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趕地鐵上班，騎上共享單車之際，發覺地鐵站附近的個人自行車越發稀少了。比起自行車，共享單車也方便，卻總感覺少了一點什么味兒。

我是八十年代生人，典型的八零后。我出生之年，自行車正馳行于街頭巷尾，那是自行車的黃金時代，中國也因此被稱為“自行車王國”。

我初中時擁有的第一輛自行車，頗有來歷。當時父親是司機，一次倒車時不慎撞上一輛七八成新的女式自行車，父親為人忠厚，按新車價賠了款，這輛車稍微整修便成了我上學的代步工具。我仍清楚記得，上學、放學時，通往學校的小道上自行車熙熙攘攘，鈴鐺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九十年代，家境好的同學都買了山地車，我開始嫌棄自己的車。父親為安慰我，講起他小時候騎車的故事。那時，上海產的大梁自行車（“二八大梁”）最為常見，其顯著特點是車輪直徑達28英寸，車把與車座間有一條大梁。小時候，走村串戶的郵遞員給父親留下了最初的自行車印象，他們身著綠色標志服，騎著大梁車，車把上掛著綠色郵袋。鈴鐺聲一傳入村口，總能吸引孩子們的圍觀。

父親少時一次騎車，因個子不夠高，坐不到車座，便騎在大梁上蹬車，后座還坐著小伙伴，車把兩邊各掛著2個西瓜和一袋玉米，在鄉村土路疾馳。大梁自行車輪胎加了鋼圈，載重量大。麥收之后，父親一早便馱著二百斤小麥，騎行二十公里去鄉里交公糧，渴了向附近村民討口水，餓了吃自帶的雜面干糧，交完公糧在集市喝口熱湯，下午再騎回來。那時的自行車結實耐用，很少出故障。

媽媽回憶，他們領結婚證那天，她提前請好了假，父親騎車從工廠車間把她接出來。她坐在后座，看著路邊樹木迅速倒退，心中既興奮又忐忑。回來時下起小雨，她拿手帕遮頭，心情卻輕松起來，對以后的生活充滿了憧憬。那時的結婚禮物除了縫紉機、手表，還有一輛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

聽了媽媽的故事，我也想起自己的騎行經歷。中學時，我第一次遠騎是去鄰縣中學看望筆友，來回四五十里路，約兩三個小伙伴一早就出發。去程歡聲笑語，到目的地后在當地集市吃了碗面條。雖沒見到筆友，但遇到一群喜愛足球的小伙伴，還踢了場友誼賽。返程時越蹬越吃力，走走歇歇，又渴又餓，幸虧路過小伙伴親戚家，拿到了水和方便面。我等不及泡面，狼吞虎咽干吃一包，那是我吃過最美味的方便面。

讀書時，自行車還給我留下許多有趣場景和經歷。高中晚自習九點結束，順路同學一起，迎著春日涼風，伴著悅耳鈴鐺聲，談學校生活和未來理想，一路歡笑，不覺疲憊。曾有一次撞車經歷，下了晚自習我才想起心愛的帽子忘在教室，逆行去取時，和正向騎行的男同學迎面撞上，兩人同時倒地。那時年輕，都沒啥事，我倆嘻嘻哈哈，不僅不生氣，還成了朋友。

還有一次，學校修路有土坑，下晚自習后，我見前面一女生騎著騎著不見了，上前一看，她連人帶車掉進土坑，幸好沒受傷。我趕忙去幫忙，拉她上來，下坑抬車、扶正車把、上好鏈子，確保她能安全騎回家。

大學暑假，我在學校上英語四級輔導班，認識了鄰座外校女生，她每天坐公交上課，我離家近騎自行車。校園到公交站有段距離，一次我試著提議載她，她竟答應了。我滿心歡喜，下課載著她在校園騎行，柳樹緩緩倒退，微風拂過耳邊，一路上我們聊各自的學校生活，那時光快樂無比，我總希望路途更長些。

電影《甜蜜蜜》劇照

這讓我想起電影《甜蜜蜜》中的經典一幕：黎明飾演的男主角騎著自行車，帶著張曼玉飾演的女主角，穿梭于八十年代的香港街頭，女主角輕唱起鄧麗君的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里，開在春風里……”

若干年后，我已為人父，教孩子騎車時，看著他搖搖晃晃，我趕忙扶車幫他維持平衡。突然覺著這一幕似曾相識，與多年前父親扶我后座、囑我抓穩車把的場景重合。此時冬日的陽光灑下來，給大地鋪上一層溫暖，我抬頭，陽光有些刺眼。

那些關于自行車的故事，心中的小美好，永遠留在了歲月深處。所以我想，共享單車缺少的，也許就是一點時光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