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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思想周報|美國媒體與代際裂痕;理解生態焦慮
美國媒體與代際裂痕
隨著以色列繼續對加沙進行戰爭,美國社會中的一條裂痕正變得越來越明顯。全國各地的大學生在校園內挑戰建制。一方反對美國支持以色列和從軍火工業投資中牟利,另一方支持以色列的進攻,并呼吁警方采取行動拆除學生抗議營地。
近日,中東戰爭研究者拉米·庫里(Rami G Khouri)在Al Jazeera發表評論,認為媒體在美國年輕人與建制之間的沖突中扮演了核心角色。年輕人和通過社交媒體獲取信息的人更傾向于支持巴勒斯坦,認為以色列在加沙的行動是“種族滅絕”,而老年人和有線電視觀眾則相反。
當地時間2024年5月23日,美國劍橋,哈佛大學第373屆畢業典禮上,數百名畢業生走出會場,呼吁關注巴勒斯坦人的困境。
美國的親以色列支持者試圖將媒體的注意力集中在大學抗議活動中的所謂反猶活動和破壞性暴力上。這種策略有兩個目的:分散對以色列在美國支持下對巴勒斯坦人進行“種族滅絕戰爭”的討論,并通過將對以色列的批評視為一種反猶行為并以法律懲罰來壓制親巴勒斯坦的聲音。
對學生抗議者的指控是證據不足的。然而,主流媒體給予了這些指控大量的報道和頭版空間。因此,那些反對或支持以色列在加沙的戰爭的人現在主要在爭論大學的角色、反猶主義的傳播以及國家和社會應如何應對這兩者。
但美國主流媒體對大學抗議活動的報道只是故事的一個方面。媒體本身就像社會一樣是分裂和極化的。實際上,必須談論三種媒體:逐漸失去廣告和觀眾的主流媒體,廣泛反映了美國和以色列政府觀點;挑戰主流觀點但在經濟上艱難維持的進步獨立媒體;以及主導30歲以下年輕受眾的多彩社交媒體世界。
以色列在加沙的戰爭清楚地表明,這三種不同媒體的年齡群體和意識形態傾向是如何聯系在一起的。換句話說,不同的媒體服務于代際裂痕的不同方面。
調查一再表明年齡與不同政治觀點之間的相關性,年輕人比老年人更批評戰爭并支持巴勒斯坦人。今年2月的一項調查顯示,在65歲及以上的美國人中,47%的人更傾向于同情以色列人,只有9%的人同情巴勒斯坦人。在30歲以下的年輕美國人中,三分之一支持巴勒斯坦人,而14%支持以色列。老年美國人往往比年輕人更積極地看待以色列人而非巴勒斯坦人。
年齡似乎還決定了媒體消費的模式。今年4月由JL Partners進行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59%的年輕人從社交媒體獲取新聞;而59%的65歲及以上人群則依賴主流電視和有線頻道。
主要從主流電視和有線頻道獲取新聞的人“更支持以色列的戰爭努力,不太可能認為以色列正在犯戰爭罪行,并且對戰爭的興趣較低”,記者瑞安·格里姆(Ryan Grim)在進步媒體《Intercept》中寫道。
他發現,依賴社交媒體、播客和YouTube獲取新聞的美國人“普遍支持巴勒斯坦人,認為以色列正在犯戰爭罪和種族滅絕罪,并且認為這一問題非常重要”。
依賴社交媒體的美國人看到更多關于以色列戰爭對加沙嚴重影響的報道和視頻,這可能增加了他們對美國參與其中的關注。所以學生們會如此強烈地抗議戰爭,要求他們的大學從支持以色列軍隊的公司撤資并切斷與以色列學術機構的聯系。
這種要求挑戰了政府的政策和傳統的親以色列團體,特別是保守的老年政治精英。這解釋了為什么美國國會和美國總統拜登如此迅速地對學生抗議作出反應,并利用媒體試圖用反猶主義的指控詆毀他們。
JL Partners的調查發布之際,加沙戰爭的相關事件似乎正在達到高潮。旨在達成某種停火協議的談判據報道正在取得進展,盡管以色列在拉法的轟炸行動在升級。以色列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在過去一周攻擊國際刑事法院,稱其計劃對他提起戰爭罪指控。美國忠實地為其辯護,荒謬地聲稱由于以色列不是國際刑事法院的成員,法院無權管轄。在美國的支持下,內塔尼亞胡宣布無論哈馬斯是否接受人質協議,他都將繼續入侵拉法。
美國大學管理人員和當地警方正在嚴厲打擊不斷增多的校園抗議活動。夜間哥倫比亞大學學生占領了漢密爾頓大廳。盡管總統拜登和許多媒體試圖將校園抗議活動描繪成反猶主義,但鎮壓和誹謗運動只會助長運動的增長,因為年輕人如調查所示,不依賴主流媒體獲取新聞,而且社交媒體上有大量和平、尊重的抗議活動的視頻,以反駁虛假的敘述。否則如何解釋一個徹頭徹尾的建制派機構如大學民主黨會支持抗議者?
該組織的執行委員會以8比2的投票結果通過了這項決議。大學民主黨穆斯林核心小組主席哈桑·皮亞拉利(Hasan Pyarali)告訴瑞安:“我希望可以通過全國數百個大學校園,很清楚看到這一代人致力于確保所有人的正義。反對針對任何群體的種族滅絕和仇恨不僅是好的政策,更是好的政治。”
加入他們的是弗吉尼亞州費爾法克斯縣民主黨委員會,該委員會也發表聲明譴責對抗議者的鎮壓。費爾法克斯民主黨可以說是能想象到的最主流、最與建制派聯系的組織。他們的許多成員為聯邦政府工作,許多人具體從事國家安全領域的工作。然而,他們在這里。
瑞安寫道,經常聽到人們說“推特不是現實生活”或“沒有人看有線電視新聞”,但調查詢問了人們主要從哪里獲取新聞,讓他們只選擇一個,有線電視和社交媒體勝出。實際上,大多數美國人確實主要從有線電視(42%)或社交媒體如TikTok、Instagram或其他平臺(18%)獲取新聞。三分之一的人表示他們主要通過YouTube或播客獲取新聞。
問到人們日常從哪里獲取新聞時,能更清楚地看到有線電視(55%)、社交媒體(38%)和播客/YouTube(34%)相比紙媒的主導地位,紙媒為21%。只有8%的人表示他們主要從紙媒新聞中獲取新聞,這一比例低于表示不看或不讀新聞的13%的人。(這一數字在實際中可能會高得多,因為不消費新聞的人可能很難被民意調查人員接觸到。)
這些數字并不意味著紙媒無關緊要。新聞是一個生態系統,紙媒記者生產的新聞是有線電視新聞以及YouTube節目或播客的素材來源。但社交媒體還使用戶/觀眾能夠直接獲取他們以前從未有過的信息來源,加沙的記者直接向Instagram和TikTok播報是最近最明顯的例子。
不明確的是哪個現象先出現。社交媒體用戶因為他們接觸到的信息而更可能反對戰爭,還是因為他們更可能年輕?有線電視觀眾是否因為受評論員立場影響,還是他們只是年老且保守?(社交媒體的使用遠遠超出了年輕人。調查發現,38%的美國人將其列為多種新聞來源之一。)
當被問及以色列是否在加沙犯“種族滅絕罪”時,美國有線電視觀眾以34:32的比例表示否定。所有其他新聞消費者都表示以色列在犯“種族滅絕罪”,包括紙媒(36:33)、YouTube(41:31)和社交媒體用戶,他們以44:19的比例同意這一說法。與此同時,18至29歲的美國人也持類似觀點(48:21),而65歲以上的人則以47:21的多數表示以色列沒有犯“種族滅絕罪”。
年輕美國人比他們的父母更少依賴主流媒體,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看到了其報道的失真、偏見和缺陷。
美國主流媒體偏見的一個很好的例子可以在馬克·歐文·瓊斯(Marc Owen Jones)最近的一篇關于數字虛假信息的分析中看到。他回顧了4月和5月初《紐約時報》關于美國校園抗議活動的100篇文章,注意到報道中強調將抗議活動與反猶主義等同。他還發現,“反猶主義”和“反猶”的詞匯出現了296次,而“伊斯蘭恐懼癥”和“伊斯蘭恐懼癥”的詞匯僅出現了9次,盡管反猶主義和伊斯蘭恐懼癥都在上升。
此外,監測組織newyorkwarcrimes.com對《紐約時報》關于戰爭的報道進行的分析也有類似的發現。它還發現該報在報道巴勒斯坦時引用以色列和美國消息來源的次數“是巴勒斯坦的三倍多”,還有“以色列和美國官員的引用次數是巴勒斯坦官員的九倍”。
不應該對年輕美國人生活在一個不同的新聞媒體世界中感到驚訝,而老年美國人則努力維護一個不斷在世界各地制造戰爭的舊世界。更重要的是,這些趨勢多年來一直朝著同一方向發展,預示著社會的持續極化,同時對巴勒斯坦權利的支持不斷增加,以及對巴以沖突中美國立場平衡的呼聲不斷增強。
但選舉是另一回事。在加沙戰爭作為美國選舉關注點的重要性方面,只有12%的公眾將其列為前三大問題之一,只有3%的人表示這是他們的首要問題。在這3%中,幾乎所有人都主要通過社交媒體或YouTube獲取新聞。五分之一的社交媒體新聞消費者表示,以色列的戰爭是前三大問題之一,對于18至29歲的人來說也是如此。
然而,如果近一半的美國年輕人認為以色列在犯“種族滅絕罪”,為什么它在選舉中沒有更大的重要性?答案可能在于美國選民的選擇。拜登無條件支持以色列,而唐納德·特朗普僅表示:“我要說,以色列必須非常小心,因為你正在失去世界的支持。”實際的選擇關乎是否投票。
確實,美國不同群體之間的另一個明顯差異是投票意愿:紙媒讀者和有線電視觀眾最有可能投票,而從社交媒體或YouTube獲取新聞的人最有可能表示他們肯定不會投票或不太可能投票。
在美國只有社交媒體用戶表示他們更有可能支持支持巴勒斯坦人的候選人(33:19)。只有15%的有線電視觀眾表示同樣,即使31%的有線電視觀眾同意以色列正在對巴勒斯坦人犯“種族滅絕罪”。
理解生態焦慮
生態焦慮(Eco-anxiety)和氣候焦慮(climate anxiety)是被廣泛討論的全球性話題,許多人都對生態危機感到焦慮,但生態焦慮很難定性。對于這種焦慮的各種形式,以及它們與生態危機的其他心理影響的關系,仍然缺乏充分的研究。
芬蘭赫爾辛基可持續發展科學研究所的Panu Pihkala博士在2020年前后發表了一系列關于生態焦慮的論文,是Google scholar該話題下被引用次數最多的學者。他2020年在Sustainability期刊發表論文,用各種焦慮理論的觀點討論了生態焦慮的實證研究。文章指出,不確定性、不可預測性和不可控性似乎是生態焦慮的重要因素。Panu Pihkala還研究了其他相關術語和現象,如生態悲傷、孤獨癥和生態創傷,探討了生態焦慮研究與生態情緒和情感研究之間的關系。研究發現,生態焦慮與恐懼和擔憂密切相關。
根據他的說法,生態焦慮是一個廣義的術語,包括對污染和有毒廢物處理等環境問題的恐懼,以及對極端天氣事件和海平面上升等氣候問題的恐懼。
當地時間2024年5月30日,印度金奈,印度創紀錄高溫持續。動物園里,一只黑猩猩幼崽在一個圍欄里喝水。
德克薩斯大學阿靈頓分校社工實踐助理教授Karen Magruder曾在2023年9月的The Conversation網站上分享她觀察到的生態焦慮的常見癥狀,包括對后代的擔憂、失眠或注意力不集中、挫敗感和無助感。這些感覺可能是輕微的、短暫的擔憂,也可能是深深的絕望、恐慌和強迫行為。
這些由地球生態惡化而引發的情緒是廣泛存在的嗎?人們可以如何應對這樣的負面情緒呢?5月31日,斯坦福大學醫學院精神病學的兩位學者Britt Wray和Kyle McKinley在“世界經濟論壇”網站刊登的文章《氣候焦慮正在加劇——我們該怎么做》中討論了這些問題。
在2022年進行的規模最大的氣候焦慮調查中,32個國家中有 31個國家的氣候焦慮與負面心理健康有關。在2021年對10個國家的1萬名16至25歲青少年進行的調查中,四分之三的受訪者確認 “未來令人恐懼”,大多數人同意 “人類注定要滅亡”。
美國著名自然主義作家奧爾多·利奧波德(Aldo Leopold)在其 1949 年出版的《沙鄉年鑒》(A Sand County Almanac)一書中描述生態損失所造成的情感傷害:“生態教育的懲罰之一,就是獨自生活在充滿創傷的世界中。”
研究人員和臨床醫生認為,氣候困擾(climate distress,一種定義寬泛的恐懼、焦慮、悲傷、憤怒、恐懼或無力感的混合體,文獻中通常稱為氣候焦慮)并非病態。相反,鑒于颶風、干旱和洪水等氣候事件的升級,以及有明確證據表明我們的地球極限正在被超越,在某種程度上,這種感覺是正常和適當的。然而,研究也表明,雖然氣候焦慮不是病態的,但也會使人喪失能力。氣候焦慮會引發嚴重的心理健康問題,如抑郁、普遍焦慮、睡眠問題,甚至自殺念頭等。這些結果都需要臨床支持。
Britt Wray和Kyle McKinley認為,氣候焦慮的增長趨勢將給許多國家本已超負荷和緊張的心理健康系統增加沉重負擔,使世界上許多地方本已持續存在的兒童和青少年心理健康緊急狀況雪上加霜,也將進一步削弱人類發展氣候復原力、創新力和適應力的集體能力——而這恰恰是我們在災難面前生存和發展所需要的資源。
他們提出,改變現有的心理健康系統,使其依賴于非專業的社區領袖和同伴支持工作者的共同引導,是增強氣候復原力的有效方法之一。
這種所謂的“節儉創新”最初是受到中低收入國家醫療保健需求的啟發,為解決世界各地的心理保健治療差距帶來了希望。
這些措施包括“任務分擔”,即由專家對非專業領導者進行培訓,讓他們走入社區,為居民提供簡化的心理健康干預措施,盡管他們并不具備臨床專業知識。一些評估表明,在幫助人們康復方面,這種方法甚至比初級保健更有效。
例如,“友誼長椅”(Friendship Bench)就是為了幫助津巴布韋的抑郁癥患者而設立的,它在醫療中心的院子里或值得信賴的社區空間里設置長椅,并培訓社區中值得信賴的祖母們在長椅上提供少量的簡化談話治療。之后,在長凳上接受過護理的人將被轉移到同伴支持小組中進行照顧。
這種有效、簡單、具有成本效益的方案目前正在美國的紐約和新奧爾良等城市推廣。已有一些研究所努力在將這種氣候心理健康方法(包括友誼長椅)與醫療補助計劃聯系起來。
Britt Wray和Kyle McKinley特別強調了青少年群體之中互相分享氣候危機給他們帶來的感受,這種共同體的感覺可以給氣候和心理問題的解決帶來雙贏。一方面,當面臨氣候焦慮的群體聚集在一起談論這些感受時,這些人就會通過表達這些感受而卸下壓力。當他們看到這些感受得到如此廣泛的認同時,他們也會走出痛苦的孤獨。另一方面,通過共同傾訴,社會聯系可以在這個群體中得到加強,他們也許可以成為未來抗災能力的基礎,或者說,當氣候災害對他們個人造成影響時,他們可以回到這個群體。他們認為有必要在學校環境中建立這類氣候焦慮支持小組,以幫助那些在亞臨床形式的氣候焦慮中掙扎的年輕人,防止其演變成更嚴重的問題。
研究還表明,在家庭中開展代際氣候對話是實現變革的有效途徑。一項研究發現,青少年尤其是女孩,在說服父母“氣候變化是真實的,是需要采取行動的優先事項”方面最為有效。結果顯示,關心氣候變化的女兒在改變保守父親的想法方面尤其有效。保守的父親對氣候變化的關注程度最低,但在這些對話之后,他們對氣候變化問題的關注和重視程度增長最快。
Karen Magruder也認為,參與解決方案是有效緩解焦慮的方式之一。當你感到焦慮時,將這種能量作為行動的燃料。以這種方式利用生態焦慮可以減少你的無力感。
研究表明,親環境行為和參與氣候活動的形式有助于培養個人的代入感、效能感和積極的希望,是健康的保護因素,也是符合共同利益,是另一種雙贏。
在氣候焦慮時代,我們需要更加全面地思考如何重新設計心理健康體系,完善社區/家庭/學校的溝通干預、建立社會心理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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