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90后”,而立前③ | 平凡之路:從溫室少年變一家之主
【編者按】
2019年,最大的一批90后已接近而立,最小的一批90后也早已成年。自私、任性、非主流的標簽,逐漸讓位給“社畜”、佛系、養生的自嘲。在富足和貧乏、保守和灑脫、樂觀和焦慮之間,這個年輕群體所呈現出的多元和矛盾,也是復雜中國社會與飛速發展時代的一個縮影。
當90后開始在社會上擔起責任,他們的精神面貌和生活狀態是怎樣的?他們所處的時代,在他們的成長中打下了怎樣的印記?澎湃新聞發起征稿,邀請90后書寫同代人的故事。
農歷狗年的最后一晚,史正(化名)早早退出游戲關掉電腦,從自家小樓的四層來到三層,爺爺奶奶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年夜飯。他手揣在兜里,心情還算不錯,一邊打量著飯菜和年貨,一邊詢問著滿頭白發的奶奶哪里還需要幫忙。
這是他的父親離開后,全家人過的第一個春節。家人們做了簡單的祭奠和祈福之后,爺爺招呼大家趕緊開動。在一張紅木四方桌邊,雖然少了一個人,氣氛不如往年來的那么熱烈,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平靜的。
史正在過去一年里經歷了很多,那些可預計的、不可預計的變故都在迫使他成長。從富家子弟到一家之主,從ACG少年(動畫、漫畫、游戲的總稱)到小學老師,這個90后少年正學著如何成長為一個真正的男人。
無憂無慮的童年
1992年,在江蘇省常州市一個叫史家村的地方,史正出生了。不要覺得叫xx村就真的是農村——史家村位于常州市中心,雖然沒有高樓大廈,但都是獨棟小樓。
史家村,左右兩棟樓均為史宅。文中圖片均為澎湃新聞特約撰稿 沈烈 提供史家村和香火最旺、風水最好的天寧禪寺僅一條運河之隔。也許是出于這個原因,史正從小就是“歐洲人血統”(注:網絡用語,歐洲人指運氣非常好的人)。
我和史正從小就認識,用他父親的話來說,“你倆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他的爺爺告訴我,早在史正上學之前,有一天他突發奇想,讓孫子隨便寫了100個數字組合,準備去買彩票。但奶奶勸他不要浪費,所以爺爺只買了20組,最后中了2萬多。更令人驚訝的是,當時獎金數額最大的一個號碼,就在史正寫的剩下的80組里。為了這事,爺爺奶奶還吵了一陣。
后來我問史正這事是不是真的,他說是真的,我毫不猶豫讓他也給我寫了100個。
史正的家,準確地說是樓,兩棟共七層,而且地處一個二線城市的市中心,光靠收租一家五口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所以史正從小就無憂無慮。在他二年級的時候,也是一個春節,在外做生意的父親回到家帶他去買禮物,去了一個叫“亞洲模型”的ACG商店,直接讓老板拿一個最好的游戲機出來——時年價值600多元的Game Boy黑白游戲機。
我依稀記得,買了游戲機的史正連家都沒回,直接沖到了我家小區,對著6樓的窗戶大喊我的名字,看到我探出頭后,舉著游戲機高興得蹦起來。
那天我被母親“關”在家里,史正一口氣爬上6樓,隔著防盜門給我展示游戲機是怎么玩的。我當時摳著門上的紗窗,心里只有羨慕的份。
小時候的史正長得極為可愛,橢圓鵝蛋型的腦袋,臉上總是帶著快樂的笑容,和同學們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笑話,連上課都愛插嘴。當然,他那好像用不完的零花錢也讓我印象深刻。
從那臺GB之后,史正換游戲機的速度比當代人換手機的頻率還高。三年級,他又買了臺Game Boy Color(彩色GB)、五年級換成了Game Boy Advance,初中又買了PlayStation Portable(簡稱PSP),還有那些我連型號也說不上的Nintendo Dual Screen(任天堂第三代掌上游戲機,共推出過3款改良機)。
直到今天,其中一臺DS還躺在史正的床頭,旁邊是一臺Nintendo Switch(任天堂第九代掌上游戲機)。
長大后每次我去他家,看到床上擺滿了游戲機,我都會問他,你還玩掌機嗎?他說會。但我琢磨,又要玩電腦游戲又要玩手機游戲還要玩掌機游戲,他哪來那么多手?
而一年級的時候史正家里就買了電腦,還通了網,名副其實的“全村第一家通網的”。但那會還得用電話撥號上網,網上信息也不豐富,對史正來說,電腦充其量就是一臺給父母用來玩紙牌的大游戲機。他更樂意和小伙伴們在小霸王和紅白機上消磨時間。
我和史正從一年級開始就同班,直到高中才分開。那時候班里的男生大多住在史家村附近一個叫“桃園”的地方,幾乎每個男生都去過史正家,他家就好像一個綜合游藝中心。
好朋友許蓋蓋(化名)回憶起第一次去史正家的場景,只有兩個印象,“房子超大、家里什么都有。”
小時候的史正是快樂的,不僅僅是因為家庭經濟條件優越,更因為他享受和朋友們玩在一起。那些一同游戲、分享快樂的舊時光,是他童年里最珍貴的記憶。
盡情奔跑的青春期
如果有人要寫一部關于90后的游戲史,那么史正無疑是最好的樣本。
除了掌機,在收集各式卡片的熱潮中,史正經常背著書包走進班里,隨后跑到我身邊掏出一堆卡片,“看,這個被我買到了”;在四驅車流行的時候,他買的零件都是最炫酷的;朋友們開始玩“游戲王”桌游了,他分幾次把所有卡牌買齊;高達火爆的時候,大大小小的模型擺滿了他的電腦桌;動漫光碟就更不用提,他拉高了整個班級男生的動漫普及率。
等到網絡游戲興起之后,他成了名副其實的“玩家”?!暗叵鲁桥c勇士”是他投入最大的一款游戲,我曾看到過一次他在這款游戲里的裝備欄,保守估計他一年能投入上萬元。
近年來絕地求生開始流行,他又變得“硬核”,從電腦主機到曲面屏再到鍵盤耳機,沒有一樣不是頂配;手游興起了,他的陰陽師SSR排滿了倉庫。
他家附近有一家叫亞洲模型的小店,里面都是賣動漫周邊和游戲影像。小時候我記得老板是個中年人,最近發現他已退休,小店也已不在。我們開玩笑說,這么多年來,都是史正養活了他的店。
正如當年小學老師所說,因為玩物喪志,史正的成績一直不算好,我甚至都因為去他家打游戲的次數過多,在班會上被老師點名批評。
史正說,直到小學五年級之前主要是爺爺奶奶照料他,父親常年在外做生意,到了中學就更少在家,一年見不到幾次。而在他五年級的時候,家里開了浴室,母親從廠里回家負責經營,他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在四樓,陪伴他的是各種游戲和動漫,以及我們這群小伙伴。
“我爸基本上屬于那種給我錢買東西,但不怎么見得到的家長。他總說要去忙自己的事。”史正說。
所以我去他家時,遇到他父母的機會很少。但他的母親對他十分嚴厲,盡管學習上并沒有施加太大壓力,但在做人這方面,一旦史正在學校闖了什么禍,身型魁梧、眼神凌厲的母親總是會對他一頓收拾。
2010年我們參加高考,那個時候史正已經通過單招被一所體育院校提前錄取,不用參加筆試。但他的母親說,你必須去參加考試,否則你的人生就不完整。
史正照做了,盡管事后他查不到自己的成績。
高考前一天,我的母親經過他家時,看到史正在樓下踢球,回家告訴了我。我母親不知道的是,足球才是這個游戲宅男最愛的東西。
從二三年級開始,我和小伙伴們就在桃園的一塊空地上踢球,后來空地上增添了健身器材,我們便把兩根柱子當成球門,沒日沒夜的在上面奔跑、射門。
史正是來的最晚的孩子,五年級之后他才加入進來。那天他在一旁看著我們踢了沒幾分鐘,便也忍不住加入進來。伴隨著一連串笨拙、不知所措的動作,他漸漸愛上了這項運動。
那個時候沒有人教,一群孩子就自己跟著電視里的職業球員做動作。無論酷暑還是嚴寒,一踢就是一整個下午,甚至有人會穿著雨披在大雨中練球。盡管史正不會癡迷到如此程度,但每次踢到身上傷痕累累、臟兮兮地回到家,他也會感到十分滿足。
在沒有手機和微信的年代,我只要在他家“豪宅”下吼一聲,他就會抱著球沖下樓,伴隨著的是他母親的叫罵,“又去踢球啦?給我早點回來!”
這個時候的史正也是快樂的,他不光有玩不盡的游戲,還有一群小伙伴陪著他一同揮灑著汗水,在青春期的年華里盡情奔跑。
在桃園踢球的史正,攝于2011年。彷徨著踏入社會
從高中開始,史正去了一所偏遠的學校。隨著學業的加重,我去他家的次數慢慢減少。等到我大學畢業后去了上海工作,能見到他的機會寥寥無幾。
他在大學里學的是體育專業,剛畢業那會他沒什么想法,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由于他的爺爺奶奶都是知識分子,尤其奶奶還是退休教師,他們都希望史正能夠有一個穩定的工作,比如成為一名體育老師。
所以沒多久史正就進入到一所小學開始實習,從小時候研究如何把游戲打通關,到如今鉆研如何寫教案、備課,轉變之間他并沒有遇到多少困難。只是他要收起嘻嘻哈哈的性格,開始學習如何以老師的形象面對學生。
他還自考了足球裁判證和D級教練證,期望著未來能夠從事自己熱愛的足球事業。
一年后,他參加轉正考試。上課面試的成績名列全區前茅,但他的理論考試卻拖了后腿。正如從小到大所有老師評價他的那樣,他是一個無比機靈的孩子,但就是考不出好成績。
他在和我說起這件事時,我心中一是為他惋惜,二來我也好奇,一個嚴肅認真的“史老師”是什么樣子。
轉正失敗后,不甘心做臨時工的史正帶著失落回到家中,重新開始考慮自己能做什么。
這時候的他每次打開游戲,雖然可以從中收獲慰藉,短暫忘卻現實生活里的那些煩惱和焦慮。但退出游戲后,更大的空虛向他襲來。
幾天后,他的父親給他介紹了一個工作,去自己朋友開的一家早教中心做老師。由于早教中心的孩子都是學齡前兒童,3到5歲,史正不愿意從事一份帶孩子的工作。
在他眼里,工作不是為了賺錢,因為他根本不缺錢。他還是想和小時候那樣,每天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晚上打打游戲,一天就這么開開心心地過去了。
史正在家玩QQ飛車,攝于2011年。但在家里呆了半個月后,他有些按耐不住了。雖然有錢,但他不是一個坐吃山空的人。這點從他的母親就能看出來——明明可以靠收租過日子,當一個“包租婆”,非要出去找份工作,在超市當收銀員。對他們來說,實現自己的社會價值更為重要。
“后來我就去了,一邊先干著一邊在想我以后要干嘛?!笔氛f,早教的工作并不輕松,每周末從早上八點忙到傍晚六點半,每節課之間只有15分鐘休息,還被要求提前進班和家長互動,導致他連上廁所都要跑著去,唯一的休息就是午飯時間。
有幾次放假我回家,想約他出來踢球都成了一件難事。別人上班他要備課,別人休息他要上班。他也和我抱怨,教小孩子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但他抱怨時從不愁眉苦臉,總是自己笑著說上一連串,普通話里夾雜著幾句常州話,最后一笑了之。
這個時候的史正沒那么開心了,他不能再整天抱著游戲,也沒有小伙伴陪他踢球、玩耍,他開始考慮,自己要做什么,要成為怎樣的人,如何找回曾經那個快樂的自己。
人生轉折
史正在早教中心呆了大約一年,表面上風平浪靜,他朝八晚六地去上班,回家后打打游戲,日子過得平淡無奇。但由于他是早教中心唯一的男老師,他不懂如何與女同事相處,向來有話直說、愛開玩笑的他無法融入職場環境,開始慢慢心生去意。
與此同時,他人生中的第一個沖擊即將到來。
2016年12月,史正的父親騎車摔了一跤,回家后腹部持續疼痛,多次去醫院檢查后都沒發現問題。直到做了一次切片檢查后,他被確診為淋巴癌第三期。
那天母親陪著父親從醫院回到家后,兩個人都沒怎么說話,面色有些凝重。晚上一家人在三樓吃飯時,家人們知道了這個消息。史正當時就懵了,“我不敢相信啊,他才五十幾歲啊。”
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我,語氣和平時沒什么不同,還是那么樂觀開朗,但我能感覺出來,他在盡力安慰自己,“我爸這個病有靶向藥,醫生說用最好的藥能夠治好的?!?/p>
和我們一起長大的伙伴強小均(化名)說,史正帶給我們的永遠是快樂,他從不提及自己的痛苦或難處,一絲一毫的肉麻話都會讓我們感到尷尬、不自在。
可那之后的史正似乎有了心事,雖然他游戲還在打,球還在踢,但他每次出門前都要猶豫一下,話也少了很多,我也不方便多去他家玩耍。
在他父親住院治療的時候,他經常要在傍晚給父親送飯,把母親換回來休息。尤其在化療期間,父親痛苦難忍,沒有食欲也沒有力氣,他就坐在病床旁,跟父親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最初他甚至對父親有些陌生,不知道該如何跟他溝通,但父親終究是父親,他最關心的就是兒子有沒有找女友,工作如何,家里有沒有什么困難。史正又拿出了他樂天派的一面,“老子(常州話,父親)你安心養病,家里不用操心。”
2017年春節,我去了一趟他家,在三樓遇到了回家過年的史正父親。和小時候見到的那個神采奕奕的男人不同,此時的史正父親骨瘦如柴,臉色蠟黃,但精神還算不錯。
看到我來了,他親切詢問著關于我的近況,隨后意味深長地自言自語,“嗯,你跟我們正正是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兩個人以后要互相幫助啊,都是自家兄弟哦?!?/p>
沒多久后史正辭去早教中心的工作,往返在家和醫院之間。
有一次我回家休假,他晚上興致沖沖地把我叫出來,去了一家燒烤店,難得地開了一瓶啤酒,跟我聊起了他未來的打算,“我還是想做足球。”
他說,父親幫他打聽過,準備在市里給他找一塊閑置廠房廉價租下,隨后把廠房改造成室內足球場,既可以用作社會收費球場,又可以提供場地讓他做足球培訓。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激情的史正。他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對未來的希望。他問我幾時能回家工作,他需要熟悉的伙伴陪他一起創業。我知道他想回到小時候,和小伙伴們朝夕相處,這樣他就不會那么孤單,渡過人生的第一道坎。
“以后你就是一家之主了”
2018年5月的一天,田均十分少見地接到了史正的電話,“我爸走了,跟你說一聲?!彪S后我也在微信上收到了這個消息,第二天一早我就趕回了常州。
還是熟悉的水泥樓梯,每走一步我都能感受到悲傷。在過去十多年里,每次去史正家都是帶著歡喜,唯獨這次不是。
靈堂設置在三樓,史正的母親守在丈夫的遺體旁,看到我來了,轉頭對史正的父親說道,“迪迪(我小名)從上海趕回來了,特意來看你的?!闭f完泣不成聲。
史正的父親離開時瘦得不成人形,我聽旁人說,在醫院做完14個療程的化療后,他對家人說,我很滿意了,帶我回家吧,我不想死在醫院。
離世前一晚,父親單獨把史正喊到房里,關照他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要照顧好他們。媽媽以后就是一個人了,要多陪陪她。今后他不在了,“沒法幫你出主意了,你要自己做決定了。以后這個家,你就是主人了”。
半年之后史正說起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和神情都很平靜,就和父親去世那天的他一樣,他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
父親的承諾終究還是沒有兌現,由于種種原因,史正沒能找到一塊合適的場地進行創業。但田均在那年找到了一條出路——社會力量和小學合作,共同開展校園足球培訓。
有天田均去到史正家里,還是坐在那張四方紅木桌邊,對面是史正的爺爺,母親站在一旁,認真地聽著田均的設想——他們打算出資給一所小學建造人造草皮,并給學校打造一支足球校隊,作為回報,他們可以利用這塊場地用于社會培訓。
爺爺聽完后說道,他尊重孫子的想法,想做就去做,但希望朋友之間不要發生利益糾紛。史正趴在桌上,低著頭一言不發,從頭到尾聽著田均和家人的談話。
爺爺還補充道,他希望社會經驗豐富的田均能夠多帶帶史正,他還是個稚嫩的孩子。
田均說,父親的離去對史正影響很大。在辦完喪事后,史正連續幾天都不愿意呆在家里,去到他家玩游戲、擼貓,哪怕只是躺在床上睡覺他也愿意。
史正的貓。“我不想一個人呆在家?!碧锞鶎κ氛倪@句話記憶深刻。
此時的史正正經歷著人生的一次重大轉折。他沒法像小時候那樣花錢大手大腳,做事只考慮自己歡喜,他總是想起父親的那句話,“你是一家之主了?!?/p>
長大
史正爺爺奶奶的擔心不是多余的,從小生長在溫室的史正沒遇到過什么困難,也無社會經驗。
2018年,他與田均和常州市東方小學達成一致,由他倆出資建造球場。史正說,小時候他經常被喊到老師辦公室訓話,但去校長室“談生意”倒是第一次。
等到建造球場的那天,他們和自己找來的施工隊僅在口頭上達成協議,約定鋪設一塊有減震墊的球場。
但具體在施工的時候,在場的史正發現對方沒有鋪設減震墊,直接在水泥地上鋪設人工草。隨后他打電話給田均,電話里他對田均說,要不算了吧,我們也沒什么憑證。但田均一聽對方偷工減料,立馬沖到學校,與對方進行理論。他還發現,原本約定的30毫米草變成了20毫米。
事后田均報警,經過協調對方愿意重新加上減震墊。田均說,從這件事上就能看出史正的確是沒什么社會經驗,寧愿吃虧也不愛跟別人理論。如果事情都像他這么做,家底遲早要賠光。
2018年那個暑假,史正無償為東方小學組建了一支20人的球隊,從零開始帶著孩子們學習踢球。等到冬天,他已經可以帶隊和別的學校進行友誼賽。
“我特別羨慕這些孩子,我們小時候哪里來這么好的草坪,還有人教?”史正指著比賽視頻對我說,那天孩子們輸了比賽,當場有幾個孩子難過得想哭,但忍住了。等回到家有家長打來電話,告訴史老師自家孩子哭了。
第二天一早,史正就把孩子們叫到一起,一起看著錄像,告訴他們哪里出了問題。
史正在學校組織學生訓練。聽到這,我能深切地感受到面前這個從小嘻嘻哈哈、沒個正經的富家子弟,忽然一下子成長為一個老師。田均說,不知道為什么,孩子們都很喜歡他。“上課時的史正極為嚴肅,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宅男?!?/p>
史正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那么受歡迎,“也許是孩子喜歡足球吧?!钡铱戳怂囊曨l就知道了,他把自己曾經對足球的熱愛傳遞給了孩子,我們當年如何從踢球上獲得快樂,如今這些孩子同樣如此。
如今,史正不光達成了最初的協議,他還正式成為東方小學的體育老師,準備把足球加入到校本課程,讓更多孩子接觸到這項運動。在他的努力下,東方小學已經成為2019年常州市校園足球試點學校,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
在場邊指揮孩子比賽的史正。換做從前,史正是不會接受全職工作的建議的,他只想教足球。但父親的離去讓他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任性,“首先要有一個穩定的經濟來源,然后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p>
雖然家境殷實,但父親從治病到后事前后花了一百萬,加上他自己又全款買了房,多少還是有些沖擊。史正在上班之余,還會開直播打游戲,一個月能有千余元的額外收入。
他并沒有改變太多,依然有著游戲少年的那一面,但田均和許蓋蓋都覺得,史正不一樣了,“沉穩了許多?!?/p>
他的母親如今在醫院做護工,并不是因為要急著賺錢,一是當初照顧丈夫時和周圍的人熟絡了,二是和史正一樣,找點事做做,不要呆在家里徒悲傷。
也許在常人看來,史正的故事平淡無奇。但對于大多數90后而言,都在經歷著從掌上之寶到社會獨立人的轉變,慢慢學會什么是責任。
此時此刻的史正,在經歷了從男孩到男人的轉變后,已經不能用簡單的快樂與否來形容。對于他來說,還有更長遠的路要走,所幸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東方報業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