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應志剛

甪直古鎮的冬天，陽光溫柔得像一塊柔軟的棉布，輕輕蓋在青石小巷和蜿蜒的河道兩旁。

獨自坐在一間小茶館的竹椅上，背倚著曬得暖熱的墻根，手里捧著一杯氤氳著白霧的熱茶。

陽光落在斑駁的木門上，偶爾傳來的“吱呀”聲，像是時光緩緩推開的嘆息，喚起遙遠故鄉的記憶。

祖母的宅院在山腳下的古村，屋檐寬厚，陽光總是恰好照到堂前的石階。

我坐在墻根曬太陽，祖母拎來一只銅腳爐，里面是灶膛剛掏出來的炭火，蓋子上的小孔冒出幾縷細細的青煙，像冬日清晨河面上飄蕩的水汽。

“阿娘，腳骨冰刮冷！”我嚷嚷著，祖母總會笑著蹲下身，用手心捂住我凍得發麻的腳。

她的手掌粗糙而溫熱，就這樣小心翼翼地捂著，過了一會兒，又用圍裙兜住，將我的腳放在腳爐上。

麻酥酥的熱意很快從腳底升起，那份踏實的溫暖至今記得清清楚楚。

曬著太陽的小人兒，終歸嚷嚷著要吃點零嘴。

祖母掀開腳爐，往里丟了幾塊年糕片。

炭火烤出的年糕，鼓脹得像胖嘟嘟的小蠶繭，外皮金黃酥脆，內里軟糯香甜，帶著絲絲煙火的氣息。

茶館的格柵窗投下斑駁的光影，晃動的日光，像極童年屋檐下那片金黃的明亮，隨著微風輕輕搖曳。

我閉上眼睛，耳畔仿佛又傳來祖母的笑聲：“阿囡，今朝太陽贊否？火熱團一樣！”

古鎮河道邊的美人靠，坐著一位年長的婦人，一針一線地織著毛衣。

她抬頭看我時微微一笑，灰白的頭發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臉上慈祥舒展的紋理，恍惚祖母寵溺的神態。

甪直古鎮的冬日暖陽，就像祖母的小腳爐，無聲無息卻能點燃心底最柔軟的溫暖。

街頭巷尾的煙火氣，歲月沉淀下的悠然，都成了一種讓人安心的存在。

許多美好，其實就藏在這樣平凡的日子里。如同陽光穿過斑駁的記憶，像祖母炭火烤出的年糕，香軟又透著一絲樸素的滿足。

陽光透過茶館的格柵窗，灑在我手中的熱茶上，蒸騰的霧氣仿佛一條無形的線，將現在與過往輕輕縫合在一起。

我站起身，合上茶館的木門，陽光鋪展的街巷格外安靜。

河邊織毛衣的老人依然坐在那里，專注地縫織著屬于她的冬日安詳。

我朝她微微點頭，仿佛對著睽違已久的童年告別。

歲月的腳步縱然將人帶離故鄉，卻無法帶走那些鐫刻在心底的煙火情深。

冬日的甪直古鎮，像是時光編織的溫暖懷抱，以江南故鄉之名，悄然接納漂泊各方的游子內心的眷戀。

我緩步走過斑駁的石橋，悠長的古巷，陽光灑在臉上，有一種溫柔的力量。

即便時光的浪潮推著我不斷向前，那份炭火般踏實的溫暖卻始終在心底不滅。

就像這人來人往、過客匆匆的甪直古鎮，安靜、溫潤，守護著最柔軟的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