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特寫|桑給巴爾——“丁香之島”的甜與澀
從坦桑尼亞東海岸港口出發,印度洋的爽朗海風沖破赤道附近的炙熱,渡輪上的馬賽人裹著紅色格紋布一言不發,披鮮艷頭巾的婦女靠著椅背昏昏欲睡,不時直起身瞥向跑鬧的孩子們,一群精壯的漢子把頭探出船舷,遠處甲板上站著幾個白人透過墨鏡遠眺……約莫2小時,繽紛人潮涌向碼頭海關,來到桑給巴爾。
駛向桑給巴爾的渡輪上
桑給巴爾作為坦桑尼亞的半自治區,由兩個較大的珊瑚島溫古賈島和奔巴島以及鄰近的20多個小島組成,曾是東非門戶、印度洋貿易中轉站。溫古賈島上窄巷石樓、尖塔木門,隨處可見非洲、阿拉伯,印度、歐洲文化碰撞交融的記號,移民、商人、征服者以及奴隸貿易受害者的記憶在此交錯匯集。
嗅著海風隱約有花果草木的氣息,接近香料農場時氣味明晰起來。優素福站在農場門口熱情地打招呼,20多年來他從未離過島,每一種香氣都熟稔得如同與生俱來的記憶,這不僅關乎生計,也與整個家族在島上的變遷緊緊交織。
優素福跳起來摘樹葉
優素福給農場打工做向導,他遞來一簇枝葉說,“這是我們的鉆石”。貼近鼻尖有一股甜味,香氣馥郁,極具辨識度——丁香。在過去很長一段歲月里,他們一家三代靠丁香養活,從爬樹采摘到裝袋、分類、晾曬,全家出動,每個環節都是純手工勞作,他形容是“艱苦的甜蜜工作”。
然而,就在幾年前他們家縮小了丁香種植規模,種上了水稻、木薯和香蕉。“父母年紀大了,丁香的產量和質量跟不上,更頭疼的是糧食價一直漲,過半的丁香收入要用來買糧。”優素福說道。
過去長期殖民主義掠奪加之基礎設施和制造業發展滯后,使桑給巴爾的發展嚴重依賴出口經濟作物,食品則需要從坦桑尼亞大陸和國外進口。近年來,一路上揚的食品物價將老百姓的生計推向危險邊緣,也迫使優素福一家改變了維持數十年的收入結構。
為了控制桑給巴爾日益上漲的食材價格,桑給巴爾總統姆維尼1月指示國營貿易公司擴大業務,進口大米和糖。 同時,桑給巴爾政府正在奔巴島港口建設現代化碼頭,以便來自肯尼亞的貨物可以直接在島上卸貨,而非通過坦桑尼亞大陸的達累斯薩勒姆港口轉運。
今夏,坦桑尼亞政府表示,目前整個國家已經實現超過100%的糧食自給自足,但是桑給巴爾與大陸的情況顯然存在差距。
桑給巴爾溫古賈島港口。
彌散的甜蜜氣味
香草、豆蔻、肉桂、姜黃……優素福用匕首割下它們的枝葉、樹皮、果實,讓游客觀察和辨別氣味,他一邊解釋這些香料最初引進的國家、種植歷史、生長習性、香料產品制作方式,甚至可以說出一些知名香水中具體的香料成分。當問及做香料農場向導需要做多少功課,“對我們來說都是常識,香料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優素福漫不經心地說。
香料農場里的香草。
他往北邊指了指家的位置,距離桑給巴爾主島溫古賈島約50公里,是被譽為“綠色島嶼”的奔巴島,那里丘陵起伏、郁郁蔥蔥,遍布各種香料樹。
優素福的祖父經歷了1964年桑給巴爾革命,革命政府推行的土地改革讓無地的農業家庭無償獲得3英畝土地。在政府鼓勵政策下,優素福的祖父在中部丘陵地帶開始丁香種植,同時也種了少量的豆蔻、姜黃等香料。
丁香依靠手工采摘,是一項艱苦的工作,由于采摘季短,需要大量勞動力投入。因此,自優素福記事以來,一家老小每年9到10月都浸泡在丁香樹的繁枝茂葉下,有時還要外雇工人幫忙。年紀小的孩子幫忙分揀丁香的花蕾、葉子和芽,年長一些就能爬樹采摘。“收獲季節,整個島上彌漫著令人愉悅的香氣,家家戶戶曬丁香,裝麻袋賣給國營貿易公司,獲得一筆不菲的收入。”
小時候,優素福把丁香看作一種特殊的貨幣,家中只要還堆有曬干的丁香,就沒什么可愁的。聯合國大學經濟發展研究所2022年發布的報告稱,在20世紀60、70年代,丁香的收益很高,為桑給巴爾發展預算提供了80%以上的資金。然而,目前桑給巴爾的丁香產量和市場價格顯著下降。坦桑尼亞總統薩米婭·蘇盧胡·哈桑今年1月在一場活動中表示,2022年和2023年丁香的產量連續兩年降幅達40%,糧食作物產量小幅上升,他將此歸因于生產季節縮短和氣候變化。
丁香果實
幾十年過去了,優素福發現老樹和病樹越來越多,丁香的收益下滑。他們家算了一筆賬,“與其用大部分種香料的辛苦錢買糧食,不如自己種”。奔巴島地區官員曾表示,由于當地主食作物產量低,居民特別容易受到糧食波動的影響。坦桑尼亞媒體《公民報》去年6月報道,桑給巴爾地區反對黨“變革與透明聯盟”(ACT)將丁香產量急劇下降歸咎于政府主管丁香的生產和經營,給農民的收購價是市場價的80%,考慮到其他成本,農民看不到利潤前景。
去年桑給巴爾的家庭預算調查顯示,基本需求貧困率從2015年的48%上升到2023年的55%。約2016年開始,優素福家開始種植水稻和木薯,主要用于自家的消耗。他說,“現在大多數農戶意識到糧食和經濟作物多樣化生產的重要性”,丁香和其他香料仍然是桑給巴爾人重要的經濟來源,政府提供很多優惠政策鼓勵人們繼續種丁香,但是無法和過去的盛景相提并論。
19世紀阿曼蘇丹占領東非沿海地區后,以桑給巴爾為首府開始發展海上貿易和丁香種植業,很快成為東非貿易中心。許多大型丁香種植園的運營導致大量奴隸勞動力的輸入,桑給巴爾發展為世界丁香的主要產地。此后這片土地淪為英國的“保護國”,丁香出口一度占出口額的九成,香草、豆蔻、肉桂、姜黃等也成為當地重要經濟作物。但是糧食生產卻被長期忽視,工業基礎薄弱,老百姓所需的生產資料和生活用品依賴進口,形成了單一的經濟結構。
桑給巴爾獨立至今,香料尤其是丁香始終是該島重要經濟支柱之一。根據聯合國糧農組織的數據,截至2022年,桑給巴爾的丁香產量在印尼和馬達加斯加之后排名全球第三。然而,作為非洲人口增長最快的地區之一,加之旅游業蓬勃發展,桑給巴爾的糧食需求量增長迅猛,農業生產卻跟不上節奏。
正在運送玉米的桑給巴爾島民。
雨季里的金黃
中午行走于桑給巴爾石頭城的小巷里,偶有椰香飄過。當地居民告知,有人家在煮Wali wa nazi(椰子飯),只有大米、椰奶和鹽三種配料,卻是在非洲印度洋沿岸頗為流行的斯瓦希里菜肴。
桑給巴爾石頭城的海邊廣場。
桑給巴爾人的餐桌一般離不開大米、小麥粉和糖,其中大米占糧食支出的最大比例。2020年統計顯示,當地消費的大米約70%來源于進口,政府希望在未來幾年將這一比例減少一半。
“大米在這里的重要性和中國是一樣的,很多家庭依賴大米,不僅是消費還有種植。而且它也是一種政治作物。”桑給巴爾農業部常務秘書阿里·哈米斯·朱瑪(Ali Khamis Juma)近日在一場會議上向澎湃新聞如此形容大米對當地的重要性,但他坦言,桑給巴爾目前仍然需要從外部進口這種主糧。
由于缺乏水利和灌溉系統,當地農民種稻基本依靠降雨,利用雨季將水資源儲存在地下蓄水層中,但是容易遭遇洪澇和大旱,水稻收成大打折扣。據坦桑尼亞《每日新聞》報道,桑給巴爾政府4月簽署了20多項灌溉項目的合同,承諾加強該國灌溉農業,不過項目施工需要時間。
桑給巴爾農業研究所(ZARI)高級研究員薩魯姆·法基·哈馬德(Salum Faki Hamad)在農業家庭長大,他告訴澎湃新聞,農作物面對蟲害疾病、洪澇、干旱等挑戰,他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地處高地的農民,也是用低地水稻品種,但是沒有灌溉設施,完全依靠季節性降雨來種田,一旦遭遇大旱就顆粒無收,他希望能獲得適合雨養環境的水稻品種,來幫助農民擺脫困境。他們也栽培過多個水稻品種,但是沒有一種適合雨養環境。直到去年在烏干達的一次農業會議上,哈馬德了解到中國節水抗旱稻,正中桑給巴爾的需求,便立即尋求與中方專家交流。
哈馬德與上海市農業生物基因中心研究員劉灶長取得了聯系后,提出就節水抗旱稻進行技術合作的愿望,以求實現當地大米增產。
上海市農業生物基因中心曾先后參與蓋茨基金會出資支持的“為非洲和亞洲資源貧瘠地區培育綠色超級稻”和“幫助西非國家建立水稻種業體系”等項目,并在綠色超級稻的科研基礎上進一步開展了水稻抗旱基因的發掘與研究評價、節水抗旱稻新品種的培育與國際推廣等工作。
面向非洲,這家中心培育出了低碳排放節水抗旱的新品種,即使不在水田,間隙灌溉或旱地也可種植。節水抗旱稻(WDR73)從2019年開始在烏干達、肯尼亞、尼日利亞等國家進行了試驗性種植,成功種植并大幅增產。
不過,盡管人口的快速增長和飲食結構轉變使得非洲稻米消費不斷增長、需求量在1990年至2018年間翻了兩番,但非洲各國的農業發展情況參差不齊,過去10年,非洲水稻種植面積增加近四成,但平均產量卻停滯不前,節水抗旱稻的試驗也非完全一帆風順。劉灶長向澎湃新聞介紹,烏干達整體的農業技術較好,技術人員能力較強,因此成果顯著。但是也有國家面臨困難,比如博茨瓦納,盡管政府對節水抗旱稻的積極性高,背后也有企業和大學的助推,但是受制于環境惡劣、降雨量少,通過人工補充灌溉的人力成本高。他們一直在努力摸索,試圖在該國西北部的一條流域附近栽培水稻,那里降雨之后會形成湖泊,但是野生動物時而出沒,大象會踐踏和取食稻苗,有諸多不可控因素。
就桑給巴爾而言,氣候和自然條件良好,土地資源多而開發利用率低,糧食作物品種研發落后,欠缺優良品種和栽培技術。今年,上海市農業生物基因中心與桑給巴爾農業研究所簽署了科創合作的諒解備忘錄,第一批節水抗旱稻3月在桑給巴爾島市郊的政府農場進行試驗性種植。
上海市農業生物基因中心研究員劉灶長(右)與桑給巴爾農業研究所(ZARI)高級研究員薩魯姆·法基·哈馬德(左)在查看WDR73的情況。
時隔不到4個月,劉灶長和哈馬德一起下到田里查看水稻的豐收情況,稻穗金黃飽滿。“WDR73在這里種植成功,生長期110天左右,相比本地品種短10至20天,而且結實率高,在90%以上。”劉灶長說,這一品種基本按照當地的農業生產習慣來栽培,種植密度較低、施肥量較少,只要改善管理方式,就可以進一步發揮高產優勢。
哈馬德對WDR-73的前景也非常樂觀,有信心在下一季解決施肥量不夠和種植密度低的問題,“相信可以實現產量翻番”。但是他意識到“和中國農業生產技術相比,還存在很大的差距”。今年早些時候,哈馬德受邀前往上海和浙江進行農業考察,看到農民使用機器耕地,播種速度極快。而桑給巴爾依然停留在純手工操作,要投入大量勞動力。
眼前的困難是,當地農民難以負擔機器設備的支出。哈馬德認為,通過外商投資和海外合作來推進機械化操作是解決路徑之一。 實際上,為了吸引更多投資商,桑給巴爾已設立5個自由經濟區(FEZ),鼓勵私有機構以公私合營的方式參與經濟區的基礎設施開發。然而直至2020年,桑給巴爾吸引的外商直接投資(FDI)中,過半投入在住宿和餐飲服務,聚焦旅游業發展。
相比于坦桑尼亞大陸,桑給巴爾的體量小、經濟發展結構單一,很多島民來往于坦桑尼亞兩岸,尋找賺錢的機會。優素福正在備考導游執照,希望持證之后能夠穿梭于兩岸,以獲得更可觀的收入,讓全家人的生計不再局限于3英畝土地的收成。
溫古賈島的海上餐廳和運貨船只。
“聯合是一件外衣”
桑給巴爾的許多島民和優素福家類似,在漫長的歲月中靠香料種植為生,但是近年丁香收益下降、經濟不振。一些島民投身旅游業,還有人則將目光投向坦桑尼亞大陸,尋找出路。世界銀行的統計顯示,2019年坦桑尼亞人均GDP為1051美元,同年在桑給巴爾的這一數字為950美元。 盡管桑給巴爾GDP增長相對較高,但減貧與經濟增長相比進展緩慢,2019年失業率達到19%。
“外來者(來自大陸)正占據所有的工作,購買所有的土地,讓桑給巴爾人窒息而死。” 4月,坦桑第三大黨ACT的桑給巴爾選區議員穆罕默德·賽義德·伊薩(Mohammed Said Issa)在議會提議,政府應重新引入大陸居民在前往桑給巴爾時使用護照的制度。對老一輩人而言,如今的情形勾起了另一段記憶,圍繞著桑給巴爾的獨特政治身份,以及與大陸地區坦噶尼喀聯合的紛擾。
桑給巴爾路邊的水果蔬菜攤。
桑給巴爾農民在路邊賣魚。
從阿曼蘇丹到英國殖民,桑給巴爾的丁香產業盛極一時。英國殖民經濟時期,非洲人構成的農業和手工業勞動階層處于社會的最底層,人數不占優勢的阿拉伯人則居于頂層,控制著種植園經濟,在英國人的監護下統治著桑給巴爾,從而形成了一種雙重殖民。另一邊,坦噶尼喀也遭受英國殖民者的掠奪,第一次世界大戰德國戰敗后,英國接替德國開始了在坦噶尼喀的統治。
二戰后,民族主義思潮在非洲廣泛傳播,激發了反感殖民政策的民族主義者,坦噶尼喀和桑給巴爾相繼出現了一些政黨組織,為爭取獨立而奔走。在英國同意兩地獨立自治后,坦噶尼喀和桑給巴爾分別于1962年和1963年獨立。
不同于坦噶尼喀,桑給巴爾從英國獨立,卻成為蘇丹王統治的君主立憲國家,仍然被阿拉伯人統治。時隔一個月,1964年1月,桑給巴爾的非洲裔革命分子推翻了阿拉伯蘇丹政府的統治,成為東非歷史上第一場暴力推翻政府的政治行動。
革命成功后的桑給巴爾政權采取一系列社會主義措施,得到了蘇聯等社會主義國家的認可,中國則是第一個公開承認桑給巴爾革命勝利的國家。然而,在美蘇爭霸的國際形勢下,美國敦促英國與其他非洲國家合作,要求恢復桑給巴爾的秩序,英國為此制定了干預計劃,當時桑給巴爾一度被稱為“非洲古巴”。與此同時,坦噶尼喀也出現危機,1964年該國軍隊發生兵變。
坦噶尼喀和桑給巴爾都意識到了新生政府的脆弱,雙方領導人決定聯合。1964年4月,兩國合并成為一個主權國家,從坦噶尼喀和桑給巴爾中各取一個字,命名為“坦桑尼亞聯合共和國”。在聯邦制之下設立了中央政府和桑給巴爾政府,前者負責整個國家和坦噶尼喀的事務,后者負責大陸之外原桑給巴爾共和國區域的事務。
桑給巴爾一民宿大廳墻上掛著坦桑尼亞總統薩米婭·蘇盧胡·哈桑(右)和桑給巴爾總統姆維尼(左)
坦桑尼亞聯合之初的狀態并不穩定,正如桑給巴爾首任總統卡魯姆所言——“聯合是一件外衣,天氣冷的時候我就穿上;否則我就脫下它”。聯合的合法性、結構缺陷,尤其是利益的分配問題招致一些桑給巴爾民眾的質疑。
上世紀80年代,桑給巴爾和聯邦政府對丁香的收購價格低于國際市場收購價格,導致丁香產量下降,丁香收益大幅降低。而正是這個時候,桑給巴爾的旅游資源與商業貿易吸引了諸多國外投資者,但聯合政府與桑給巴爾一直未制定出合理的經濟收益分配方案。百姓眼看無利可圖,“聯合無效” 的輿論甚囂塵上。此后,以自治權為核心的聯合問題成為歷屆桑給巴爾的焦點。
坦噶尼喀和桑給巴爾的合并不是非洲政治統一的唯一嘗試,卻是少有的還完好無損的聯合共和國,今年4月正值合并60周年紀念,慶祝活動如期舉行。自薩米婭·蘇盧胡·哈桑2021年擔任坦桑尼亞總統,她提高了對桑給巴爾的利益分配,確保聯合政府的職務任命在桑給巴爾與大陸之間平等分配,但坦桑媒體報道稱,大多數政府工作仍然歸屬執政黨革命的支持者,難以緩解桑給巴爾的不滿。
桑給巴爾的獨立研究員埃齊基爾·卡姆瓦加對非洲媒體《非洲報告》表示,由于經濟挑戰,身份政治變得更為突出。桑給巴爾幾乎達成共識,即大陸將桑給巴爾視為其殖民地。另一方面,來自坦噶尼喀的反聯合情緒很少,2012 年憲法審查委員會召開的聽證會上,大陸方面有聲音呼吁建立三級政府體制(即坦噶尼喀政府、桑給巴爾政府和聯邦政府),但遭到執政黨強烈反對。
至今,桑給巴爾人對自己的身份定位仍然存在巨大的鴻溝,在當地問及群島與大陸的關系時,有人回答“兄弟姐妹”,也有人直言“是兩個國家”。優素福遲疑了很久,除了“有各自的政府和總統”之外,他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話語來形容兩者的關系。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東方報業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