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錫悅。視覺中國 資料圖

12月14日下午，韓國國會就針對總統尹錫悅的第二次彈劾動議案進行表決，以204票贊成通過了該項動議案。尹錫悅由此成為韓國憲政史上繼盧武鉉、樸槿惠之后第三位遭國會彈劾的總統。

分裂的執政黨與民眾的普遍憤怒

在國會第一次就彈劾案投票前，通過尹錫悅與執政黨黨首韓東勛的公開表態可以判斷，兩人私下里達成了協議。即尹錫悅把任期時間與剩余任期內的權力交給韓東勛為首的國民力量黨，以換取國民力量黨反對彈劾案。但在第二次彈劾前，尹錫悅與韓東勛談判破裂了。韓東勛表示要對彈劾案投贊成票，并呼吁黨員按照自己的意愿投票。但是國民力量黨內以權性東為首的“親尹派”則表示仍然要反對彈劾案，并聲稱贊成彈劾并不是國民力量黨的決定，并沒有獲得黨內2/3以上的同意。

可見，執政黨在第二次彈劾投票之前就已經完全分裂。最后，國民力量黨召開議員全體會議，作出維持反對彈劾總統尹錫悅動議案的決定，但允許該黨議員參與投票。

一方面，執政黨基于政黨利益，具有不希望彈劾案通過的原因。一是國民力量黨不希望兩任保守黨總統被彈劾下臺。二是現在立即接受彈劾，在野黨共同民主黨黨首李在明在下一次總統大選中獲勝的可能性很高。國民力量黨希望盡可能拖延時間來平緩韓國民眾的憤怒。由于李在明身陷幾場刑事訴訟，一旦被定罪，他就無法成為韓國總統候選人，執政黨希望拖延時間，等待李在明多個案件的結果。

但另一方面，執政黨無法無視韓國國民輿論的壓力。戒嚴事件激起了韓國民眾的普遍憤怒。從首爾汝矣島的國會議事堂外，到光化門廣場，再到韓國各地，有超過百萬韓國人走上街頭表達對尹錫悅的不滿。韓國民眾對彈劾一邊倒地支持。韓國輿論機構Realmeter的調查結果顯示，就此次緊急戒嚴事態，贊成彈劾尹錫悅的應答者占全體的73.6%。頂著民眾的憤怒堅持反對彈劾案，對國民力量黨的負面影響可能遠遠大于兩任國民力量黨總統被彈劾的負面影響。實際上，在尹錫悅與韓東勛談判破裂、韓東勛公開表態支持彈劾案之前，就有多名國民力量黨議員站出來公開表態，無論政黨的立場如何都將投下贊成票。

最終，有12名執政黨議員在第二次國會彈劾投票中投下贊成票，加上192名在野黨議員的贊成票，贊成票超過全體議員人數（300名）的2/3，總統彈劾案得以在國會通過。

現在“球”傳到了憲法法院手里

彈劾案在國會通過之后，總統尹錫悅已被停職，總統職權由總理韓德洙代行。而韓德洙受戒嚴風波影響，與多名內閣要員被指參與“內亂”。不過，李在明在12月15日的記者會上說，目前不考慮彈劾韓德洙。他已與韓德洙通電話，希望其以中立立場進行國政運營。

韓國憲法裁判所（憲法法院）14日受理國會針對總統尹錫悅的彈劾決議書，正式啟動彈劾案審理程序。憲法法院有最長180天的時間來審理案件。如果憲法法院最終?持彈劾，則總統即刻被罷免，需在60?內重新舉??選。如果憲法法院駁回，尹錫悅恢復總統職權。

在韓國歷史上，尹錫悅之前有2位在任總統被國會彈劾，案件進?憲法法院審理，其中樸槿惠的彈劾案得到憲法法院?持，她成為韓國歷史上第?位因彈劾?下臺的民選總統。更早之前，盧武鉉總統也被國會彈劾，但彈劾案在憲法法院被駁回，盧武鉉得以完成任期。可以說，憲法法院的作用是決定性的。

韓國憲法法院共有9名法官，但其中3名法官在今年10月任期結束卸任，目前3人職位處于空缺狀態。代理憲法法院院長職務的文炯培表示：“像廣電通信委員會（廣電委）委員長李真淑的彈劾一樣，在6人體制下也可以進行辯論”。

憲法法院會通過彈劾決議書嗎？

憲法法院通過彈劾決議，需要2/3以上的法官同意。9名法官都在職的情況下，6人同意即可通過彈劾。但在目前6人在職的情況下，需要6人都同意才可以。也就是說目前每一名法官都有一票否決權。

9名法官中，有3名由總統提名，3名由國會提名，3名由大法院院長提名。目前憲法法院在任的6名法官是由總統和大法院院長提名的。

總統提名的3名法官中，憲法法院代理院長文炯培和法官李美善由前總統文在寅任命，法官鄭亨植由尹錫悅提名并任命。從過去在法院任職時的活動和之前的憲法法院判決來看，文炯培、李美善屬于進步傾向，鄭亨植法官屬于保守傾向。

3名大法院院長提名的法官是由前大法院院長金明洙提名的金炯枓和鄭貞美，以及由前大法院院長曹喜大提名的金福馨。三人都是在尹錫悅在任期間任命的。金炯斗法官被評價為中立傾向，鄭貞美法官更接近于中立進步，金福亨法官更接近于中立保守。

目前最受到矚目的是保守傾向的鄭亨植。他也是現任的6名法官中，唯一一名由尹錫悅提名的法官。鄭亨植曾負責審理涉及三星電子掌舵人李在镕及前總理韓明淑的案件。鄭亨植曾負責李在镕涉嫌行賄案的二審，當時他在判決中稱，李在镕“是前總統樸槿惠脅迫的受害者”，因此“不存在政商勾結問題”。二審判決結果出爐后，在韓國社會曾引發爭議。

此外，韓國輿論界還懷疑尹錫悅與鄭亨植“私交”緊密。尹錫悅近期將鄭亨植妻子的姐姐、前議員樸善英任命為真相和解委員長。對此，在野黨譴責稱，這是彈劾審判前的“賄賂”，可能會對彈劾決議的審判產生影響。

如果填補了空缺的法官，尹錫悅的彈劾案就可以獲得3票否決的空間，憲法法院通過彈劾決議的可能性會提高。目前空缺的3名應該由國會提名。  

為了任命空缺的3名法官，國民力量黨推薦了高等法院部長法官出身的趙漢昌，共同民主黨推薦了首爾西部地方法院院長鄭啟善和首爾西部地方法院部長法官馬銀赫。如果被推薦的3人全部就任，9名法官中，保守2人（鄭亨植、趙漢昌），進步4人（文炯培、李美善、鄭啟善、馬銀赫），整體上進步傾向占優勢（其余三位法官立場較為中立）。

國會提名后，候選法官還需得到總統（或代行者）的任命。如果總統或者代行者堅持不簽署任命，空缺會長期持續。如今這個權力已轉移到了代行總統職權的韓德洙手里。

除了彈劾外，尹錫悅還面臨一系列調查。目前，針對尹錫悅宣布戒嚴，韓國檢方以濫用職權罪立案，警方圍繞“內亂罪”展開調查。尹錫悅已經因為涉嫌“內亂罪”遭到刑事指控，被禁止離境。但尹錫悅也并不愿坐以待斃。14日彈劾案在國會通過后，尹錫悅回應稱“絕不放棄”，表示要“努力直到最后一刻”。此前他也表態否認緊急戒嚴是內亂，并強調總統并不是司法審查的對象。

按照韓國法律，在職總統是具有司法豁免權的，但只是針對一般的民事和刑事案件，像是“叛亂”、“叛國”此類危害國家安全的罪名，總統沒有豁免權。此后，尹錫悅很可能圍繞“針對此次戒嚴事件總統是否有司法豁免權，是否有權利宣布戒嚴”等方面尋找法律正當性。

（趙懿黑，上海社會科學院國際問題研究所助理研究員、韓國高麗大學政治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