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程書書

編輯 | 李信馬

題圖 | DoNews拍攝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天剛微微亮，大理洱海邊的龍龕碼頭已經人頭攢動。作為電影《心花路放》里梧桐客棧的取景地，這是不少大理旅游攻略中日出拍照地的首選推薦。

與沉浸在洱海美景中的游客們不同，脖子上掛著相機的晨光，目光卻一直關注在人群身上。突然，他注意到一對情侶——女孩一身扎染長裙搭云南特色民族披風，畫了妝卻一臉的不高興，男孩則犯錯般跟在女孩旁邊。

在洱海邊做了一年多代拍的晨光已經練出了“識人”的本事，一眼便看出，這是因為男生拍照不好看而鬧了不愉快。“女孩‘標配’的洱海拍照穿搭，這么早卻還畫了妝，肯定是想要拍一些漂亮的照片的。氣壓不對，多半已經為了拍照發生了爭吵，而日升將至，不拍就錯過了，錯過了女孩可能更生氣。”

晨光眼睛一亮，快步走上前問到：“代拍需要嗎？拍完看照片，有喜歡的就要，10元一張，沒有喜歡的不要錢。”

不出他所料，女生甫一思考，男生便小聲勸說。于是，晨光順利的接下了他今天的第一單，賣出了20張照片。

洱海邊的游客 拍攝：DoNews

和晨光一樣的代拍，假期在洱海沿線的景點隨處可見，他們背著相機，有的再拿張寫著“代拍10元一張”的牌子，招攬了不少游客。與之對比鮮明的是，不少旅拍寫真店的門口，店員們賣力拉客，卻無人問津。

01、干代拍比在旅拍店更掙錢

在干代拍之前，晨光曾是大理古城中一家旅拍店里的攝影師，工作是帶著來店客人在古城或者洱海邊上拍寫真。這一兩年，旅拍店在全國部分景區逐漸走紅，但在云南大理，旅拍市場從去年開始就已經內卷嚴重了。

在大理，大大小小的旅拍店隨處可見。晨光當時所在的旅拍寫真店，周圍短短不過一百多米的距離內，就有4家競爭對手。而大部分旅拍寫真店，店內的服飾、展示的照片，都沒什么區別，為了吸引游客，紛紛打起了價格戰。

晨光提供的之前所在旅拍店的服飾陳設

以前，一套旅拍套餐的價格通常是399元、499元，甚至達到上千元。而現在，大理街道內乃至周邊，隨處都可以聽到拉客的叫喊：“189元拍兩套服裝、99元拍一套。”

惡性競爭，讓從業者的收入也跟著下降。晨光告訴DoNews，大部分旅拍寫真店給攝影師的工資是“少量底薪+提成”的方式，提成則取決于每單的成交金額，客單價降低，他的收入也少了。

而晨光的老板，比他先一步堅持不下去了。越卷越低的價格戰沒能吸引到更多的游客，苦熬了大半年后，老板終于遣散了員工，將店鋪轉讓出去。據晨光回憶，店鋪的轉讓也不順利，花了好幾個月，才在去年年初轉了出去。

被遣散后，晨光也試過去其他旅拍寫真店找工作，然而如他一樣被遣散的攝影師大有人在，實在找不到工作的晨光便來到洱海邊上，干起了10元一張的代拍生意。

讓晨光驚喜的是，去年十一假期旅游期間，他干代拍的收入竟然比他之前在店里的月收入還要高。“去年十一期間，我最高的一天接了十一單，她們最少的也能買下9張照片，最多的買了55張。”

晨光提供的代拍廢片

今年五一期間，晨光的生意同樣很好，僅僅5月1日的上午，他就接了6單，純收入1490元。有意思的是，游客對路邊只提供拍照服務的代拍樂于接受，對旅拍寫真店卻有些“嫌棄”。

02、隱形消費、層層套路，游客不敢進旅拍店

對此，晨光的一個客戶小莜解釋：“因為我害怕那些旅拍寫真店里有各種隱形消費和套路，比起不知道照片怎么樣就要先給錢，代拍這種拍完看到照片再買單的方式，更讓我放心。”

小莜的說法并非空穴來風，大理古城內的一家民宿老板風月表示：“大理旅游這邊旅拍寫真店是被投訴最多的，在大理旅游的官方眾號上翻找，還可以看到發布的一些警示當地旅拍的公告。”

就在今年2月，大理市公安局、市文旅局、市市場監管局、市古保局、大理鎮等多部門組成聯合執法組，對大理古城旅拍行業拉客攬客亂象開展集中整治。剛剛過去的五一假期，大理融媒公眾號上還發布了一篇題為《5人被拘！大理市多部門聯合整治“旅拍”亂象》的文章。

風月提醒到：“在大理這邊，拍一套寫真的價格在300以上才算正常，那些189元拍兩套服裝或者是99元拍一套的都是有貓膩的。”

一位在大理工作的的化妝師Aimy透露，這種“貓膩”一般會出現在兩個環節：化妝和修片。

當一位游客被189元兩套的價格吸引進店后，首先在化妝環節，化妝師會不經意的告訴她，是否要換新的粉撲，套餐里是通客用的；是否要貼假睫毛，套餐不包含，但貼完效果更好......還有新唇刷、小蝴蝶、碎鉆、彩繪等加量加價的套路，雖然加一個只要十幾元，但加的多了，就會多消費上百元。

好不容易畫完妝，出門也拍攝完畢，開始選片時，可能又會被告知，套餐里只包含5張精修照片，底片10到20張或者干脆不送，多修片或者多要底片就得加錢。

Aimy提供的精修客片

Aimy說：“大部分游客來大理最多只游玩兩三天，而修照片很多時候和客戶溝通至少一個星期，后期都是在微信上溝通，即使后面的修片客戶不滿意，有些寫真店也不會修改，甚至會直接拉黑。大多數顧客也不可能再跑來大理，就只能在網上發泄情緒。一些準備過來玩的旅客看見了，對這邊的旅拍寫真就會充滿抵觸。”

其實對比晨光和Aimy提供的照片，不難看出，后者要精致許多。但出來旅游就是為了開心，為了開心可以多花些錢，可如果花更多的錢，卻有不開心的風險，那很多游客寧肯選擇更可控的代拍。

03、拓客費高達30%，旅拍店難賺錢

“189元拍兩套服裝，除去人工成本怎么賺錢？為了賺錢，商家只能在各種隱形消費和套路動起了腦筋。”Aimy說道。

商家如果最低報價299元呢？那就可能會沒生意。

“還是因為內卷太嚴重，旅拍對游客來說又是一錘子買賣的事情，所以商家也只能靠價格戰來吸引客戶了。”大理一位旅拍寫真店老板猴子無奈地說道。

猴子2020年初來大理開旅拍店，即使疫情期間，生意也不錯。可是這一兩年，忽如一夜春風來，大批旅拍寫真店迅速鋪開，激烈的競爭讓他的生意也陷入焦灼的狀態。

“如今旅拍生意看起來紅火，其實賺錢并不容易。”猴子表示，來大理這邊租店做生意，除了要付給房東租金，一開始還要付給上家租戶一筆轉讓金，金額從幾十萬到幾百萬不等。“要看店鋪的規格以及上家租戶的‘心情’，有的租戶他不急著轉讓，就會設置各種名目增加轉讓金額度，有的急于轉讓就低價脫手了，但不管怎樣，這筆錢都要出。”

除了高額的轉讓金和房租（一般都是一次簽下幾年合同，年付租金），還有裝修費用。猴子這家店的上家租戶也是做旅拍的，所以只是做了簡單的改裝，添置了一些新物料，這也花費了十幾萬。而不少重新翻修的店鋪，裝修費用至少要花四十萬以上。

開業之后，又要面臨拓客這一難題。“有些店鋪找了專人運營或者花錢打理，店鋪在一些網絡社交平臺上數據不錯，還有就是依靠線下拓客的渠道，就像街邊喊客的黃牛，有的店鋪是和民宿合作，通過他們介紹客源。但無論是那種，旅拍店都要付給他們客單價30%的拓客費用。”

大眾點評、小紅書、抖音等平臺搜索大理旅拍店的結果

如此高的前期投入和拓客費用，再加上競爭激烈的市場，讓不少旅拍店熬不下去。曾有攝影師在社交平臺上吐槽過：在云南見到最多的轉讓信息，一個是民宿，一個就是旅拍寫真店。

隨著開不下去的旅拍寫真店越來越多，洱海邊上的代拍群體也壯大起來，晨光就看見了不少之前認識的旅拍店的攝影師，也認識不少一邊旅游一邊做代拍的“新人”。目前來看，反而是單干的代拍攝影師們，不約而同遵守著10元一張的價格標準，拋去了層層套路后，靠拍照技術讓客戶買單。

結語：

目前，隨著國內旅游行業的復蘇，旅拍寫真店也遍地開花，不過，在大理我們看到，市場過熱后野蠻生長的旅拍寫真店們，并沒有創造繁榮的市場，反而在惡性競爭，造成整體的口碑下滑，讓游客們寧肯選擇服務簡單但更加“真誠”的代拍。

旅拍寫真店的生意要可持續性的做好，應該為消費者提供優質的服務，讓生意進入良性的循環，而不是抱著“宰客”的想法割游客的韭菜。這不僅需要從業者們嚴于律己，也需要來自監管方和社會監督的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