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快遞包裝的“千億件”時代已經到來，業務量不斷增長的同時也帶來嚴重的資源浪費和環境污染。2017年至2022年，中國快遞行業的碳排放從1837萬噸增加至5565萬噸，增長率超過200%，年均復合增長率接近25%。目前，物流快遞行業已將包裝作為降碳的重點領域之一，各項行動與ESG（環境、社會及治理）之間的聯系日益顯著。相關企業紛紛采取行動，并在上市規定或自愿的原則下發布了ESG報告。 

一、中國快遞包裝綠色轉型中的回收再利用問題

包裝材料的復雜性對回收和循環利用帶來了一定的挑戰。快遞包裝通常涉及多種材料，如塑料、紙張、金屬和復合材料等，這種多樣性不僅使得分揀過程變得復雜，也增加了回收的成本。

紙質包裝（紙箱和紙袋等）主要由紙板或瓦楞紙板制作而成，具有較好的可回收性和降解性，對環境的負面影響較小。塑料包裝（塑料袋、氣泡膜和塑料泡沫等），多由聚乙烯（PE）、聚丙烯（PP）或聚苯乙烯（PS）等合成塑料制成。雖然部分塑料材質可以被回收利用，但由于分揀難度大，回收率仍然處于較低水平。

復合材料包裝如郵政信封和快遞袋，通常塑料與紙復合而成，這種復合結構使得分類和分離更加困難。

生物降解塑料包裝是一種環保替代材料，如以聚乳酸（PLA）為主的可降解包裝材料，但成本較高，需要一定的場景適配度。

玻璃和金屬類包裝主要用于運輸高端商品等特定品類，較易回收和再利用，但質量重且易碎，逆向物流成本也相對較高。

快遞包裝廢棄物的回收體系仍不成熟，面臨著分類粗放和權責不明的雙重挑戰。

當前，中國垃圾分類體系未能精細化分類低附加值的快遞包裝廢棄物，通常與干垃圾一同處理，不僅造成資源浪費，也加劇了因填埋產生的土壤污染和因焚燒產生的有害氣體，損害環境和人類健康。此外，回收體系的參與主體界定不明，權責分配不清。整個快遞包裝的綠色循環鏈條涉及包裝企業、寄遞公司、電商平臺、消費者及回收企業等多方，但各方的責任和利益不明晰，導致積極性和參與度并不高。盡管部分快遞公司已采取一些綠色措施，例如在高校設立回收點、使用可降解材料、開展循環箱試點等，但尚未形成規模效應，效果有限，市場化的回收機制并未成熟。

消費者的環保意識開始覺醒，但行動力仍需進一步加強。埃森哲發布的《2022中國消費者洞察》中指出，43%的受訪者有意愿為環保產品或包裝支付一定比例的溢價。雖然部分消費者表達了對可持續包裝的偏好，但當涉及實際購買決策時，許多人仍因為價格敏感或缺乏具體的激勵措施而未能選擇環保包裝。此外，消費者對綠色包裝的總體認知還不夠充分，對于各種環保材料的特性和回收方式了解有限，限制了綠色快遞包裝的普及度和接受度。也就是說，若要全面促進綠色快遞包裝的推廣，單靠提升消費者的環保問題意識是不夠的，還需通過制定更具吸引力的價格政策、提供明確的環保標識、增強全流程回收可視度等，進一步支撐行動力的轉化。

政策與標準仍需完善和細化，執行層面的有效性還需提升。雖然快遞包裝相關的政策和標準在近十多年來陸續出臺，但多側重于鼓勵而非強制，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執行力度。如下表所示，快遞包裝綠色化的政策發展經歷了從萌芽走向深化，并轉向“綠色革命”的三個階段。

表1 包裝綠色轉型相關政策梳理示意圖

作者依據資料整理 

二、快遞企業在ESG的環境視角所采取的行動

根據香港交易所的規定，所有上市公司都必須遵守ESG報告指南的要求，定期發布ESG報告。在港股上市，且已在2022-2023年發布了ESG報告的內地快遞企業主要包括順豐同城、京東物流、中通快遞和圓通速遞等。這些頭部物流企業的ESG報告在環境視角展現出以下共性和特性。

第一，針對降低碳排放強度和減少廢棄物方面做出了承諾和描述。例如，順豐同城描述，其在2022年實現降低溫室氣體（GHG）排放強度、辦公電力強度、辦公水強度和辦公廢物強度的目標；推廣綠色辦公實踐并且進行廢棄物分類。圓通國際快遞與供應鏈科技有限公司在環境方面，設有符合氣候相關財務披露任務組（TCFD）的氣候變化政策，通過識別和評估潛在風險來減輕氣候變化帶來的影響；2022年公司的溫室氣體總排放量由2021年的301.1 tCO2e減少到214.8 tCO2e；通過積極管理廢棄物排放，顯著減少了氮氧化物和二氧化硫等污染物的排放量；專注于資源的高效使用，選擇能源效率和水效率較高的設備，能源消耗從2021年的543.7 MWh減少到2022年的355.9 MWh。中通則發布了綠色采購政策，該政策旨在規范采購行為，引導供應商提供更環保和可持續的產品及服務，通過減少資源消耗和環境污染，促進整體供應鏈的綠色低碳發展。

第二，對綠色包裝綠色化進行了說明。例如，京東物流引入了行業首個DWOP（Delivered with Original Package，原包裝標準），旨在顯著減少一次性包裝的使用；每月在超過100個城市回收約90000個紙箱。順豐同城強調減少一次性文件信封使用，推進綠色包裝解決方案。中通快遞在沈陽、上海、湖南等地的五所大學開展了綠色快遞收寄活動，推廣使用可降解包裝，并鼓勵學生和教職工二次利用快遞包裝。圓通國際快遞與供應鏈科技有限公司增加了再生紙的使用。

第三，強調了新能源使用和綠色物流。例如，順豐同城使用電動車輛和公共交通的綠色配送，覆蓋了90%以上的運輸場景。京東物流實施了諸如使用新能源車輛，開發氫能源運輸測試路線等重要的環保措施；建立了中國首個“碳中和”物流園區，使用光伏發電。 

除了上述ESG所披露的信息以外，快遞企業在綠色包裝方面都采取了積極的措施來減少環境影響。在包裝設計上采用減量化策略，通過優化設計減少材料的使用，并提高包裝的可循環性。積極推廣使用可回收材料和生物降解材料制作的包裝箱和包裝袋，以減少使用石油基的原材料，減少對環境的負面影響。開發了可重復使用的包裝箱，用于多次循環使用，從而大幅減少一次性包裝的需求。通過使用先進的包裝算法和設備，優化包裝的大小和形狀，確保包裝與產品尺寸更加匹配，從而減少不必要的材料使用。實施“無膠帶包裝”項目，通過設計可以自行封合的包裝盒，避免了膠帶的使用。建立了包裝材料的回收系統，鼓勵消費者通過物流配送人員將用過的包裝材料返回，以便重新利用或回收。與地方政府和環保組織合作，推廣社區級的包裝回收計劃。通過平臺和營銷活動教育消費者關于包裝減量和回收的重要性，鼓勵消費者選擇環保包裝選項并參與包裝回收計劃。 

三、中國快遞業可持續發展之路如何走

快遞行業應緊密圍繞ESG標準，以“減量化、再使用、再利用”為基本原則，緊跟政策導向，“綠色行動”和“信息披露”并行，推動建設綠色快遞包裝體系。

第一，充分了解ESG披露規則，將此作為企業開展綠色行動的依據。根據香港交易所（HKEX）在環境、社會及治理（ESG）披露準則，與包裝綠色化較為直接相關的披露范疇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排放物層面。這是指有關廢氣及溫室氣體排放、向水及土地的排污、有害及無害廢棄物的產生等的數據和行動。具體來說，企業需要披露其廢棄物的產生和處理情況，包括固體和有害廢棄物的總產量以及回收利用的比例。這直接關系到包裝材料的循環利用和廢棄處理。

二是資源使用、環境與天然資源層面。資源使用層面是指有效使用資源（包括能源、水及其他原材料）的目標和行動。其中一個關鍵績效指標為“制成品所用包裝材料的總量（以噸計算）及（如適用）每生產單位占量”。天然資源層面是指對減低環境及天然資源造成重大影響的行為。具體來看，企業披露涉及資源使用的情況，特別是包裝材料的使用量，包括但不限于紙張、塑料等；說明如何優化包裝設計，減少材料使用和提高材料的可回收性。三是產品責任層面。這是指有關提供產品和服務的健康與安全的行為。具體來說，企業披露關于產品的整體環保特性和合規性。例如，使用可再生或可生物降解的包裝材料及其合規性，說明信息的準確性和透明性，提供為減少產品生命周期中的環境及安全隱患所采取的應對措施。

第二，以“減量”為原則，在源頭避免過度包裝，強化綠色設計。首先，避免在滿足物流需求的基礎上進行不必要的二次包裝，以減輕環境負擔。其次，進行包裝瘦身，在確保快遞包裝達到必要性能標準的前提下，盡可能減少材料用量。具體來看，包裝生產商在設計時注重細節和結構的合理性，比如使用易撕拉膠以減少損耗和提高包裝的循環使用率。寄遞企業應根據物品的性質和尺寸進行“量體裁衣”，實施合理包裝，減少包裝層數和空隙率，減少泡沫塑料等非必需的填充物。此外，推廣自動化設備的使用，在分揀、運輸過程中降低包裝的破損風險，提高包裝的安全性和規范性。

第三，再使用和再利用并重，拓展應用場景和技術創新。首先，提倡快遞包裝的循環使用，如進行循環箱（袋）的試點和推廣。相較于傳統的紙箱，循環箱的循環次數可達50次以上，大幅度降低了單次使用成本，且延長了包裝的使用壽命，具備較好的減碳效益和經濟效益。其次，對于不能被重復使用的塑料包裝，進行物理法或化學法的循環利用。物理法回收通常因成本較低和碳排放較少而被優先考慮，通過回收、清洗、切片、熔融、造粒等工序制成新產品，主要適用于沒有被嚴重污染或由單一聚合物組成的塑料。化學法回收主要針對受到污染或成分復雜的塑料。通過如熱解、氣化和解聚等過程將聚合物分解成基本的化學組分，而后作為新塑料生產的原材料使用，從而有效減少對原生材料的依賴，并減少碳排放。值得注意的是，規模化的化學法回收仍需要持續性的技術突破和大量的資金投入。

第四，避免單環節、單主體解決問題，強調全過程、全主體的參與。快遞包裝的回收責任應由生產企業、電商平臺、商家、寄遞企業及消費者共同承擔。生產企業需要在生產環節減少環境影響，寄遞企業與包裝生產企業應建立回收再利用的閉環管理模式。電商平臺與商家應推動包裝的標準化，減少個性化包裝，消費者則可以通過碳積分機制等來積極參與快遞包裝回收。這一系列行動的推動不僅包括制定清晰的法律法規以界定各方責任，還涉及通過經濟激勵如稅收優惠和補貼政策。例如，為綠色企業提供稅收減免政策，為積極參與包裝回收及循環的消費者提供經濟激勵。同時，建立綠色包裝行為量化的綜合評估體系，依據各方貢獻實施獎懲制度。

最后，鼓勵智能技術和信息平臺的研發，幫助企業在綠色轉型的過程中提高效率，降低成本。核心技術如智能機器人和無人機的應用正顛覆著傳統物流方式，如具備搬運、碼垛和分揀功能的智能機器人已經成為提升操作效率的關鍵工具。

綠色包裝技術的更新換代，配合以數字化、智能化調配系統的引入，將進一步增強快遞行業的運輸效率。建立頂層的數字化運行平臺，作為信息化管理的中心。通過大數據的記錄、傳輸和管理，能夠對綠色化全流程進行深入分析和總結，量化為物流指標、經濟指標和減碳指標等，為政策制定、企業管理以及消費者監督提供重要依據，進一步提升快遞包裝綠色化的效率和效果。 

（作者陸莎系同濟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學院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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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持續方法論”專欄，旨在理清城市在可持續發展中遇到的棘手問題，并提供解題思路與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