的關鍵仍在于“學術定位”。當前,我們看到許多不同規(guī)模的藝術機構策劃了一些流量很好的“網紅展”,觀眾量很大,宣傳也很多,但是對于美術館行業(yè)的人來說,我們會思考這些展覽帶來的效應的持續(xù)力與學術影響力。我們看到,這些展覽雖然在舉辦過程中吸引了很多觀眾去打卡,但是并未形成長線效應,往往隨著展覽的結束,討論的聲音也就消失了,這樣的展覽雖然能夠帶來一定的資金,但不利于美術館學術定位的建設。
從我個人的經歷來說,我認為民營美術館還是要找到自己的學術定位,并持續(xù)以此為中心策劃展覽,推進館藏工作。比如新繹美術館,我們的定位在當代藝術與研究性展覽,我們希望通過引入國際藝術資源建設具有廣泛國際影響力的文化藝術交流平臺,并為公眾打造提高藝術認知與審美能力的學習空間,用學術推動藝術創(chuàng)造性發(fā)展。雖然新繹美術館目前仍處于起步階段,但是從開館至今的實踐中可以看到,立足學術性的展覽能夠為民營美術館吸引藝術界優(yōu)質資源,并形成良性循環(huán)。實際上,很多世界著名的藝術家都“自帶流量”,美術館在策劃展覽的時候應避免的是商業(yè)先行,立足學術并梳理藝術家在藝術史脈絡中的位置,這樣既能夠保證展覽的學術性,也能夠吸引觀眾,甚至增強觀眾黏性,激活城市活力,實現(xiàn)可持續(xù)發(fā)展。
安東尼·葛姆雷在“有生之時”展覽現(xiàn)場,TAG·西海美術館,青島,2023,?藝術家,攝影師?晁啟軒
澎湃新聞:如何看待資本與藝術之間的關系?
張子康:雖然我們之前一直在強調美術館的學術獨立性,但是對于美術館乃至整個藝術界來說,資本都是不可或缺的因素。談到這個問題首先需要區(qū)分資金和資本的概念,我們通常指的資金是流動的,在美術館工作中用于日常運營,它既可以是短期的,也可以是長期的,而資本通常指長期投資,與美術館的成長與擴展相關。在當前的語境中,資本有時還指一些金融巨頭,他們能在企業(yè)發(fā)展過程中做關鍵決策。對于藝術來說,資本的存在為藝術發(fā)展提供了必要的物質基礎,美術館的運營也需要資金與資本的支持,特別是企業(yè)贊助在民營美術館運營中的重要性。而與品牌的合作也使美術館獲得了持續(xù)運營的資金,并擴展了藝術的展示平臺。但是,資本的介入也為美術館的學術獨立性帶來了挑戰(zhàn),如之前所說,一些民營美術館的所有人與館長在理念上缺乏共識,在這種情況下,若美術館無法堅持學術獨立,那么將會被商業(yè)利益所左右,無法產出高品質的展覽與學術成果。
資本與藝術的關系,應該是相輔相成的。資本可以為藝術提供平臺和資源,但藝術的核心價值不應被商業(yè)化侵蝕,在做美術館的時候仍應與資本保持合理距離,避免資本介入美術館的決策工作中。比如目前很多美術館組織學術委員會,監(jiān)督美術館運營的學術性,并為美術館的發(fā)展方向提供建議,這種方式加強了美術館的學術獨立性,便于它發(fā)揮社會文化責任,而美術館也需要合理利用資本,推動藝術的發(fā)展和傳播,在資本與藝術之間找到平衡,讓藝術在資本的助力下綻放更多的光彩,而不是被資本所吞噬,這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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