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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唯一女火化師:用青春守護“生命的終點”
在外人眼里,陳益冰是個活潑的姑娘,愛說愛笑愛打扮,待人熱情直率,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川妹子。
可她有一個“特殊”的身份——天津殯葬行業(yè)里唯一的女火化師。個子不高,瘦瘦小小,身著藍色制服的陳益冰,馬尾辮利落地扎在腦后。嚴肅認真,是同事們對她的評價。
“‘你好!歡迎!再見!請留步!’是這個行業(yè)的服務(wù)禁語。面無表情其實是我們最好的表情。”陳益冰解釋。
“我可以做好!”
4年前大學(xué)畢業(yè)的陳益冰,因為不想996,不想窩在家里過那種一眼望得到頭的生活,推掉了家鄉(xiāng)程序員的工作,收拾行李離開家鄉(xiāng),來到了向往已久的天津。
找信息、投簡歷、參加考試……日子就像旋轉(zhuǎn)木馬,陳益冰的生活一度陷入求職循環(huán)。那些關(guān)于自我與未來的迷思,成為盤旋在她心間的云霧,眼前征途迷茫。
沒想到,無意間刷到的“遺體火化師”招聘信息,成了她命運轉(zhuǎn)輪起點。2020年清明節(jié),是她面試的日子。那一天,陳益冰鼓足勇氣,忐忑不安地走進天津第三殯儀館……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遺體,躺在轉(zhuǎn)運車上,穿著紅色的壽衣,他蓋的又是紅色的被子,從頭蓋到腳,因為平時只有在電視上見過,所以一時間還是覺得驚恐的。”
“但看久了就沒事了,就覺得這些人就像是睡著了。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我認為這份工作是莊重的,我可以做好。”陳益冰向這位逝者深深地鞠了一躬,震撼之余只剩敬畏。
“火化是門技術(shù)活兒!”
入職后,陳益冰向老師們學(xué)習(xí)經(jīng)驗技巧,從掃碼、核對洽談單,到入爐、火化,再到如何和家屬更好地溝通,她都事無巨細,勤學(xué)勤問。埋頭干活兒的她也得到了師父和同事的一致好評:“認真努力,膽大心細,這閨女不錯!”
早上不到7點,在天津第三殯儀館,陳益冰和同事們已全部到崗。更換工作服、檢查火化機、登陸操作系統(tǒng)……麻利地做完一系列準(zhǔn)備工作,大家一頭扎進緊張忙碌的火化程序里。
有人疑惑:火化不就是簡單按一下按鈕嗎?陳益冰卻搖搖頭:“火化可是門技術(shù)活兒!”
火化師需要根據(jù)逝者的性別、年齡、體重、死亡原因、冷藏時間等因素,定制火化方案。要注意爐膛內(nèi)的燃燒情況,適當(dāng)調(diào)整溫度,要確保遺體充分燃燒,保持骨灰潔白。這些都需要依靠火化師的經(jīng)驗做出判斷。
但陳益冰面臨的困難和挑戰(zhàn),遠不止于此。
最煎熬的是夏天。車間里,7、8臺火爐同時開啟,轟鳴聲大作,室內(nèi)溫度隨之升高,一度飆升至50攝氏度。大家的口罩和工作服被汗水一次次浸濕,又被爐火一遍遍烘干,水漬變成一層層潔白的汗堿。熱氣穿透口罩,經(jīng)常烤得陳益冰的臉又紅又燙,雙手即使戴著專業(yè)手套也免不了被燙傷。一天下來,白口罩變黑,工作服蒙灰……
可最令陳益冰頭疼的,卻是體力問題。畢竟抬棺木、捧骨灰盒可是十足的體力活兒。于是,跑步、爬坡、俯臥撐等訓(xùn)練一度成了陳益冰工作后的家常便飯。她說:“生死大事,咱可不能給人‘掉鏈子’!”
“我們工作的意義”
長期的高溫作業(yè)下,陳益冰的皮膚變得干燥,臉上出現(xiàn)淺淺的斑,呼吸系統(tǒng)也更加敏感。有人心疼,也有人不解:這份工作又苦又累,值得嗎?
“工作嘛,哪有輕松的?”陳益冰笑笑隨后神情變得認真,“我就是想盡自己所能,把這份工作做好,讓逝者得以安息、生者得以慰藉。”
今年37歲的高琪是陳益冰的領(lǐng)導(dǎo)和師父,從事火化工工作13年。他曾經(jīng)給陳益冰講了這樣一件事——
逝者是一個5、6歲的小孩子,由于幼童的骨架小而軟,正常情況下是收集不到骨灰的。他的父母找到高琪,傷心欲絕地哀求著能不能留下哪怕一點點骨灰當(dāng)做念想。高琪見此情景心酸不已,但他知道這件事實在是太難了,脫口而出的安慰也只能是:“我盡力。”
通過不停觀察爐內(nèi)情況,調(diào)試設(shè)備。一個小時后,當(dāng)高琪鄭重地把放著一小捧骨灰的骨灰盒交到這對年輕夫妻手中時,他們握著高琪的手,泣不成聲。
“干遺體火化對我們來說不只是一個工作,更多的是一種生活的體驗。要盡量讓家屬從悲傷到平靜,日后回想起這段最后的告別,除了傷痛還能有欣慰和溫暖,就是我們工作的意義。”師父語重心長地對陳益冰說。
“予亡者尊嚴,給生者慰藉”
師父的這番話,陳益冰牢牢地記在了心里。而讓她真正感受到這份工作的莊嚴和神圣,是一位年近70歲的阿姨寫給她的字條……
阿姨的丈夫生前是一位醫(yī)學(xué)教師,在生命的最后無償捐獻遺體,在做了兩年的‘大體’老師后,阿姨準(zhǔn)備遵循愛人的遺愿,火化后將骨灰撒入大海。
陳益冰打心底里敬佩這位逝者,她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逝者更有尊嚴地離開。在將遺體送進火化爐前,她為逝者又整了整衣服、被子,深深地鞠上一躬。火化完成后,陳益冰將骨灰盒擦拭干凈交給了家屬。阿姨抱著盒子在旁邊坐了很久,直到陳益冰下班也沒有離開。她默默地陪著、看著,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幾次張口想要說些什么,最終也只是掏出紙巾給阿姨遞了過去,輕輕道了聲:“您保重”。
臨走前,阿姨將一張紙條交到了她的手中。望著阿姨蹣跚而去的背影,陳益冰緩緩打開紙條:“謝謝你,守護好‘他’的最后一站,讓他有尊嚴的離開。”這句話瞬間擊中了陳益冰的內(nèi)心。她真正意識到這份工作的意義——予亡者尊嚴,給生者慰藉。
實際上,和死亡打交道的人,難免會遇到“不解”的目光。就連家人每次打電話,都忍不住勸她換個工作,但陳益冰依然選擇以專業(yè)為職業(yè)“代言”。
對于自己的職業(yè),陳益冰在日常交往中雖不會主動提及,但也不會掩飾。在她看來,火化師是一份被大家“神秘化”的普通工作,死亡也只是生命到最后必然會經(jīng)歷的一個過程。
“很多人覺得我們?yōu)槭耪叻?wù)很偉大,可大家的工作不也是在為生者服務(wù)嘛,我們的工作都很偉大。”陳益冰笑著說。
陳益冰見證過太多生死,她認同生死是人生最大的兩個命題,但她希望人生既不會被死亡的恐懼束縛,也不會被生存的執(zhí)念困住,而是抱著珍惜的態(tài)度去經(jīng)營每一天。她將生死視為一條流淌于身畔的大河,任洪水波濤轟鳴、不停不休,卻依舊只需要專注地走自己眼前的路。
有人說陳益冰的性格太叛逆,但她卻認為死亡不是不可觸碰的話題,相比之下認真思考自己希望擁有怎樣的結(jié)局、抵達怎樣的人生更有意義。她說:“我相信我能對自己的人生負責(zé),選擇成為遺體火化師,做生命終點的‘守護者’,我不后悔!”
編輯:黃坤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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