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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文壇多面手”范煙橋
最近一兩年,上海接連舉辦了兩位文化老人的文獻展,反響極佳。這二位老人分別是丁悚和陸澹安,這二位先生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是交際甚廣,在他倆各自的朋友圈里,都出現(xiàn)了民進先輩范煙橋先生的名字。
我知道范煙橋其人是通過鄭逸梅先生的掌故書,而第一回讀到他的著作也是因為鄭逸梅的推薦、我如今所效力的上海書店于1989年影印的《茶煙歇》。這本薄薄的小冊子,“下真跡一等”,現(xiàn)在也是難覓的版本。多年后,上海書店出版社又重排了此書,收入“近現(xiàn)代史料筆記叢刊”。也許范煙橋沒有想到,在他謝世二十二年后會因老友的舉薦而成為上海書店出版社的作者。作為一個出版界的民進晚輩,今年躬逢他誕辰一百三十周年,我有機會向這位先輩、作者致敬,是我的幸運。
據(jù)范煙橋回憶,他第一次來上海是民國二年(1913年)到鐵道協(xié)會投考南京的民國大學。第二年,范煙橋正在吳江八坼第一小學任教,那年八月梅蘭芳在上海天蟾舞臺演出,該校校長是一位戲迷,看到報紙廣告喜不自勝,約范煙橋同去觀光。其時范煙橋?qū)騽∩星乙桓[不通,但是對這位冉冉升起的京劇名角還是極其仰慕的,于是欣然前往,他們既看到了京城須生名家王鳳卿的成名戲《文昭關(guān)》,更欣賞了梅氏的看家戲《宇宙鋒》,盡管還聽不明白梅蘭芳的唱詞,卻依然被梅蘭芳的表演所傾倒。興盡而返后,范煙橋還寫了一篇“十足外行”的劇評,寄給上海的包天笑先生,刊登在《時報》“余興”欄目,稿酬是有正書局書券一元五毛錢。后來有人編《梅蘭芳專集》,還把這篇劇評收入,可見范煙橋自謂“十足外行”是過謙了!沒有想到臺上的梅蘭芳和臺下的范煙橋,居然是同庚,都生于甲午年(1894年)。差不多三十年后,他們一起參加了由畫家吳湖帆發(fā)起組織的甲午年同庚者“千齡會”,二十位同齡人中還有一位聞名滬上的京劇大師周信芳。
范煙橋幼時不喜讀經(jīng)書,卻愛讀母親嚴云珍藏的彈詞和小說,以至于用眼不當,造成近視。自打他以小品文投寄包天笑先生,受到包天笑的賞識和獎掖后,范煙橋?qū)懽鳌⑼陡宓臒崆榫透吡恕?jù)說他用了二十個晚上,寫成了一部三萬言的彈詞——《家室飄搖記》,以張勛復辟為里,以家庭瑣事為表,發(fā)表在包天笑編的《小說畫報》上。范煙橋在彈詞方面的寫作一直延續(xù)到新中國成立后,他曾為評話演員唐耿良寫作《太平天國》;為《新民報晚刊》副刊《新彈詞》寫作評話彈詞理論和反映新人新事的短篇評彈、開篇,后來編成《人民英雄郭忠田》,由蘇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1928年秋,范煙橋與周瘦鵑(右一)、聞野鶴(右二)、徐卓呆(左一)攝于上海江灣鎮(zhèn)
當然彈詞寫作只是范煙橋廣泛著述中的一個小分支,為人看重的還是他的小品文。范煙橋曾記述道:“時上海報刊風起云涌,嚴獨鶴主編《新聞報》副刊《快活林》及《紅》雜志,周瘦鵑主編《申報》副刊《自由談》及《半月》雜志,畢倚虹主編《時報》副刊《小時報》,江紅蕉主編《新申報》副刊《小申報》,先后約余寫短篇小說和小品文。《小說叢報》《小說世界》《紫羅蘭》《快活》《游戲雜志》《星期》《紅玫瑰》《家庭》《紅》雜志等咸來約為撰述,日寫數(shù)千字以應。”范煙橋真不愧是文壇的快槍手和高產(chǎn)作家。1934年,范煙橋早年蘇州草橋?qū)W舍的校友鄭逸梅主持上海中孚書局的編輯出版業(yè)務,為范煙橋刊行了筆記集《茶煙歇》,此書的題簽者有他的樸學老師章太炎、草橋?qū)W舍的另一位校友吳湖帆。
當年與范煙橋同在草橋?qū)W舍求學的除了鄭逸梅、吳湖帆外,還有歷史學家顧頡剛、文學家葉圣陶、畫家陳子清、書法家蔣吟秋、小說家江紅蕉,等等。這些大家與海派文化的關(guān)系之緊密,在此是無法展開細說的。但因為有這層同學關(guān)系的紐帶,蘇州人范煙橋與上海的緣分自然就更近了一層。2010年,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上海文學發(fā)展基金會主持,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了一套洋洋131卷的“海上文學百家文庫”,精選匯集了19世紀初期至20世紀中葉,曾經(jīng)在上海生活、工作并在文學史上取得重要成就或產(chǎn)生過較大影響的已故作家共270位作品,范煙橋就入選了這份名單,他和程小青的作品被合編為第36卷。這說明,海派文學史是少不了范煙橋這個名字的。盡管在那時候,范煙橋的舊著似乎還只有《茶煙歇》被重印。而近年來,蘇州王稼句老師不遺余力地編輯整理范煙橋先生的遺著,陸續(xù)出版,可謂功德無量。我們也希望在不遠的未來看到范煙橋先生的作品能夠有整體推出的機會,讓研究者、愛好者能更全面地閱讀、了解這位文壇“多面手”。
范煙橋與好友趙眠云
范煙橋不僅是一個作家,也是一位編輯家。中學時代他就和同鄉(xiāng)一起發(fā)行油印新聞報紙《元旦》,繼改名《惜陰》,又改名《同言》,兩年后用鉛字排印,為吳江報紙之首創(chuàng)。為以文會友,組織了同南社,又編印《同南社刊》,共出十集。1921—1927年間,主編《吳江》報,初為半月刊,以后改為周刊,共出版231期,為期五年零三個月,這也是吳江創(chuàng)辦較早的報紙之一,很有地方特色。此后范煙橋又主編過《小日報》,與趙眠云合編《星報》《星光》。1932年一二八事變后,范煙橋與小說林社主人葉振漢合辦《珊瑚》半月刊,由他在蘇州編輯,上海民智書局代為發(fā)行。在發(fā)刊詞中他寫道:“困難未已,隱痛尚在,哪里還有心緒讀那不急之務的文藝,這是應有的責難。可是仔細一想,這話也未必盡然”,“以美的文藝,發(fā)揮奮斗精神,激勵愛國的情緒,以期達到文化救國的目的。”明明白白地說出了他的辦刊宗旨。
1936年范煙橋到上海,擔任明星電影公司文書科長,開始了他的一段精彩“觸電”生涯。因為有著名導演張石川這么優(yōu)秀的合作伙伴,由范煙橋改編劇本、張石川導演的電影《西廂記》《秦淮世家》《三笑》等后來由金星影業(yè)公司推出,都有很好的影響。值得一提的是《秦淮世家》的賣座率,突破了以往的紀錄,使瀕于倒閉的金星影業(yè)公司轉(zhuǎn)危為安。而范煙橋早年擅于舊體詩詞的“童子功”,在電影插曲的歌詞創(chuàng)作方面也正好大展身手,《夜上海》《月圓花好》《拷紅》等電影插曲,經(jīng)“金嗓子”周璇演唱后風靡一時,《夜上海》和《月圓花好》更成為久唱不衰的經(jīng)典名曲。
拉拉雜雜寫來,依然無法道盡范煙橋的“諸項全能”。如果我再告訴諸位看官:寫作其實只是范煙橋的副業(yè),而他的主業(yè)是教書,也許今天看來有點不可思議,但在范煙橋生活的年代,卻是司空見慣的。1944年他在《治學卮言》中說:“我吃粉筆灰已經(jīng)三十年了,從小學而中學而大學,都嘗試過,中間一度從事教育行政。”在他七十三年的生命歷程中,留下約六七百萬字著述,這等才情卻又如此勤奮,實令后輩仰之彌高、五體投地。
(作者楊柏偉為民進上海世紀出版(集團)有限公司委員會主委、上海書店出版社副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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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記憶】“文壇多面手”范煙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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