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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三角議事廳|創新驅動城市發展,關鍵在于轉變認知
在現代城市的發展中,創新已成為驅動城市進步和經濟增長的核心動力。大城市因其獨特的人口密度和多樣性,往往在創新過程中具有顯著優勢,成為技術、人才和知識的集聚中心。這種集聚效應不僅推動了區域經濟的繁榮,還使大城市在全球創新網絡中占據舉足輕重的地位。
大城創新優勢:從人口密度到產業集聚
首先,大城市的人口規模和密度為創新提供了天然溫床。大量的高素質人才和企業集聚,形成強大的產業集群。例如,深圳的無人機產業就是產業集聚效應的典型案例。從釣魚竿材料到羽毛球拍材料,再到無人機制造,深圳在碳纖維等新材料領域的探索,恰恰展現了創新的累積性。這種累積性不僅推動了技術的進步,還增強了城市整體的創新能力。
其次,大城市的創新優勢還體現在知識和資源的快速流動上。信息與技術的傳播在大城市中更為高效,這使得企業能夠迅速獲取新知識并應用于實踐,從而加速了產業的升級和轉型。
然而,創新的路徑往往難以預測,充滿未知和偶然。以ChatGPT為例,這一生成式人工智能模型的誕生本身就是技術累積和偶然性的體現。在最初的研發階段,GPT并未得到廣泛關注,但隨著技術的不斷演進,GPT逐漸展現出其廣泛的應用潛力。這也反映了創新過程中的兩大特征——累積性和偶然性。
這種創新的累積性使得大城市在全球市場中必然扮演重要角色。它們不僅是創新的策源地,也是創新成果的展示和應用中心。城市的集聚效應使得創新成果能夠迅速擴散,并進一步推動全球的技術進步和經濟發展。因此,創新驅動的城市發展,不僅需要發揮大城市的集聚效應,還需要注重知識與技術的持續累積,以及創新路徑的突破,進而推動產業集聚與升級。
第三空間:城市內部的創新驅動場所
大城市的創新集聚效應并不僅僅體現在城市之間,還體現在城市內部的空間分布上,特別是所謂的“第三空間”——如咖啡館、博物館和圖書館等公共場所。
這些第三空間雖然在傳統經濟統計中貢獻不大,但在創新生態系統中卻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它們為知識和創意的交流提供了理想的環境,成為推動創新思維的重要場所。以大城市中的咖啡館為例,許多創意工作者和創業者在這里碰撞思想,開展合作。這些第三空間通過其獨特的社交功能,成為創新過程中的重要環節。
值得注意的是,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線上與線下空間并非互相排斥,而是互為補充。雖然互聯網的普及促使某些活動轉移至虛擬世界,但線下空間通過強化自身功能,進一步鞏固了其在創新過程中的核心地位。例如,在上海市中心不少老舊社區中,常常聚集著高科技公司。這些公司選擇在市中心落戶,不僅是為了方便與客戶交流,更因為附近有大量的咖啡館和餐館,能夠提供便捷的會議和交流環境。在這種情況下,咖啡館和餐館的存在實際上起到了“外包會議室”的作用,為創新過程提供了重要支持。
由此可見,創新不僅需要大城市的資源和人口集聚,更需要城市內部空間的合理配置和功能強化。通過開發和利用這些第三空間的潛力,城市可以為創新營造更加豐富和多樣的環境,推動經濟可持續發展。
數字化轉型的城市路徑:從供應鏈到消費者驅動
在全球邁入后工業化時代的當下,城市作為數字化轉型的重要載體,其在經濟發展中的角色正發生深刻變化。大城市,尤其是那些擁有先進技術和創新服務的城市,正逐步成為數字經濟的核心驅動力。
首先,數字化轉型的推進,進一步促使線上與線下空間的互補成為創新的重要推手。例如,以希音(SHEIN)為代表的電商企業通過數字化平臺,實現了線上與線下的深度融合,創造了獨具特色的“小單快返”模式。該模式依托于數據驅動的供應鏈管理,使得企業能夠靈活應對市場需求的變化,并通過快速的產品更新贏得市場競爭。這種模式不僅打破了傳統庫存導向的生產方式,還展現了中國在數字化轉型中的獨特優勢,成為國際市場上不可忽視的力量。
城市的數字化轉型還體現在數實融合的產業發展上,從傳統供應鏈驅動逐漸轉向消費者驅動。平臺經濟作為線上與線下空間互補結合的中介,通過數據將政府、企業和消費者連接在一起,推動了消費者資產的形成。以天貓平臺為例,它利用大數據洞察消費者行為,通過品牌、設計和咨詢服務賦能制造業,逐漸對傳統的生產服務企業形成替代。這種本土化的數據資產和平臺經濟的發展,正在重新定義城市的集聚效應和產業鏈布局。
今后,數字化轉型還將帶來更多新的商業模式和社會變革,不僅會促進數字經濟的增長,還將深度改變產業結構,重塑城市發展路徑,并進一步推動服務業和高科技產業的崛起,令城市成為數字創新和社會進步的關鍵引擎。
政策與創新:政府角色的雙重性挑戰
在探究政府政策與創新生態的關系時,有必要認識到政府在創新過程中的雙重角色:既是資源提供者和環境營造者,又可能在過度干預時抑制創新的自發性和市場驅動的力量。
隨著中國經濟邁入新階段,過去由政府主導的大規模投資和產業政策已無法滿足新時代的需求。當前,民營企業通常能夠更敏捷地響應市場需求并實現技術突破,而國有企業雖有豐富的資源,但創新動力和效率卻相對不足。因此,政府的創新政策也需進行相應更新,重點應轉向營造市場驅動的創新生態,而不是繼續通過定向補貼和行業管制來干預企業的創新活動。
政策的穩定性在創新生態中至關重要。政府應集中管控“壞的行為”和“壞的主體”,而不應過度干涉具體行業的發展。行業干預不僅會增加政策的不確定性,還可能影響投資者和創業者的信心,從而拖累創新的步伐。通過強化知識產權保護和穩定市場預期,政府可以進一步激勵企業的創新活動,營造一個有利于民營企業創新的環境。
金融行業在支持創新方面也起著關鍵作用,尤其是創投基金對初創企業的資金支持和風險分擔。雖然創投的高收益備受關注,但其背后的高風險和高失敗率同樣重要。政策制定者若只關注金融收益,而忽視其對創新的支持作用,可能會削弱金融對創新的支持,進而對整個創新生態產生不利影響。因此,政府應積極引導金融資本向創新項目流動,同時保持合理的監管,以確保金融在創新過程中的活力和效率。
與此同時,地方政府在創新中的角色應被謹慎看待。以合肥為例,其成功常被歸因于地方招商引資模式,但實際上,這一成功更多是歷史條件、地理優勢和企業選擇的綜合結果,而非單純的政府干預。因此,政府在制定創新政策時,應理性分析地方經驗的獨特性,避免將個別成功模式推廣為普遍政策。
后工業時代的城市與創新:關鍵在于轉變認知
在后工業時代,隨著現代服務業的崛起,城市發展與創新迎來全新的挑戰和機遇。當前,中國已經進入了這一新的發展階段,傳統思想觀念亟需轉變,特別是對消費與生產關系的重新認識。過去,許多人習慣將消費視為一種單純的消耗行為,與生產截然對立。然而,消費同樣具有生產性的一面,“消費即生產”的理念正逐漸成為時代的強音。
家政服務就是一個典型例子。作為一種消費,它通過解放原本投入家庭生產的勞動力,提高了整體的勞動生產率。此外,服務消費本身也在消化制造業的產能,這種生產與消費的結合恰恰是創新的體現。在“第三空間”中,消費行為不僅帶來了生產力的提升,還蘊含著創新的巨大潛力。一個良好的城市消費服務環境,不僅能夠吸引并留住人才,還能進一步激發創新活力,促進生產的持續發展。
科技的迭代與更新同樣離不開消費產業的推動。例如,電子游戲產業中的《黑神話·悟空》不僅反映了元宇宙的概念,還通過數字技術傳播了中國傳統文化。再如,醫療、教育和文化創意等領域的消費,本身就是人力資本的積累,為生產提供了堅實的基礎。將消費與生產對立的傳統思維已經無法適應現代經濟的需求。
城市政府要在后工業時代推進創新,必須跳出工業化時代的桎梏,調整產業政策和人才政策,特別是通過事后獎勵機制來激勵有創新成果的個體和單位。同時,應著力改善城市生活品質,用優質的生活環境留住人才,激發他們的創造力和創新潛力。
總而言之,后工業時代的城市創新關鍵在于轉變傳統認知,打破消費與生產的二元對立思維,通過完善服務業、提升生活品質以及鼓勵跨界合作,推動形成更為包容、多元的創新生態系統,進而為城市發展源源不斷地注入動力。
(以上文字來自上海交通大學特聘教授、中國發展研究院執行院長陸銘在上海交通大學深圳行業研究院“第二屆深圳產業科技創新論壇”的主旨演講內容,原題為“產業、創新與城市”。經演講者審訂,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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