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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畫作高額成交后的反思:何為人類,何為智能
今年10月,法國藝術小組Obvious用人工智能(簡稱AI)而完成的《埃德蒙·德·貝拉米肖像》在紐約佳士得拍賣中以43萬美元成交。這一新聞激發了一系列關于AI藝術以及AI與人類關系的討論。在BBC最近的一篇報道中,作者Thomas Graham寫道,AI藝術的“背后操手”依然是人類,AI能夠幫助人們探索與突破認知的界限,對于AI藝術的討論最終落于對于人類創造力的發問。
今年早些時候,一份神秘的新聞稿降落在記者們的收件箱里,如同電腦游戲中“游戲結束”的畫面那樣,上面寫著“創造力不只為人類所擁有”。寫下這份新聞稿的是一個名叫Obvious的法國三人藝術小組,他們聲稱,他們的人工智能(AI)能夠創造藝術。這是他們一系列宣傳的第一步,最終,他們、或者說他們的AI所創作的肖像畫出現在佳士得拍賣中,預估價格低于1萬美元,最終以43萬美元成交。
藝術小組Obvious的成員之一Pierre Fautrel與《埃德蒙·德·貝拉米肖像》合影,貝拉米是虛構的18世紀家族,埃德蒙從未在歷史上出現過肖像本身看起來斑駁不清,似乎尚未完成。瞇著眼看過去,這幅畫好像能夠符合倫敦國家肖像館的要求。睜大眼睛,則感覺它模糊而古怪:一張蒼白的圓臉浮現在朦朧的畫布上,三塊深色的區域意味著雙眼和嘴巴。作品的“筆觸”看起來是像素化的。在作品的右下角,作者的簽名則是一串算法。那么,這幅畫是否是機器“眼中”的我們?也許,跨過人類認知的偏見,這就是我們的模樣。
這幅肖像被列為第一件在拍賣中售出的AI藝術作品,使Obvious一下子成為了媒體口中一種新藝術的旗手。他們的營銷利用人們對于AI的焦慮感而激起興奮。媒體上涌現出一系列讓人恐慌的疑問:這是藝術嗎?對于這樣的作品,藝術家和擁有者分別是誰?如今機器也具有創造力嗎?
所有的疑問都是合理的,卻又是不成熟的。正如Obvious所暗示的那樣,技術遠遠沒有達到先進的程度,而公眾對AI是什么、能夠做什么充滿困惑。Obvious的營銷正是巧妙利用了這一點。
肖像右下角的“算法簽名”AI的智慧
AI藝術已經有50年左右的歷史,但是Obvious的肖像掀起了新的浪潮。過去,用電腦來“生成”藝術的人們必須寫下代碼,指定所選美學的規則。對比之下,這種新浪潮運用的算法能夠自己學習審美。然后,它們能夠根據生成對抗網絡(簡稱Gan)來生產新的圖像。
Obvious的肖像右下角的簽名就是Gan算法。Gan并不是一個網絡單獨工作,而是讓兩個網絡彼此競爭。它模擬了藝術偽造者和藝術偵探之間的互動。二者基于同樣的數據訓練而習得審美,一個生成新的圖像,即模仿展示給它的東西,另一個則評判它們是生成出來的還是真實的。直到“偵探”無法分辨什么是生成的、什么是真實的,整個過程便結束了。佳士得拍賣上所賣出的這件作品就是經歷了這樣的過程。
這幅肖像并不是AI所生產的唯一圖像。事實上,這不過是它能夠產出的無數張畫中的一張。由于某些原因,Obvious三人組選擇了它,他們認為這張畫最“恰當”。他們也參與了整個過程的其他步驟。他們在AI開始之前對它進行了編程,然后選擇了1.5萬張肖像供它學習。在右下角的Gan算法簽名是一種“狡猾”的營銷手段,其實并非AI自己創作了這幅畫。
事實上,這甚至不是他們的AI。佳士得拍賣結束后,人們發現這個AI其實是另一位藝術家Robbie Barrat的作品。他對其進行了編程,用視覺藝術百科網站Wikiart來訓練它,并且利用它生成了大量非常相似的肖像,之后,Barrat將代碼發表在網上,附加上開源許可證,這樣其他人也可以免費地使用他的AI。因此,Obvious的肖像不僅不能歸功于AI,也不能歸功于Obvious。
了解了這些之后,圍繞佳士得拍賣而產生的風暴也逐漸平息。AI并不是獨立生產作品,從人類意義上來說,它沒有創造力。這無疑和所謂的強人工智能,也就是在科幻電影里出現的那些有感情、有目標、能夠獨立思考的機器不一樣。不過,作為一個工具,它的確能夠做出有意思且讓人意外的事情。
AI的藝術
使用AI的藝術家并不擔心會被取代。他們打造了這些機器,每天和它們一起工作,他們了解機器的局限性。藝術季家們所感興趣的是“共同創造”(co-creation):AI讓他們得以超越自己已有的能力。Mario Klingemann是在藝術中使用AI的先鋒之一,他將其視為一種延伸人類認知的途徑。
Mario Klingemann是在藝術中使用AI的先鋒之一“最終,你會囿于自己所見、所聽或者所讀,在這個范圍內,你不太會‘失靈’,”Klingemann說道,“有些人會通過吸毒來達到這種突破,但這只會帶來更荒謬的聯系。然而,機器則能夠讓你實現這種突破。因為相比人類大腦,機器更容易失靈或者偏離軌道。在這個過程中,常常會有些意想不到的有趣的事情發生。”
運用AI的藝術家們不只是簡單地復制代碼、點擊運行按鈕,而是以自己的方式來設定。Klingemann建立生成模型的系統,他將它們連在一起,用一個模型的輸出結果來訓練另一個模型,直到最終的圖像和原始輸入相距甚大。Anna Ridler創造了獨特的數據組來訓練她的模型,比如拍攝成千上萬張郁金香的照片,然后訓練AI生成郁金香根據比特幣價格浮動而“開花”的視頻。Sougwen Chung基于自己的畫作來訓練AI,讓它將學到的風格轉化到她身旁的機械臂上。結果是一種“畫筆的二重唱”,藝術家和她的機器之間自發的互動。
Sougwen Chung基于自己的畫作來訓練AI,最終形成“畫筆的二重唱”
Anna Ridler拍攝成千上萬張郁金香的照片,訓練AI生成郁金香根據比特幣價格浮動而“開花”的視頻乍看之下,AI藝術圈似乎受到視覺藝術家的主導,因為在人們印象中AI必須要善于創造圖像而非文本或聲音等等。但事實是當AI嘗試模仿它被訓練的東西時,常常會出錯,而視覺藝術只是對此更為寬容。正如Klingemann所說,“眼睛閉耳朵更寬容。”
當然,也有在文本和聲音上探索AI的藝術家。Ross Goodwin就是其中之一。他研究文本和計算的交集。在Goodwin的最新作品中,他駕駛一輛黑色轎車上路,轎車和相機、擴音器、電腦相連,“吐出”像超市收銀發票那樣無止境的數據。“這個項目背后的理念在于讓轎車像一支筆那樣寫出小說,”Goodwin說道。車外的風景、車里的聲響、時間和空間都被輸入AI,然后將其轉化成小說。“當你閱讀的時候,你正在成為作者,因為文字的背后沒有人類的意圖,”Goodwin表示,“你開始將意義投射其上。讀者成為了作者。”
Goodwin用AI寫小說,將轎車變成一支“筆”意圖的空缺正指向AI藝術概念轉換上的核心。“這是一個讓人反思何為人類、何為智能的機會,”Kyle McDonald說道,他是一個將AI運用于舞蹈的藝術家。“當我們建立這些模仿我們自己智慧的算法時,我們有機會明白一件事:創造力意味著什么?為什么藝術是好的或是壞的?我們和藝術的關系是怎樣的?作者身份有多重要——如果我聽到一首很美妙的樂曲,那么它是由人類或AI創作重要嗎?”
大多數藝術家嘲笑AI具有創造力的觀點——但是這取決于你如何界定創造力。AI顯然創造了一些東西,有時候它們的方式新穎而有效,不過,它們這么做是毫無意圖且沒有意義的。是人類對它們的輸出進行了演繹和篩選。“機器沒有創造任何東西的意圖,”Klingemann說道。“就好比你生火,火產生了一些有趣的形狀,但歸根結底火并沒有創造力——是你幻想出形狀,然后看到了圖案。AI也是一團火。”
Kyle McDonald將AI運用于舞蹈與其提出“機器是否可能擁有創造力”的問題,也許我們應該問的是“相信機器具有創造力對于我們而言意味著什么”。AI領域的重要人物之一Douglas Hofstadter曾寫道,“有時候,AI的每一步新進展似乎并沒有讓人們在真正的智能是什么上達成一致,而只是揭示了真正的智能不是什么。”同樣的問題也適用于創造力:機器所實現的東西越來越多,對于創造力的標準就越來越高,我們對人類創造力的理解也越來越深。“最終,AI與我們的競爭總是迫使我們做得更好,” Klingemann說道,“從而讓人看清是什么讓我們人類與眾不同。”
(本文編譯自BBC網站,原作者為Thomas Grah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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