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童年上學的記憶
童年上學的記憶
我的大孃,我父親的大妹妹去世了,享年88歲。聽到這個消息,淚水模糊了雙眼,往事一幕一幕在腦海中閃現。我五歲時,大孃剛從中師畢業,分配到四川偏遠縣城鄉下一個鎮上的小
學當老師。大孃剛20歲,一對長辮子,一張清秀的臉,說話輕言細語,臉上常常掛著微笑,滿是溫柔。那時我家兄妹四人,父母是干部,工作很忙,早晚難見他們的身影,周末又常常加班,我對父母少有印象,他們沒法,便把我交給鄉下的奶奶帶。那年暑假,大孃到奶奶這里來,我們見面了。她給我講故事,帶我玩,我漸漸喜歡上了她,感覺她比我媽媽還好,慢慢地對她依戀起來。小時候,我很任性,大孃去小學去上任時,我就攆她的路,哭著拉著她的衣角不許她走,并說她到哪,我也要到哪,我也要讀書。奶奶沒辦法,只好讓大孃帶著我去她的學校。
大孃是剛分配來的教師,她教一年級語文、算數,又當班主任,于是我成了她班上一名最小的學生。那時我人小,愛動,坐不住,她把我安在頭排,在她的眼皮底下,隨時提醒我。大孃上課,又是班主任,工作很多,不可能時時守著我。我貪玩,大孃不在時,我上課不上心,作業做得差,寫得又潦草,自尊心還強,受不得批評。每次的作業都有錯,還得讓大孃打五分(滿分)才行。大孃批改的作業,我都讓她不忙評分,凡是我做錯了的地方,都要等我改過來,得了五分才行。有時為了全對,要折騰很久時間,她都依著我。
城里的娃娃要七歲才能讀書,我五歲就上小學,的確是小了點。在大孃的班上還能勉強跟著走,但我卻經常丟三落四的,不是筆丟了,就是文具盒不見了。有時連書本也不知弄到哪里去了,還有幾次連書包也丟了。大孃拿我沒法,只好對我說,等你大些來讀書才行。她耐心地給我說了很多次,我才同意回奶奶那里,并和她拉了鉤,約定第二年再來她這里上學。
第二年秋季,我吵著要跟大孃去讀書。大孃說我還是小了點等再過一年哈?!安恍?,我們拉了鉤的,你不能騙人?!蔽也灰啦火垼挚抻拄[。沒法,大孃只好嚴肅地對我說,你要讀書,就不能貪玩任性,要聽我的話啊。我一個勁地點頭,大孃也只好帶上我。這學期大孃已教二年級了,我又得從一年級讀起。這回我因重讀,再也沒有出現過丟三落四的現象,成績在班上都是前幾名,經常受到老師的表揚。大孃看到我這樣,很高興,常常夸我聰明。但我貪玩,每天放學后,就愛玩耍。跳啊,跑啊,玩打彈子,贏煙盒糖紙,滾鐵環等游戲,每天都把自己搞的臟兮兮的。晚飯后,還到校園鬧騰,玩到很晚?;丶液?,見大孃還在備課批改作業,就悄悄溜進屋,爬到床上,不洗臉,不洗腳,倒頭便睡了,大孃也不好叫醒我。
一次我剛進屋,就被大孃發現了,她喊住了我,讓我站到她的面前。她拉著我的手,摸了摸我的頭,看你滿頭大汗的,就想睡覺了。來,大孃給你洗洗。大孃好像有準備,燒了一大鍋水,幾下就把我的衣服脫了,從頭到腳,給我洗了個澡。大孃是個女生,我覺得很難為情,又掙不脫,她一邊給我沖水,一邊還教育我,你太不愛干凈了,一個孩子從小就要養成愛干凈的習慣,人家才會喜歡你。從這以后,我覺得自己是個男孩子了,怕大孃再給我洗澡,覺得大孃說得在理,也想讓大孃喜歡,就學到自己洗臉洗腳洗澡了。
大孃從不對我發火,什么事都依著我,我沒看到過她生氣的樣子。只一次,我讓大孃生氣了。那時我人小,說話沒有輕重,我的班主任是個青年人,姓侯。侯老師很喜歡我,常與我開玩笑,逗我玩。我也喜歡侯老師,愛跟他耍,把侯老師當成了大朋友。一次侯老師叫我小屁孩,因為侯老師姓侯,我想起了動物園的猴子,就給侯老師取了個大猴子的綽號,常叫侯老師大猴子。小屁孩對大猴子,自己感覺還很得意。大孃知道這件事后,嚴肅地對我說,這多沒禮貌,學生怎能亂叫老師的啊。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大孃生氣的樣子,臉漲得通紅,失去了平時的笑容,樣子有點嚴肅,但也不失溫和,大孃生氣的樣子定格在我的心里了。從那以后,我知道了對老師,對長輩,對其他人應該有禮貌。
與大孃相處一年,她就戀愛了,結婚后就被調走了。再見到大孃時,她已是三個孩子的媽媽了。我的姑爺是個大公司的經理,成天忙于工作,很少管家,大孃是老師,又要帶孩子,成天忙忙碌碌,卻把家里弄得井井有條的。在學校大孃是個好老師,學生喜歡她,多次被評為先進。母親告訴我,他們跟姑爺是在同一個系統工作,姑爺是干部,人長得帥氣,又是黨員,國家剛解放時黨員年輕干部少,在單位很能干,很受人喜歡,我父母是大孃婚姻的介紹人。
我見到姑爺的次數較少,他在另一個城市工作,每次見面,他就會對我說,要好好讀書,將來對國家才有用。姑爺可是我小時候崇拜的偶像,我愛給同學們說,我姑父是干部,還是黨員呢,很自豪,那時覺得誰是黨員很了不起。但我母親對姑爺和大孃卻很有意見,常在我面前念叨說,一個侄兒(指我)在鄉下六年當知青,你姑爺是個上萬人的頭把手,一句話就可以把人調回來,他就是不開這個口。
八十年代中期我奶奶去世時,在鄉下去安葬奶奶時,我和姑爺相見了。姑爺人有點發胖,是個大干部的樣子。那次我與他走得很近,姑爺對小姑父(一個農村的村主任,我小孃的丈夫)和那些鄉村的干部說,你們當村干部,要保護好國家的山林啊,只要不亂砍亂濫伐,(那時農村盜伐樹木嚴重),你們就是國家的功臣。他和我談起了許多話題,他說市里分給他了大的房他不要,房子嗎?只要有住的就行了。還說我的表弟、表妹他的大兒子已經工作了,要讓孩子們憑靠自己的本領奮斗出來才行。
我和姑爺發生了的爭論,我說,國家分給你的房子就應拿到,這是你應該得的。孩子嘛,你就要用你的關系,安排他到好的單位,讓這些娃娃少奮斗多少年。姑爺聽了我的話直搖頭,那不行。他說,他和大孃一直都是教育孩子做人要正直,要憑自己的本事吃飯,不能搞歪門邪道。大孃教學生更是這樣,她從來都是嚴格要求自己,盡管她可以憑關系調動,但她一直都在教師的崗位,直到退休。
如今姑爺已經九十多歲的高齡了,說起當年之事,他說你當知青時,一句話真能把你調進城,也不怪你媽媽的責怪。我說沒啥,我爸爸“文革”被沖擊,平反后恢復了單位的搞勞資工作,有人說要把還在農村當知青的我和妹妹調回來,老爸還說不能亂用指標開后門,我和妹妹好久都還生他的氣。那時的干部都是你們這樣的,我能理解你們。理解就好,理解就好,九十多歲高齡的姑爺把我的手握得很緊,他和我都會心地笑了。如今大孃去世了,姑爺和大孃這么多年對我的教育傳承還在,童年上學的記憶一直伴隨著我,大孃在我的心里。
本文為澎湃號作者或機構在澎湃新聞上傳并發布,僅代表該作者或機構觀點,不代表澎湃新聞的觀點或立場,澎湃新聞僅提供信息發布平臺。申請澎湃號請用電腦訪問http://renzheng.thepaper.cn。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東方報業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