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耀

李光耀指出，國家較量的結果最終是取決于一國人民的素質，以及國家的組織和治理方式。根據上海發展戰略研究所的研究，品讀新加坡⑥：治理要找到精準的均衡點、品讀新加坡⑦：推進改革的方法論是什么？分別介紹了新加坡治理的兩大制勝法寶。

其實，要深刻理解新加坡的優秀治理，還可以從新加坡領袖的逆耳箴言中找到意想不到的答案。道理很簡單，雖然這些逆耳箴言與多數人的一般認知并不吻合，有些甚至是背道而馳，但是它們卻是新加坡自身成功實踐的規律總結，是新加坡不斷探索、試錯中萃取出的思想精華。有時候越是逆耳，可能越是接近事物的本質和規律。

本文將摘取一些李光耀的重點言論，引領讀者去深入探究新加坡精彩治理背后的底蘊和奧妙。當然，李光耀論述的內容主要是針對新加坡的經驗和議題，放在大歷史視野下可能也不是全部正確，但是作為極具啟發性的鏡鑒，我們應該“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一、關于民意與民主

1、【李光耀觀點】如果你想要贏得人心，那就不能總試著去討好人民。代表廣大民意的政府，不等于事事順從民意。我們并不想成為不得民心的政府，或是做一些不受歡迎的事。但如果非做不可，我們就一定去做。

一個能代表廣大民意的政府，需要在每一個五年任期內證明自己的政策有效，并得到廣泛支持。政府代表民意就是這個意思。而假如不受歡迎的，我們就不敢去碰它，那我們就會有很大的麻煩。

有時候，為了整個社會的利益，我們可能得采取不受一部分人歡迎的舉措。在這樣的時刻請記住，我們做事的原則是以整個社會的最大利益為重。

【微點評】這段話讓我們深思“怎樣才是真正代表民意的政府”。順應民意，是人民政府的立身之本，是開展工作必須奉行的鐵律。但是應該承認，民意容易受到多種因素和條件的局限，這就導致在有些時候、有些條件下，民意和整體社會利益之間可能會出現分歧。新加坡對此的深刻認識與應對思路，無疑讓我們眼前一亮、深受啟發。

2、【李光耀觀點】 我不相信民主是最好的組建政府的方式，并適用于全世界的國家。不然為什么西方國家一直強行向人民灌輸西方民主呢？如果自由民主制度比其他的制度更具有優越性，它將會在世界獨占鰲頭。

我并不相信民主必然會帶來發展。我相信，一個國家更需要建立的是紀律而非民主。民主過于泛濫，就會讓社會變得毫無紀律和秩序，以致不利于發展。一個政治體系優劣的試金石，是它能否為社會內的大部分人創造改善生活的條件，以及它是否能在給予最大限度的個人自由的同時，也保障社會內其他人的自由。

各國人民都需要有好的政府。一個國家得先有經濟發展，才可能有民主。除了少數的例外，民主制度并沒有為新興發展中國家帶來良政善治。

一人一票是一種最為困難的治國方式。這樣的制度會不時產生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結果。人民有時是反復無常的。他們厭倦了生活穩定、日益改善的日子，可能會因一時沖動為了改變而改變。眼下的問題不是哪一位候選人或哪一個政策令人民不滿，而是一些年輕選民渴望在政治上看到更多競爭。

【微點評】李光耀是擁護民主的，否則新加坡也不會采用5年一次的全民選舉制度。然而，他作為執政者的艱辛經歷告訴他，民主是個好東西，但也是一個非常復雜的東西。這個世界上除了西方式民主之外，還存在多種民主模式。而且，民主如要發揮預期的效能，是需要較為苛刻的前提條件的。不具備條件的民主，最終一定會是一團糨糊。另外，對于國家發展來說，不能忽視那些民主背后的內容建設，千萬不能把推進民主的順序做錯甚至做反。

二、關于政府治理

3、【李光耀觀點】我總會嘗試做到凡事正確，但卻不是政治上正確。

如果說我們的成功有秘訣，那就是我們時時刻刻都在想方設法把事情做好或做得更好。我向來都不會為理論所困，理性判斷現實情況才是我的指導原則。我測試一個理論或計劃的方法是：它能否行得通？這是我執政這些年來一以貫之的原則。

人民行動黨之所以能生存，并不是因為它總是堅持己見。如果它死守教條或意識形態，就會與現實脫節。每當形勢一有變化，我就會問：“讓我們看看有哪些選擇，有什么解決方案？”

良政善治包括拋開理論或意識形態的包袱，全力維護國家的利益。務實的政府才是好的政府。

【微點評】這些政府治理的思想，讓我們情不自禁想起中國共產黨的基本思想方法、工作方法、領導方法（習近平語）——實事求是。新加坡的成功與優秀，離不開這四個字的巨大貢獻。比如，即使是公認的政治上正確的事情，也是分具體場景、情形和條件的。遙想當年鄧小平南方談話說過：“實事求是是馬克思主義的精髓。要提倡這個，不要提倡本本。”“我讀的書并不多，就是一條，相信毛主席講的實事求是。過去我們打仗靠這個，現在搞建設、搞改革也靠這個。”

4、【李光耀觀點】千萬不要嘗試建立一個“廉價”的政府。金錢政治只會換來一批無能的國會議員，還有一連串的虛偽和造假，最后演變成欺詐和腐敗。

在大多數國家，從政者表面上所領的薪酬看似很低，但他們通過別的方式得到回報，像是傭金、回扣、贊助和其他好處。在美國，他們可在離任后通過自己的關系網或給別人當顧問來得到回報。我們不應效仿這樣的做法。

國會議員是現實社會的男女，他們也有家庭，而他們的家人也對生活有所追求。所以當我們盡在說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時，我們最終還是要記得，很少人能真正做到兩袖清風。

讓所有新加坡人都成為耶穌會傳教士嗎？傳教士有犧牲精神。有這樣的人，但是有多少呢？今天，還有多少個耶穌會傳教士？我們接受人類本性，然后把我們的制度建立在這個基礎上。你的制度必須接受人的本性。通過賞罰制度，你讓人民為社會發揮出最大效用。

【微點評】攜帶強大的華人基因、慣看秋月春風、歷經世間萬千的李光耀，對人性的洞察是相當深刻的。帶著這種理解，新加坡對政府、社會、經濟等各個領域的制度構建，都堅持著一個重要原則——如何使制度更符合人類的本性，最大程度激發人性的正能量和積極性，同時也努力規避人性的負面效應。總體來說，這樣的制度比較可行有效，比較能經得住人性力量的沖擊與考驗。

三、關于社會福利與民眾積極性

5、【李光耀觀點】 國家的角色是激發工人的內在動力和積極性去競爭，并為了他們自己和家人好好工作。那些無法競爭的將獲得幫助得以生存下來。但是社會提供的福利總量永遠要適可而止，不然會導致人們都不想工作了。福利社會最壞的影響，并非其僵化或難以為繼的本質，而是它會削弱人們努力奮斗的動力。

你出生了，政府必須提供良好的醫療、住房和教育條件。而你自己必須努力，你會發展成什么樣要靠你自己。我們無法使每個人的結局都平等。我們已經創建了一個系統，你的收入取決于你的表現，這是公平的。并且，你的表現取決于你的教育、技術和能力。事情就是這樣，不可能完全平等，我們也無法假裝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否則這個系統大的運轉就會失常。這就是現實生活。

最基本的問題是，我們不能使民眾喪失積極性。一旦我們令他們喪失了積極性，他們會覺得這是一種應得的權利——“社會應該照顧我們。我出生了，你是政府，你必須照顧我”——我們就有麻煩了。

政府必須設法讓人民行動起來，擺脫這種日漸衰弱的依賴感，這絕對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政府必須說服人民。

【微點評】新加坡反復強調自己珍視的價值觀：群眾意識、大我精神，提倡以社稷為重，個別人可能得犧牲某些權益，但整個社會獲益。同時，想方設法讓那些處于底層的人民也能維持像樣的生活水平，找到社會歸屬感。盡管有這樣的價值觀作為底色，新加坡還是十分注重激發每一個社會個體的積極性，制度設計強調個人奮斗、對各自的人生負責。這就是中國人老祖宗講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四、關于領導人才的作用與價值

6、【李光耀觀點】 高素質的部長級領導是無可替代的。再好的行政人員也無法取代部長本身在崗位上所展現的睿智、魄力、想象力、創意、沖勁和干勁。哪怕有再好的軍師從旁指點，需要別人提示才能給予的回復，遠比不上一個靈活、學識淵博和不受拘束的頭腦自發的反應。在好些先進國家，資質平平的領導人能依靠實力強大的團隊蒙混過關。但每當他們在首腦峰會上遇到他國強大能干的領導人時，就立刻相形見絀。

我有二十四年的執政經驗，而我知道人才是做好一項工作最寶貴和最關鍵的資源，不僅僅是在最頂層，而是層層都要有能人來支撐。

將領若是無能，哪怕軍隊再驍勇也打不了勝仗。我發現，一個政府部門或法定機構如果讓有頭腦的人來掌管，這將對重要計劃的成功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一個聰明絕頂的人在接到一項任務后，會召集其他有才干的人組成上下一心的團隊，把項目搞起來。一旦領導核心的素質下降，所有輔助機構的質量也就會跟著下滑。一旦讓軟弱無能的人掌權，整個體制就會慢慢垮掉。這是無可避免的。

【微點評】李光耀的這些觀點十分刺耳，卻道理滿滿。不像中國有14億人口作為基數，領導人才非常豐富且源源不斷，新加坡區區幾百萬人口中，也能持續冒出非常優秀的領導人才，甚至不乏世界級的人物。這說明新加坡在挖掘、培養、選拔領導人才方面必定有絕對過人之處，必定有一套系統、成熟、先進的方法論。憑借這種本領，新加坡做到了“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一句話，“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在哪里都是適用的。

五、關于聚天下英才而用之

7、【李光耀觀點】我（新加坡）的優勢是這個地方是個移民社會。是后天形成的，沒有遠古的歷史、長期積累的仇恨或敵對關系。我用英語為人們搭建一個共同平臺，讓大家公平競爭，無論種族、語言和文化，任人唯賢。這才促成了民族團結。

中國有13億人（論述時的數據），但論創意還比不上美國人。印度也是。為什么呢？那是因為自清教徒移民美國之后，美國就吸引了頂尖人才不斷涌入，現在已是世界各地高素質人才的聚集地。

由于美國能接受這些移民，幫助他們融入，這些不斷被吸引進來的人才也反過來協助這個國家去創造新技術、新產品和新的經商方法。中國和其他國家最終得按照國情去采用美國吸引人才的部分模式。它們將不得不四處尋找人才，以建立自身的企業。這是最終的較量。

【微點評】李光耀的論述雖然從新加坡拓展至中國和美國，看似離題，但主題卻是唯一和明確的，即為了強化自身優勢與競爭力，如何吸引世界各地的優秀高素質人才。李光耀把它定義為“世界的終極較量”，這一思想是極其深刻與戰略的，應引起我們的足夠重視。尤其是在中美博弈的大背景下，我們在努力做好國人自身培育的基礎上，不能意氣用事，相反要以更大的力度來吸引天下英才。畢竟，中國老話講“人挪活、樹挪死”，移民群體以“敢于創新、勇于奮斗、強于改變”的精神氣質，在努力主宰自己命運、實現自我的同時，也會為移民地的發展做出不易被替代的貢獻。

（特別聲明：本文中引述的李光耀觀點，均來自李光耀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