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畫家克勞德·莫奈（Claude Monet，1840-1926）作為印象派的領軍人物而聞名于世。1899至1901年間，莫奈曾三次到訪倫敦，在泰晤士河畔采風寫生，并巧妙地運用光線和色彩在畫布上營造出當時污染嚴重、煙霧繚繞的倫敦景觀。

莫奈曾計劃于1905年向倫敦的觀眾展示這批畫作，但未能成功舉辦展覽。時隔120年后，近日，地處倫敦的英國科陶德美術館匯集了莫奈創作的泰晤士河風景畫系列，實現了莫奈的生前愿望。

如果你現在去過倫敦，你可能會認出克勞德·莫奈的描述：“今天的天氣令人發狂，一陣陣雪，然后陽光明媚，霧氣彌漫，天氣陰沉，晴朗無云，景色壯麗但變化無常。”然而，這位法國印象派大畫家發現倫敦喜怒無常的氣候是一種靈感，他特意只在較冷的月份來到倫敦。在1899年至1901年的三次到訪中，莫奈創作了數十幅描繪這座城市的泰晤士河邊景觀的油畫。其中，有36幅作品于1904年在巴黎展出，并廣受好評。可惜的是，這些作品當時并未在倫敦展出。

莫奈《滑鐵盧橋，陰云密布》，1903年

一百二十年后，英國倫敦的科陶德美術館首次將該系列作品的選集帶回，舉辦了“莫奈與倫敦：泰晤士河風景”（Monet and London: Views of the Thames）。盡管今天我們可能會以不同的眼光看待那些動蕩的天空，但在這里，展出的效果如莫奈所希望的那樣絢麗而壯麗。

莫奈在寫給妻子艾麗斯的信中說道：“我每天都覺得倫敦更適合作畫。”當時，時他住在豪華的薩沃伊酒店。從河邊的陽臺上，這位藝術家可以觀察到繁忙的水道，從日出到日落，河面上川流不息的船只，以及在橋上穿梭的火車。在這里，他實現了他“嘗試畫一些泰晤士河上的霧氣效果”的愿望。

莫奈《查令十字橋，泰晤士河》，1903年

在距離薩沃伊酒店不到半英里的科陶德美術館里，21幅畫作在矢車菊藍、鈷藍、鴿灰色和淡紫色的色彩中展示了河流的氛圍。波濤洶涌的泰晤士河閃爍著銀色和藍色的光芒，點綴著紫色和粉紅色，又或是在太陽的照耀下，呈現出火紅的黃色、橙色和深紅色。莫奈將這種暖紅色稱之為“小紅球”，高高地懸在天空中，天空中彌漫著“美味的霧”。他寫道：“這種非同尋常的霧氣非常偏向于黃色。”這就是19世紀末工業化的倫敦的特點，當地人早已將這種霧氣稱為“大煙霧”。

展覽現場，科陶德美術館展出莫奈于1904年在巴黎展出的，但從未在倫敦展出過的畫作

從19 世紀初開始，煤炭成為歐洲各大城市的支柱，用于驅動工業發動機，尤其是在英國，用于為家庭供暖，由此產生的濃煙彌漫在空氣中。在倫敦，煤氣路燈更是將濃煙放大，霧氣散發著碳和硫的惡臭，刺激著居民的眼睛和鼻子。19 世紀的藝術評論家約翰·拉斯金（John Ruskin）說，這是一種“瘟疫之風”。但當時和現在的藝術家對污染及其視覺效果則采取了不同的觀看方式。

對于莫奈來說，工業化的煙霧是印象派實驗的一種美學祝福。在其作品《查令十字橋：霧中煙霧；印象（Charing Cross Bridge: Smoke in the Fog; Impression）》（1902年）中，畫中的場景被珍珠般的色調所籠罩，橋墩幾乎淹沒在稀疏的藍綠色線條中。翻騰的紫色蒸汽云占據了畫面的主導地位，我們很難看到火車，所有細節都消失了。在作品《滑鐵盧橋，陽光效應（Waterloo Bridge, Sunlight Effect）》（1903年）中，橋將靛藍色畫布分開，上方的天空翻騰著紫色的云朵，倒映在下面的水面上。

莫奈《滑鐵盧橋，朦朧的陽光》，1899-1903年

莫奈《查令十字橋》1902年

在此之前。莫奈畫過一系列作品，包括《干草堆（haystacks）》、《魯昂大教堂（Rouen Cathedral）》等。這些畫布狂野而狂暴，超凡脫俗。而莫奈描繪倫敦的作品以現代性開始，以夢幻般的景象結束。這些作品等本質上是關于“與自然的斗爭”，正如他在寫給妻子的信中所說，這是“對有毒環境的有趣描述”。

莫奈在倫敦從事戶外創作，但他的所有畫布都是在他位于法國吉維尼的工作室里完成的，在那里，這些作品煥發出新的生命。它們不僅描繪了一座城市及其神秘的霧靄，還展示了藝術如何去捕捉自然的改變。藝術評論家將1904年的巴黎展覽描述為一場色彩交響曲，是可以將全部作品的觀感融合為一次整體的體驗。還有人稱贊其為“我們的法國透納描繪的泰晤士河的壯麗景色”。雖然在展覽目錄顯示，莫奈從未對這種比較發表評論，但他顯然受到了英國畫家 J.M.W. 透納的暴風雨風景畫的影響。在透納的畫中，有著戲劇性的天空和疾馳的火車。

莫奈《國會大廈：霧中的陽光》，1904年

莫奈《國會大廈，日落》，1903 年

從科陶德美術館往西走，泰晤士河邊還有一幅透納的色彩斑斕的油畫《日落（Sunset）》（1830-1835年），掛在桑迪科姆小屋里。這是透納曾經的鄉間別墅，現在為倫敦郊區的博物館。《日落》是透納故居舉辦的小型展覽“關懷的世界：透納與環境”中呈現的一幅杰作，展示了透納是如何通過與莫奈截然不同的視角觀察 19 世紀不斷變化的環境。

透納作品《日落》（1830-35 年）在倫敦透納故居的“關愛世界：透納與環境”展覽中展出

透納《從格林威治公園看倫敦（London from Greenwich）》

透納還目睹了由煤炭污染引起的異常鮮艷的日落。但與法國人莫奈不同，他并沒有用狂喜的語氣描述這種效果。在一幅水彩畫《從格林威治公園看倫敦（London from Greenwich Park）》（1808-1809年）年展示了彎曲的泰晤士河被透納在一首配詩中描述的“模糊的面紗”所遮蔽。這是城市的“商業關懷和繁忙勞作”產生的污染。在另一幅水彩畫《克勞赫斯特（Crowhurst）》（約1816年）描繪的是東薩塞克斯郡一片遭到嚴重破壞的林地，由于土地管理不善導致當地工業燃料短缺，洪水泛濫成了一個持續存在的問題。

墻上的標簽提醒我們，透納經歷過化石燃料開采泛濫、森林砍伐迅速和氣候變化自然災害頻發的時代。1816年被稱為“無夏之年”，因為印度尼西亞火山的塵埃飄散到世界各地，導致氣溫驟降，農作物歉收。透納的畫作并非奇幻的景象，而是他當時的記錄。更重要的是，這些作品警示著我們的未來。

尤里·帕蒂森（Yuri Pattison）作品《日落供應（sun[set] provisioning）》，2019年

近期，倫敦另一家藝術機構——泰特不列顛美術館重新開放。在美術館中，當代作品與永久藏品相映成趣。（泰特不列顛美術館是擁有最多的透納收藏機構之一）現在，一間擺放著透納水彩畫的房間中央閃爍著尤里·帕蒂森（Yuri Pattison）作品《日落供應（sun[set] provisioning）》（2019年），該作品以虛擬現實的海上日落為特色，其顏色根據實時的當地污染水平而變化。有時，天空是深藍色的，海水呈青綠色，地平線上泛著一絲紅光。而在另一些日子里，天空是莫奈的詭異黃綠色，或呈現出透納筆下紅色和橙色的狂暴溪流。

如今倫敦的有毒煙霧已經消散。然而，當下的污染問題是我們很難用肉眼看見的，是很容易被忽視的。除非，我們像藝術家一樣，找到新的觀察方式。

“莫奈與倫敦：泰晤士河風景”將展至2025年1月19日。

（本文編譯自《紐約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