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夜讀丨皖南山中話家譜
安徽黟縣宏村鎮(zhèn)塔川村風(fēng)光。視覺中國 資料圖
在山村里,金大爺讓我們看家譜。一邊翻看家乘之頁,一邊聽他講述祖上的和現(xiàn)時的事。我們聽著,拍著照,感受這特別的緣分。
這里是皖南。山溪蜿蜒而下,在村子正中的大樹下喘了口氣,留下一片氣韻不凡的金色河溝。
山溪接著游動,到了低洼的村邊,水量漸大,有人在溪水里摸魚。摸魚人告訴我們,這溪水匯入下一條河流,最終投入長江的懷抱。河流沿途有炊煙四起,有歌聲響起,帶著無盡的詩意。
金色河溝邊,便是金大爺家。
我們隨性走到金大爺家門口時,他們一家正在吃午飯。我們說明參觀之意,一家人熱情地帶著我們看屋宇,看舊時物事。告別之際,金大爺送出門來,淺聊再三。也許是大山里的神話傳說太精彩,抑或我們的探尋頗顯真誠,勾起了他的展示欲,他想了想,問:“我有家譜,看不看?”
這話讓我既驚喜,又失落。在南京,我的家中,并沒有家譜傳世。
金大爺?shù)募易V,追溯到后唐,尤其在有明一代枝蔓橫生,充滿了傳奇意味。在歷史的煙云中,普通人物的顛沛并不稀奇,但在離亂中把家譜好生護佑,形成一套完備的體系,令人驚嘆。
有了家譜,一代代人就有了來來去去的“線索”和“站點”,就不會迷茫。
他們家族不僅有家譜,在村里還有一座祠堂。祠堂是明朝建筑,土木浩大。每逢重大時間節(jié)點,這里有儀式舉行,不知道跳了多少代的舞蹈在山風(fēng)里蕩漾。這些活動,還是源于家譜的力量。圍繞一部家譜,人人各司其職,遵守血脈秩序,在時光深處完成一份傳承。
這讓我大為羨慕。
我在家族里也算是有輩分的人,“厚德載福”中的“載”便是我的專屬。但我家的輩分,是殘缺的,“到此為止”的,透著一股涼意。這套輩分系統(tǒng),往上不過知曉三層,往下已無延續(xù)。多年前,父親還年輕,他見到過家中傳下來的家譜,可惜它很快消失無影。根據(jù)若有若無的線索,他多次搜尋過,無果,引為憾事。
我曾使用過長輩們給我起的名字——“劉載量”,作為筆名,但這個名字并沒有在正式場合登記過,連曾用名都算不上。我在用這個名字的時候,雖沒有增加什么靈感,但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喜悅和親近感。仿佛這個名字經(jīng)由了祖輩的摩挲和祝福,是一種不可浪費的資源。
父親已經(jīng)七十多歲,“尋根”越發(fā)成為他的愿望,他很想知道“我是誰”。過龍年春節(jié)時,他聽我堂叔說,廣東某地有劉氏家譜,起意去看。但雜事纏繞,至今未能成行。
其實,即便見了所謂的家譜,怕也很難接續(xù)上。但也不能否認(rèn),一個見了家譜的人,可能有一份了然于胸、似曾相識的情緒萌生,甚至托舉起一個人對家族歷史的聯(lián)想和遙望。
我不知道,這份尋覓究竟有多大的意義,但是一個人被失去家譜的遺憾久久地纏繞心靈,帶來的一種痛感,卻是分外真實的。
有人對這種探尋的努力不以為然,認(rèn)為活好自己這一輩就行。這當(dāng)然是一種灑脫的人生態(tài)度。
不過,我們明明看見了一條山溪的金色河溝,明明被它的精確流向所吸引,明明知道它向何處去,進入何方領(lǐng)域,卻無法更進一步,去山巔查看源頭,去和兄弟姐妹們一起感受那些神秘色彩和特定的由來,人生況味終究少了幾許。
人生在世,都是在哭笑后遠去,滿足也好,不滿足也罷,都可謂精彩。但誰又能說,我們的“來時”,就一定無趣?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lián)網(wǎng)新聞信息服務(wù)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yè)務(wù)經(jīng)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東方報業(y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