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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認為杜甫是拘謹之人
我知道,有不少人認為杜甫性格拘謹。我不以為然,卻也懶得理會。沒想到,文史大家金性堯先生也認為杜甫性格拘謹。最近讀他的《爐邊詩話》,里邊有一篇《夔州古柏》,開頭第一句就是“杜甫是一個拘謹的人”。我忽然覺得,對這個問題略作探討,還是有必要的。
金先生并沒有就“杜甫是一個拘謹的人”這句話展開論述,他為什么這樣說,我不得其詳,只能針對他的這句話加以反駁。
我認為,杜甫并非性格拘謹之人,恰恰相反,他是一個性格非常疏狂的人。
疏狂,意思是狂放不受拘束,與豪放、灑脫類似。世人皆知李白疏狂,殊不知杜甫同樣疏狂。就拿飲酒來說,杜甫的放浪形骸,與李白并無二致:“誰能更拘束,爛醉是生涯。”(《杜位宅守歲》)“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曲江二首》其二)“縱飲久判人共棄,懶朝真與世相違。”(《曲江對酒》)“莫思身外無窮事,且盡生前有限杯。”(《絕句漫興九首》其四)“……失學從兒懶,長貧任婦愁。百年渾得醉,一月不梳頭。”(《屏跡三首》其三)
李白比杜甫年長十一歲,杜甫在詩中直呼李白為“李生”。鄭虔比杜甫年長二十一歲,顯然是杜甫的長輩,但是杜甫與其交往,“忘形到爾汝”(《醉時歌》)。杜甫與漢中王李瑀也是“忘形之交”。杜甫入蜀后,曾因成都兵亂,暫居綿州。他欲往梓州,因與時在梓州的漢中王李瑀有舊交,就寫了《戲題寄上漢中王三首》寄給他,意在聯絡感情,以便得到漢中王的關照。這三首詩首首不離酒,特別是第二首,通篇寫酒。杜甫明知漢中王已經戒酒,卻故意寫索酒詩撩他。這些例子都可以說明,杜甫根本不是性格拘謹之人。
杜甫的《今夕行》寫道:
今夕何夕歲云徂,更長燭明不可孤。
咸陽客舍一事無,相與博塞為歡娛。
馮陵大叫呼五白,袒跣不肯成梟盧。
英雄有時亦如此,邂逅豈即非良圖。
君莫笑,劉毅從來布衣愿,家無儋石輸百萬。
詩人賭博時袒臂赤足,大喊大叫,情緒很激動。讀了這首詩,你還覺得杜甫是一個拘謹的人嗎?當然,杜甫并不是賭徒,不過是偶爾玩耍一下罷了。
杜甫有《崔評事弟許相迎不到,應慮老夫見泥雨怯出,必愆佳期,走筆戲簡》一詩,他的灑脫不羈,就洋溢在此詩的字里行間:
江閣要賓許馬迎,午時起坐自天明。
浮云不負青春色,細雨何孤白帝城。
身過花間沾濕好,醉于馬上往來輕。
虛疑皓首沖泥怯,實少銀鞍傍險行。
杜甫的《醉為馬墜諸公攜酒相看》,更能說明其疏狂的性格。大歷二年(767年)的某一天,杜甫在白帝城與眾朋友宴飲。酒酣耳熱之際,他竟然“老夫聊發少年狂”,從山腰的白帝城縱馬向山下奔馳。當時杜甫已經五十六歲,還不服老。詩中寫道:“白帝城門水云外,低身直下八千尺。粉堞電轉紫游韁,東得平岡出天壁。江村野堂爭入眼,垂鞭亸鞚凌紫陌。”我們讀到這里,會不由得為杜甫捏一把汗。結果真的出事了——杜甫墜馬了!到了這一把年紀,又是從奔跑的馬上墜落的,很容易骨折或者腦震蕩啊!萬幸的是,杜甫只是受了輕微的皮肉之傷,并無大礙。
與《崔評事弟許相迎不到,應慮老夫見泥雨怯出,必愆佳期,走筆戲簡》一詩參看,可知杜甫不是那種謹小慎微之人。崔評事因下雨爽約,其實還是有道理的。雖然是細雨,但山城道路有一定坡度,雨天騎馬確實不太安全。《醉為馬墜諸公攜酒相看》證明崔評事沒有履約并非過慮。
杜詩中可見其疏狂性格的詩句比較多,例如:
但覺高歌有鬼神,焉知餓死填溝壑。……儒術于我何有哉?孔丘盜跖俱塵埃!(《醉時歌》)
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曲江二首》其二)
縱飲久判人共棄,懶朝真與世相違。(《曲江對酒》)
欲填溝壑惟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狂夫》)
謝安不倦登臨費,阮籍焉知禮法疏。(《奉酬嚴公寄題野亭之作》)
過懶從衣結,頻游任履穿。(《春日江村五首》其二)
唯君最愛清狂客,百遍相過意未闌。(《遣悶戲呈路十九曹長》)
倚著如秦贅,過逢類楚狂。(《遣悶》)
讀了這些詩句,我們的感覺是,一個疏狂的詩人的形象呼之欲出。
人們對古代的著名詩人,難免會有這樣那樣的誤解,其中誤解最多的,大概就是杜甫了。好在杜詩就擺在那里,數量也不算少,欲知真相并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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