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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丨消失在時光里的兔子
我不記得兔子為什么被叫做“兔子”——就像很多人叫我“唐小六”,但并不知道為什么。外號叫得多了,本來的名字倒被遺忘了。
兔子這人本身跟兔子沒半毛錢關系。他長著一張國字臉,眼神渙散,永遠缺乏睡眠;他個子高,塊頭也大,很是虎背熊腰;他走路有點外八,鞋子大、步伐也大,還走得快,永遠風風火火,跟他走在一起我得一路小跑,像要去救火。
阿杜是坐在我們后面的女生,她老拿圓珠筆戳兔子的襯衣,“兔子,這道題怎么解?你跟我說說唄。”兔子學習好,是一枚妥妥的學霸,而我是“戰五渣”。這時候兔子就笑瞇瞇地轉過身,給阿杜畫輔助線。我說也給我講講題目唄,他白了我一眼,“這種題目你還是放棄為妙,把前面的基礎分抓牢。”
文理分班時,兔子很苦惱——文理科他都擅長。如果最后不是選了“高精尖”的生物工程專業,沒準他現在和我一起寫詩呢。
不過做文藝青年,他確實不會有出路。同一個寢室里,大偉不讓他碰吉他,我不讓他動口琴。上完晚自習,他只能趴在寢室陽臺上,干嚎兩嗓子“對面的女孩看過來”。但對面不會有女孩看過來,倒是校長辦公室會收到投訴。兔子五音不全,有一次文化節匯演的時候,我們班男生合唱《永遠不回頭》,他一人跑調,幾乎帶偏了所有人,還堅持一吼到底。
那時候我正在追隔壁班的女生,而兔子在追隔壁學校的女生。他學我寫信,想要鴻雁往來。兔子總是拉著我,研究那個女生的回信,試圖找到女生喜歡他的證據。
但事與愿違,兔子很快“失戀”了,一頭扎進習題集里。最后,兔子去了一所985大學,我去了“雙非”報到。我們聯系得依然勤快。春天來了,兔子的心又開始萌動。他跟我說,他喜歡上了他們班一個小家碧玉的短發女生。
他把人家堵在校門口表白,得到的結果自然是“對不起”。兔子有點沮喪地回到了實驗室。當我再得知他的消息時,他已經去德國念書了。
大學畢業的時候,我開始在網上寫博客,間或發表些文字作品。兔子是評論區的常客。有一年他回上海,邀請我去他家里做客,說等碩士畢業后準備繼續留在德國讀博士。我突然感受到我們之間的差距,熱鬧的房間安靜了下來,氣氛略尷尬。
后來阿杜問我兔子怎么樣了,我真慚愧——自他讀博以后,我們再沒有頻繁互動。只曉得,他在德國進了人人皆知的企業,結了婚,生了一個女兒。
我記得最后一個跟兔子打籃球的夏天,我們躺倒在陽光底下,大笑地聊著夢想和未來。當時我們無比投緣,后來就逐漸沒有了交集。當年的幾個好友曾約定畢業二十年后回母校團聚,一眨眼就到了約定之期,我因工作出差去了北京,兔子仍留在了德國,我們都在微信群里留言說抱歉。
從前沒有手機、微信,我們總是很容易就能找到要找的人。如今我們有微信,能視頻通話,居然真實地斷了聯系,就像水滴消失在水里。
按我過去的理解,有些人出國以后沒回來,要么是因為過得還不夠好,要么是因為過得實在太好了。但我現在不這么想了——我們不過是各自過著平凡的生活,體味著屬于自己的喜怒哀樂。這大概也應了王小波的那句:一切都在無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盡管時光一去不返,我還是會在心里默念:遠方的兔子——祝你一切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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