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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書展·現(xiàn)場|李敬澤:春秋之人,有少年氣的“巨人”
“漫游于春秋,遇見這些人和神,如見星沉海底,如看雨過河源,見出了我自己,看見了生命的低處和高處、深黑的泥濘和燦爛星空。”
今年8月,著名作家、評論家李敬澤帶來了最新歷史隨筆集《我在春秋遇見的人和神》。這本書著眼于《左傳》《史記》《詩經(jīng)》《論語》,以詼諧精準(zhǔn)之筆對春秋典故予以解讀和重構(gòu)。在那文明高度活躍、孕育著變革和新生的時代,圣賢、君子傲于世,英雄、奇人行于野,李敬澤深入他們的內(nèi)心世界,探索他們的抉擇和命運。
8月14日,上海書展期間,李敬澤做客思南文學(xué)之家,與作家孫甘露、評論家黃德海開啟了一場穿越時空的春秋之旅。分享會由出版人曹元勇主持。
從左至右:曹元勇、孫甘露、李敬澤、黃德海
回到春秋的時空之旅
在李敬澤看來,春秋是離現(xiàn)在的中國人最遙遠(yuǎn)的時代,這不僅指時間意義上的距離,更是精神氣象上的“相去甚遠(yuǎn)”——春秋之人,與影視作品中我們“熟悉”的明清時人迥然相異。“春秋的人真是中華文明的少年,血氣方剛,不管是為善或者作惡,都有光芒。在春秋,找個猥瑣的人不容易,找個油膩的人不容易,他們總有敞亮的少年氣。在那樣的少年氣之下,我常常覺得他們像一群‘巨人’。”
對李敬澤而言,書寫春秋時人的故事,就像一場回到春秋的時空之旅:“現(xiàn)代人,說老實話,心眼太多、太復(fù)雜,另外一種說法就是‘油膩’。那么油膩的人,去理解春秋時人,其實是有難度的。這樣的難度對于我們、對于我這樣一個穿越者來說,特別具有冒險性,特別激動人心,是無比寶貴的經(jīng)歷。對我而言,春秋的旅程到現(xiàn)在還沒有結(jié)束,我還得繼續(xù)在春秋漫游。”
談及本書的價值,黃德海引用了《論語》中子貢對老師孔子的形容:“夫子之墻數(shù)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對于廣大普通讀者而言,春秋經(jīng)典正如夫子之墻,不會輕易敞開大門,如不得法,無從一睹其中的宮室之美、百官之富。這些經(jīng)典需要有人用現(xiàn)代的語言進行轉(zhuǎn)化,稍稍降低“墻”的高度。《我在春秋遇見的人和神》所下的功夫正是如此,其中的文章如同一道道縫隙,引出“墻”內(nèi)的光芒,讓讀者得以窺見經(jīng)典的璀璨光輝。
構(gòu)成傳統(tǒng)一部分的書寫
李敬澤更愿以“雜文”形容自己的寫作——書寫歷史隨筆,底層的方法論,看古代、看古人、看經(jīng)典的眼光,是受到魯迅先生《故事新編》及其古典文學(xué)研究和古史書寫的深刻影響。
“我覺得魯迅先生是汪洋大海,從中取其一瓢也夠我寫一本小書。”在李敬澤看來,魯迅先生的雜文既是方法論,也是世界觀,是其對于文章的藝術(shù)、對于文學(xué)的一種根本把握方式。李敬澤將魯迅式的雜文作為寫作理想,希望自己的書寫能夠達到魯迅先生那樣龐雜的、無所拘束把握世界的境界:“正因為他是那么高大的一座山,高山仰止,作為后學(xué)去攀上這座山,我覺得也是應(yīng)該的。”
李敬澤
在孫甘露看來,《我在春秋遇見的人和神》一書將古人與今人對照,春秋時人是有趣的、有脾氣的,這本書亦是一個有脾氣的人的作品。這是一部在魯迅先生的意義上“罵人”的書,針對的是中國人從古至今的處境、生活、心態(tài),惟妙惟肖地描摹了人的那點“小心思”。
而這本書最可貴之處,在于將最重要的道理用最樸素的話講了出來。李敬澤的講述從來不是故作姿態(tài),而是“閑人之說”:圣人通過“做”為未來之人建立一個典范,“閑人”則述說圣人所做之事,通過“說”為后世樹立一個榜樣。在這個講述的過程中,圣人的言行、留下的經(jīng)典被傳承了下來,這一傳遞內(nèi)在于文明的結(jié)構(gòu)之中,正是文明的本質(zhì)性內(nèi)容。李敬澤“閑來無事”的書寫,本身即構(gòu)成了傳統(tǒng)的一部分。
《我在春秋遇見的人和神》由可以文化出版。
“沒有規(guī)矩”和“磊落的精神”
在讀《我在春秋遇見的人和神》時,黃德海不由想起了一個書名:《當(dāng)世界年紀(jì)還小的時候》。
“春秋像是我們的精神世界年紀(jì)還小的時候,在那時,什么都是新的,風(fēng)、石頭和椅子都還沒有命名,做什么事都興興頭頭,這也是這本書的精神所在。”
黃德海將“血氣”作為本書的關(guān)鍵詞——“血氣”一詞,在古希臘意指人的血流動時的聲音;血氣會有各種變形,造就各具特色的性格形態(tài)。有血氣的人,不以欲望法則和精于算計的邏輯建構(gòu)自己的思維方式。喜歡春秋時代的人,正因為他們身上充盈的血氣,他們還沒有受到后世宋明理學(xué)那樣“堂堂正正”的拘束,人人都有鮮活而鮮明的個性,呈現(xiàn)出一種“沒有規(guī)矩”的繽紛多彩。
反觀現(xiàn)代社會,每個人被塑造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樣子。“正因如此,春秋之路才變得阡陌縱橫、豐富美麗。”黃德海說,活得過于拘束的我們,有時也不妨像春秋之人那樣,讓自己的心靈更放松一點,讓內(nèi)在世界再開闊一點。
探討春秋之人的精神,李敬澤說起了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春秋》讀者——關(guān)羽。關(guān)公是千百年來始終受到中國人崇敬的神,為何在人們的想象中,“夜讀《春秋》”成為其形象設(shè)置的基本情境?他為何要讀《春秋》?
在李敬澤看來,這或許是如同魯迅先生所說的那樣,為了榨出皮袍下面藏著的“小”來。春秋時代的人們,每個人身上可能會有各種各樣的缺點,在今天看來荒謬、瘋狂,但他們身上很少有“小”——小算計,為了小利益、小得失而無所不用其極。哪怕是廟堂上老謀深算、戰(zhàn)場上狠辣無情的人,在另一些領(lǐng)域,他們則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會為了君王或兄長的一句托付而以死相報。他們不是一根筋,可以極為聰明、極有行動力,但哪怕是窮途末路,他們也會絕對信守某些東西。這就是春秋之人。
“關(guān)羽讀《春秋》所要學(xué)習(xí)的,古人想象這個情境所要領(lǐng)會的,或許就是這種叫作‘磊落’的精神”。李敬澤說,“一個人的生命中肯定有很多目的想要達到,但在追求這些目的的過程中,一定要給自己留下一方不可玷污的東西,正如《大雅》中的詩句所言,‘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是否磊落,是生命有沒有根基、氣象的關(guān)鍵所在。春秋之人的磊落、大氣象,對于現(xiàn)在的、后世的中國人都富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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