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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爾克斯離世十年:去愛,去告別
2014年3月,與阿爾茨海默病斗爭多年的加西亞·馬爾克斯感冒了,妻子梅塞德斯·巴爾恰卻預感最終結(jié)局將到來:“我們過不去這一關(guān)了。”
死亡如約而至,馬爾克斯于那一年4月17日在家中去世。2020年8月15日,梅塞德斯·巴爾恰去世,這對文壇傳奇伉儷的人生至此落幕。
梅塞德斯去世后,長子羅德里戈有這樣的感受:“這種感覺就好比用望遠鏡遙望夜空,卻再也找不到曾經(jīng)一直在某處的一顆行星。”
今年距馬爾克斯離世已經(jīng)整整十年。4月17日這一天,羅德里戈對父母晚年生活的獨家回憶《一次告別》由新經(jīng)典首次推出簡體中文版。在書里,一對溫柔、幽默又機智的普通父母,一邊對抗病痛與遺忘,一邊坦然面對人生的最后時光。
《一次告別》
《一次告別》內(nèi)頁
時間的隧道
對于馬爾克斯的最后時光,人們知之甚少。詳盡厚實的《加西亞·馬爾克斯傳》在馬爾克斯本人檢閱下完成,結(jié)尾處停在2007年《百年孤獨》出版四十周年紀念活動。為了保留最后的尊嚴,2007年之后馬爾克斯再也不參加任何公眾活動。
在羅德里戈的回憶里,父親能明顯意識到記憶正在慢慢消散。他最初堅持不懈地尋求幫助,一次又一次強調(diào)他正在失去記憶,還說:“我靠記憶工作。記憶是我的工具,是我的原材料啊。沒有它我無法工作,幫幫我吧。”如此,以不同的形式不停重復著,一說就說上一個小時,乃至大半個下午。
不過,這段日子最終慢慢過去了。馬爾克斯慢慢恢復了平靜,有時會說:“我失去了記憶,但幸運的是我會忘記我失去了它。”或者說:“所有人像對待孩子一樣對待我。這倒是挺好,我喜歡這樣。”
在與記憶撕扯的時光里,音樂陪伴著馬爾克斯。羅德里戈記得,在父親最后的幾個月里,盡管已經(jīng)什么都不記得了,當經(jīng)典的手風琴前奏響起時,父親眼中依然會閃出激動的亮光。秘書常常會播放一連串的合輯,父親便坐在書房里,幸福地迷失在時間的隧道中。
“所以,最后幾天,護士開始在房間里為他播放巴耶納托,調(diào)到最大音量,窗子全部敞開。音樂聲蔓延到房子的各個角落。有些曲子是他的老友拉法埃爾·埃斯卡洛納創(chuàng)作的。在這樣的氛圍中,音樂喚起了我的無限回憶。它將我?guī)Щ馗赣H過去的時光,這是其他事物無法比擬的。我徜徉在父親的過往中,又回到現(xiàn)在,耳邊回蕩的宛如最后一首搖籃曲。”
正在享受“禮拜二午睡時刻”的馬爾克斯
“夢中的歡快葬禮”
2014年4月21日,墨西哥美術(shù)宮舉辦了馬爾克斯追思會。
羅德里戈看到,人們在陳放骨灰盒的臺子前放上鮮花、紀念的物件、圣像又或是圣牌。很多人留下了他們自己的書,寫下了表達悼念或愛意的紙條,一些人稱呼父親為大師,但大部分人則稱他為加博,或者加比托。“這一切清楚地提醒著我們,父親不只屬于我們,也屬于很多人。”
內(nèi)頁為墨西哥美術(shù)宮的追思會
“有那么一瞬間,我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出神地看著悼念者的一張張面孔。我想起父親曾說過,我們每個人都有三種生命:公眾面前的、私下的、秘密的。片刻間我想或許承載著他秘密生命的那個人就在人群之中。在我因這個想法走火入魔之前,隊伍中一支巴耶納托三重唱樂隊來到近前,他們停下來,為父親唱了首歌。他們的表演熱情洋溢,我表達了感謝。”
那一天,梅塞德斯下令“誰都不許哭”,三重唱樂隊熱鬧地唱起馬爾克斯最愛的巴耶納托,人們留下代表紀念的物件,放飛了紙做的黃蝴蝶。
《夢中的歡快葬禮和十二個異鄉(xiāng)故事》序言中描繪的畫面幾乎也成真了:
“有一天,我夢見參加自己的葬禮,走在一群朋友中間,大家穿著肅穆的黑衣,氣氛卻像過節(jié)般熱烈。所有人都因為相聚而感到快樂。而我則比任何人都快樂,因為死亡給了我這個同拉丁美洲的朋友們歡聚一堂的好機會。”
馬爾克斯與梅塞德斯的亡靈節(jié)祭壇。拉美人對死亡永遠樂觀。
“我不是遺孀”“我就是我”
有關(guān)梅塞德斯,外界就知道得更少了,也很少將她看作獨立的存在。
她是十一歲就被馬爾克斯求婚的小女孩,是想盡辦法籌錢、賒賬好讓丈夫?qū)P膶懽鞯奶恰斗耧h香》中所描述的加博身邊永遠“如花崗巖般鎮(zhèn)定自若”的伴侶。
但在羅德里戈眼中,母親從來都是一位清醒、堅強、有主見的女性。墨西哥總統(tǒng)并未覺得在追思會上稱梅塞德斯為“遺孀”有什么不妥,但母親憤憤地毅然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她說要告訴第一個走過自己身邊的記者,自己打算改嫁,越快越好。最后,她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是遺孀。我就是我。”
據(jù)說在巴黎的那段時間,馬爾克斯會對著梅塞德斯的照片寫作。
母親也拒絕了醫(yī)療設(shè)備租賃公司贈送的護理床,拒絕所有特權(quán),嚴格劃分公眾與私人生活的界限。當最后一刻降臨,她罕見地大哭了一場,隨即開始沉著地操辦喪事,體面地接待前來吊唁的親友。
她也太了解丈夫,她聽他說了一輩子“如果今天寫不好,這部小說就徹底失敗啦”這類話,默默將他嘴上說著要銷毀的稿件整理、收納。也因為她,如今有了資料齊全的哈里-蘭瑟姆資料中心。
當梅塞德斯去世后,羅德里戈還是總在等她的電話,期待她問自己的死亡是什么樣子,期待再見到她,如從前般坐著聊聊天。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完全精彩地演繹出了自己的版本”。
今年的3月6日是加西亞·馬爾克斯誕辰日,他的遺作《我們八月見》在這天全球同步上市,從未出版過的文字還是熟悉的味道,邀讀者前往拉美的某個海島赴一趟宿命與愛情的旅程。
馬爾克斯遺作《我們八月見》
但打開《一次告別》,人們將看到事業(yè)背后另一面不為人所知的他們,在幽默與歡笑中對抗生命盡頭的病痛與遺忘的他們,褪去了文學光環(huán),溫柔又智慧。
這也是一份充滿溫情的禮物,教我們?nèi)郏ジ鎰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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