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應志剛

我們常常會懷舊，或是一位故人，或是一件舊物，也或者是一段老街。

站在莘塔老街的青石路上，一位老人對我說，他很懷念那些從老街走出去的朋友，有的許多年沒見，有的，此生再也見不著了。

順著老人懷舊的思緒，我彷佛看見一些青澀的身影在跨街樓下走過，聽到他們嬉笑的聲音在青磚小巷里回蕩，他們回眸一笑，穿過時光的塵埃，向我撲面而來。

清晨的市河，在搖櫓船的槳聲中醒來，柔波拍打著水岸。

岸上的人家開始忙碌，年輕人急著去上班，孩子急著去上學，做生意的拖出了推車，剩下老人慢篤篤的坐在矮藤椅上吃早飯。

趁著天氣放晴，勤快的阿嫂端了換洗下來的衣物，在河埠頭漿洗出一層層的漣漪。

河面上，里仁古橋靜靜橫臥，千百年間，無數的人在此駐足看風景，也曾無數人匆匆而過。

橋畔的石階上擺放著幾盆盛開的秋菊，在清晨的涼意中散發出淡淡的花香。

里仁橋的名字，源于《論語》中的“里仁為美”，隱喻著小鎮的淳樸與美好。

清晨的橋上，還有兩側的檐廊，是周邊居民趕早市的地方，雞鴨魚肉、水果蔬菜，日用百貨，應有盡有。

橋的南側，是滄桑又破敗的跨街樓。但它仍然是老街最拿得出手的標志。站在拱形的樓洞下，閉上眼，依然能夠想象昔日的繁華。

茶館里，水汽氤氳中人們笑語盈盈；剃頭店里，剃頭匠的刮刀在粗布上摩擦得讓人牙癢癢；南貨店里各種的醬，鮮咸的香氣似有若無的縈繞在街巷；小販們沿街叫賣的聲音此起彼伏……

這里的“江南”，從不以高樓大廈來定義。

破敗的老街，自然有一種歲月沉淀的美，蘊含在清清的河水、青灰的瓦片、粉白的墻上。

每塊青磚、每片瓦，都承載著過往歲月的重量，成了人們心底柔軟的鄉愁寄托。

我站在老街的橋上，對一位從老街走出去的朋友說，“我在老街，你以前的家在哪里？”他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幾十年沒回去過，早就忘了。”

但他到底記得兒時茶館里茶壺上蒸騰的水汽；剃頭匠手上錚亮的刮刀；姆媽用豆瓣醬做的八寶醬；橋頭剛出爐的燒餅，酥脆里夾雜著蔥油的香氣……

“那時候的老街特別好玩”，朋友回憶著：夏天坐在檐廊下，吹著過堂風與祖父下棋；拿出家里的淘米籮，輕輕網起河里的魚蝦；半大的孩子把腿蹬進父親二八大杠的三角里，兩腿似是瘸了一般在腳蹬上奮力踏著，吹著口哨從橋上飛馳而過……

“我們那時候可是鎮上的人，家里種地的同學到我家來玩，還有點怯生生的，就跟我剛搬到上海住的時候一樣。”

我站在老街，聽著朋友的回憶，似乎看著一場恍若隔世的夢，在眼前，在青磚巷道里化為靜謐的溫暖。

老街昔日的繁華，仿佛時間的潮水緩緩退去。

那些依舊生活在老街的人，安然于當下，腳步輕慢，在寧靜與清幽里，守望著那些年少輕狂的日子，那些人來人往的熱鬧，那些無聲息流淌的歲月。

青春是一場不復回頭的旅程。我們如此的懷念青春，如此撕心裂肺地想念一些人，想念那些曾并肩走過的石板路、看過的橋頭風景，最終都成了歲月中的柔軟回響。

我們懷念的不只是他們，而是整個青春——那些未曾道別的日子，那些老街轉角處的微風，和一段段塵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