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4月25日，紐約上訴法院做出了一項驚人的裁決：現年72歲的強奸犯哈維·韋恩斯坦（Harvey Weinstein）于2020年宣判的性侵案裁決結果，被一股腦推翻，需要擇期重新開庭審理。

當地時間2020年2月21日，美國紐約，韋恩斯坦公司前聯合主席哈維·韋恩斯坦在律師唐娜·羅圖諾的陪同下離開紐約州最高法院。視覺中國 圖

主審法官傳喚“莫利紐克斯”證人違背疑罪從無

曾貴為頂尖制作人的哈維·韋恩斯坦，在2017年被媒體踢爆性侵丑聞。好萊塢由此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反性侵運動，并擴展至全球，至今仍在繼續。而作為肇始的韋恩斯坦，在此后數年中，約有100多名女性對他做出指控，其中不乏艾什莉·賈德、烏瑪·瑟曼等好萊塢紅星。她們告訴媒體，韋恩斯坦曾借著自己的行業地位，做出過包括強奸、性侵、騷擾在內的各種侵犯行為。

不過，這些指控里，真正成功獲得立案并打贏官司的，其實為數不多。2020年2月，紐約州陪審團認定他在2013年強奸了女演員杰西卡·曼恩（Jessica Mann）以及在2006年強制猥褻真人秀節目《天橋驕子》的制作助理米莉安·哈莉 （Miriam Haley）兩項罪成，曼哈頓高等法院判決其需服刑23年。

2022年，韋恩斯坦的代理律師把官司打到了紐約州司法系統的中級上訴單位。但當年6月，紐約最高法院上訴庭五位法官全票同意駁回其上訴請求。7月，他的律師繼續上訴，找上了代表紐約州最高法律機關的紐約上訴法院。上訴狀在去年獲得接納，經過將近一年的“努力”，韋恩斯坦終于等來了他想要的結果。

上訴法院合議庭的七位法官（四名女性三位男性），以4比3的投票結果（4票中3票來自女性法官），推翻了當年的法庭判決。四人的主要理由是認為當時的主審法官詹姆斯·伯克（James Burke）犯下了過錯，不該讓三名補充證人出庭作證，因為她們都屬于所謂的“莫利紐克斯”證人，她們就韋恩斯坦“過往不良行為”出庭作證時所涉及的內容，根本就不在該案審理范圍之內，對被告韋恩斯坦實屬不公。

“莫利紐克斯”證人，是由紐約州司法系統誕生的名詞，來自百多年前發生的莫利紐克斯殺人案。當時，藥劑師羅蘭德·莫利紐克斯被控下毒殺人。事發在1898年12月28日，莫利紐克斯為報私仇，給名叫哈瑞·科尼斯的宿敵寄了一瓶毒藥：外面的標識是治療胃燒心的碳酸水，里面其實是劇毒物氰化汞。不料，毒藥最終被與科尼斯同住的親戚凱瑟琳·亞當斯誤服并導致其身亡。

1900年2月，莫利紐克斯被判死刑，等待執行期間，代理律師把官司打到了紐約上訴法院，最終獲得改判。法官威廉·維納的主張即被概括為莫利紐克斯法則，簡單說來就是一案歸一案，本案起訴書未指控的罪行，就不能歸入本案范疇。這么做的初衷是為保護公民權利，不能因為被告過去有過所謂的類似罪行，就假設他這一次也有罪；必須要讓陪審團就犯罪事實做出判斷，而非根據被告的個性、習慣、脾氣來定罪。

莫利紐克斯最初上庭時，檢方拿出了不少證據，暗示莫利紐克斯之前就毒殺過一位情敵，用的也是郵寄液體氰化汞的手段。雖然證據鏈條相對完整，但因為種種原因，毒殺情敵案從未正式立過案。因此，上訴法院認定，利用未被證明的所謂證據，來指控莫利紐克斯犯有另一樁與他被起訴的案件毫無關系的殺人罪行，這一做法違背了“疑罪從無”的基本法條，也給陪審團造成了誤導，讓他們無法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被告實際被指控的案件上。

1902年11月，莫利紐克斯獲得重審，結果被判無罪，原檢察官則被解除了職務。之后的百多年間，作為紐約州的最高法律機關，紐約上訴法庭始終堅持貫徹莫利紐克斯法則，這一次也不例外。

2020年出庭指證韋恩斯坦的三位“莫利紐克斯”證人，包括有演員勞倫·楊（Lauren Young），她在2020年告訴陪審團，韋恩斯坦曾以談劇本為名，對她實施性侵、在她面前手淫。她那句形容影業大亨私處的證詞（“就像是被切斷過又重新縫合上去”），當初曾被美國媒體大肆援引，當成文章標題。

另一位證人名叫妲恩·鄧寧（Dawn Dunning），自稱是2004年在紐約某夜店當服務員時，結識了韋恩斯坦，后者許諾幫她圓演員夢，在私下會面時對她上下其手，還許諾說如果愿意和他助理一起“三人行”的話，可以馬上給她三份片約。另一位證人模特塔拉蕾·伍爾夫（Tarale Wulff）的情況，與之大同小異。她說自己2005年在酒吧當服務員時結識了韋恩斯坦，一周后約談劇本時，韋恩斯坦強奸了她。

其實，回到2020年庭審時，韋恩斯坦的代理律師便反對檢方傳召這三人為證人的做法。但檢察官堅稱，三人的證詞可以說明，韋恩斯坦這種漁獵女性的做法，有其固定模式，根本就是慣犯。最終，主審法官詹姆斯·伯克接納了這三位“莫利紐克斯”證人。此舉當時就引發辯方律師的強烈質疑以及紐約法律界人士的微詞，最后果然也直接導致了如今的翻案。

2022年年底，原主審法官詹姆斯·伯克光榮退休。即便不退休，未來紐約法院重審案件肯定也會另擇法官。關鍵還在于，上訴法院這次也表明，此案重審時，檢察官不得再傳喚這三位證人出庭作證。

即便判決被推翻，韋恩斯坦仍需繼續服刑

回到2020年春天，昔日的電影大亨被判有罪，需要入獄服刑數十年。這曾被視為好萊塢乃至席卷全球的反性侵運動的巨大勝利，也讓無數性暴力受害者高呼公平正義雖遲猶至。然而，四年后的春天，原審遭到推翻，這自然激起了美國民間的強烈反彈。

當地時間4月26日，案件的受害人米莉安·哈莉公開表示，聽到定罪被推翻的消息后，她感到“反胃惡心想吐”，但自己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審判折磨，正在權衡是否愿意再次出庭作證。

“當然，這也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事。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案件，是公眾關注的焦點。再經歷一次這樣的事情，對我個人來說，相當困難，但對于集體來說，確實也很重要。”她還強調說，自己相信即使沒有三位“莫利紐克斯”證人的證詞，韋恩斯坦仍有極大可能被再次定罪。“真相不會改變，證據就擺在那里。”

當然，除了紐約一案之外，2022年10月，已在服刑的韋恩斯坦，又在洛杉磯被告上法庭，罪名涉及2004年至2013年間發生的11項強奸、強制猥褻和性侵罪行。當年12月，陪審團達成決議，認定其犯下其中的3樁罪行。去年2月，洛杉磯法官裁定其刑期為16年，將在服完紐約州的23年徒刑后追加執行。

據悉，韋恩斯坦的律師會在5月20日之前，針對洛杉磯法院的定罪同樣提出上訴。不過，洛杉磯地方檢察官辦公室告訴媒體，他們對維持原判很有信心，主要原因就在于加利福尼亞州法律體系中并無所謂“莫利紐克斯”證人的說法，他們明確允許更多指控者在性侵案件中出庭作證。

事實上，倘若不是因為還有洛杉磯法院的定罪在身，目前仍身處紐約州監獄中的哈維·韋恩斯坦，很可能會在5月1日即將進行的一次聽證會后，便暫時恢復自由之身，以等待下一次的新庭審排期。

目前看來，韋恩斯坦在紐約州被勒令登記為性犯罪者的處罰，很可能過了5月1日就會被推翻。即便如此，他還是要去服洛杉磯法庭判處他的16年刑期，因此仍將繼續牢獄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