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成昱

從精致窮到理性省，從“買新不買舊”到積極擁抱平替，當年輕人在花錢和省錢之間越來越絞盡腦汁發揮主觀能動性，二手交易市場就成為了年輕人省錢的一大利器。

相對于傳統美妝、服飾、家電類的二手閑置交易，如今的二手商品交易的范圍已擴大到商場停車券、視頻網站會員、網課資源，甚至是酒店機票等虛擬產品。而這些“商品”往往是用各種積分、會員權益兌換而來。

于是，能賺、會省、會玩的年輕人，一邊在二手平臺撿漏，同時又樂于在“買家”與“賣家”的角色之間自由切換，活用“斷舍離”回血，更研究出了省錢的新秘籍。

這屆年輕人，省到就是賺到

在生活成本和消費欲的雙重作用下，當代年輕人的日常支出越來越多。根據后浪研究所發布的《2023年輕人省錢報告》數據顯示，超過一半的一線城市年輕人，每月生活開銷在5000元以上，有26.6%的年輕人表示，每個月的支出甚至可以達到1萬元。

面對不斷攀升的城市生活成本，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意識到省錢的重要性，從前奉行“早買早享受”的他們早已變成“晚買享折扣”的炫省達人，在各個社交平臺分享疊加滿減攻略，在豆瓣組成“二手研究”小組，在小紅書分享低價薅羊毛……繼“搞錢青年”之后出現的“省錢青年”，在減少“消費”需求之前，開始更在意“怎么消費”這件事。

“只買對的，不買貴的是我的花錢準則，花更少的錢能買到同樣的東西，就好像自己賺到了一樣。”在深圳生活的95后女生Mei，以自己為例表達了當代年輕人的消費觀念：不過分壓抑消費的欲望，卻會用更聰明的方式獲得消費的樂趣。

去年8月，Mei剛剛買了一輛新車，盡管買車刷卡的時候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但自從有車以后，Mei對停車券就陷入了一種狂熱。“在廣東生活久了就有了這種想法，去餐廳吃飯可以貴，但拆開就要錢的紙巾堅決自己帶，停車費也必須減免。”

據Mei介紹，一開始她注冊了很多日常會去逛街的商場會員，有時享受會員贈送的停車券，有時也用商場消費積分抵扣停車費，但這兩種方式享受到的停車優惠實在有限。后來，Mei偶然了解到在二手交易平臺上購買停車券的方法。從此以后，Mei每次開車去商場都會買券繳費。“如果不使用券的話，基本上2個小時就要20-25塊錢，我買券才只要5-10塊錢。”

*受訪者供圖

驚蟄研究所根據Mei提供的線索了解到，所謂的“停車券”大多也是個人賣家將自身的會員權益通過二手渠道進行變現的一種具體方式。買家需要在二手交易平臺找到提供相關商品的賣家，自行比對價格、有效期、使用限制等信息后，與賣家在線溝通，完成交易支付和權益轉移。

雖然這類交易并不像普通網購一樣能夠實現“自動化”，但Mei表示，整個過程非常簡單。“賣家在線的話基本一兩分鐘就可以搞定，首先需要告訴賣家車牌號，然后拍下訂單，他那邊幫你在線輸入車牌繳費，車輛出場后再確認收貨就可以了。整個過程不超過5分鐘。”

不過Mei也表示，并不是所有商場都支持這類操作：“有些商場是沒有這些停車券買的，只能是靠注冊商場會員，通過消費積分的方法抵扣停車費用，比較坑。更有些大廈只能原價繳費。”

類似的“二手權益”交易還有付費資料的二次轉售。在上海工作的95后女生小鄧最近為了備考初級會計師，想要買一套原價200元左右的學習資料。但她擔心自己買了學習資料之后也不會看，導致白白浪費了這筆支出，于是就想到去二手交易平臺買別人轉售的課程資料。

“我在閑魚搜到有考過的賣家在出備考資料，就去買了一份，一共才花5塊錢，就得到了《2024初級會計官方教材》《經濟法必背法條大全》《中華必刷550題》，還有各種習題冊和模擬卷。”小鄧表示自己在挑選時特意購買了能夠“實時更新”的賣家，并表示賣家會在百度網盤建立一個共享文件，每天都會更新。

*受訪者供圖

不過面對繁忙的生活瑣事，小鄧表示自己沒什么時間學習，“買了之后我也沒怎么打開，所以也不清楚是不是每天都在上傳新的資料。雖然感覺這幾塊錢白花了，但是自己也不會心疼。”

除了商場停車券、網課資料，類似視頻網站會員、積分兌換旅行服務的二手交易都讓不常使用但偶爾需要訪問特定內容的用戶得以避免高額支出。隨著二手交易平臺功能完善和用戶接受度提升，越來越多的用戶意識到這類權益的市場價值，主動將其作為一種新型的副業和盈利渠道。

“無痛”副業的真相

在當前激烈的就業市場競爭下，許多年輕人可能會經歷數百份簡歷投遞卻收效甚微的挫敗感。在這種情況下，找工作逐漸被簡化為“搞錢”，在面臨生活壓力、經濟需求時，對工作的首要期待轉向了穩定的收入來源，而另一部分心思活泛的年輕人則選擇轉向發展副業。

但有些副業可能需要長時間的技能學習，或是需要承擔資金風險。在這樣的背景下，選擇二手交易平臺作為自己的“職場”，通過買賣閑置物品、提供相關服務等方式，既緩解了經濟壓力，又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社會化訓練。

閑魚官方發布的消息證實，過去一年間，超過1億人在閑魚平臺發布閑置，平均每天上新400萬件商品。其中，卡券交易量年同比增長79%，目前閑魚上已經有一百多個卡券細分類目，而旅游出行和餐飲類卡券交易最活躍，閑魚餐飲卡券的交易量上升了160%，酒店代訂、停車代繳費、景區門票、個人租車都出現了同比翻倍以上的增長。

將閑置權益變現是一種無需投入額外成本即可獲得現金流的方式，尤其對于那些持有大量可轉讓權益的人來說，這成為了一種簡便的回血手段。許多人由于購買了長期會員、擁有員工內部福利商品、或是累積大量的信用卡積分等，但沒有相匹配的消費需求，就會通過二手交易平臺出售這些閑置權益，將其轉化為現金收益，實現個人資產的優化配置。

在廣告公司工作的小木告訴驚蟄研究所，她所在的公司經常會發節日福利，平時也可以用每月的全勤獎兌換積分，還可以用低于市場價格的員工折扣購買美妝護膚、電子數碼、日用百貨等各類商品以及權益卡券。久而久之，員工福利產生的各種閑置物品也越來越多。

*受訪者供圖

“公司之前還給員工發了春秋航空的機票使用權益，個人基本上是用不完的，所以公司會將一部分出給旅行社，我們員工偶爾也會在閑魚發布一些機票代買帖子。”小木表示像超市商場的購物卡，逢年過節的螃蟹、月餅、粽子兌換券都可以拿出去“賺錢”。

“平時收入比較固定，誰不想多一個簡單又省力的搞錢途徑呢？作為一個用戶，我個人持有的這些權益自己無法完全消耗，賣給別人既可以避免浪費，最重要的是我也可以多點收入。”

如今二手平臺上有很多像小木這樣抓住企業員工內購的機會，低價拿下商品再轉賣的賣家，但小木表示，“閑置權益”變現確實能為自己帶來額外收益，但對于那些特殊的卡券商品，雙方在交易中也蘊含風險，比如有關機票的交易過程需要給對方提供姓名和身份證號，對于買家也會有個人信息泄露的風險，如果航空公司系統規則變化，對于賣家會有權益無法交付的情況。

類似權益的轉讓可能違反權益提供方（如商家、平臺等）的服務條款，導致交易無效或賬戶被處罰，賣家可能面臨權益被撤銷、賬號受限甚至法律責任。對于虛擬物品，有些需要明確文件傳輸方式等細節。這類行為極有可能侵犯他人知識產權。

“其實本質上來說，卡券類的二手交易還存在很多法律空白的地方。如果雙方出現糾紛，涉及的金額不大的話，買家很可能不會耗費太多精力去選擇維權，只能算了。”小木對此說道。

“低價”的風險

盡管二手交易平臺通常設有客服團隊、糾紛調解機制（如閑魚“小法官”角色）來處理買賣雙方之間的爭議，但在實際操作中，由于閑置商品低于市場價，交易與實體、網絡銷售在退貨、換貨、維修售后等方面的法律規定和行業慣例上也存在顯著差異，個人轉讓閑置物品的平臺由于沒有經營性質，有時無法強制賣家提供售后和7天無理由退換貨服務，因此買賣雙方在遇到糾紛時可能難以得到有效解決。

“二手權益”交易為買家提供了新的省錢途徑，為賣家創造了閑置資源變現的機會，但同時也伴隨著使用便利性差異、收益風險以及法律合規問題。尤其是有關視頻會員、卡券權益轉移等交易，盡管在二手平臺會提供一系列信用保障減低交易風險，但很多新手買家還是難以完全避免。小紅書上也經常可以看到，踩坑買家吐槽自己低價買機票被騙、和別人拼Switch會員結果被ban機、買網易云年卡沒有一次性到賬幾個月后商家跑路等帖子。

小番就向驚蟄研究所講述自己之前找亞航機票代買，以7.5折買到了機票，但是離出發只有幾天時被告知票被退了，“當時代訂告訴我已經出票了，而且我在官網確實能查到行程單，但出發前一周賣家聯系我說票有問題，幸運的是他給我退款了，但是后來我了解了一下相關案例，好多網友說有些機票代訂可能存在盜刷他人信用卡的法律風險。”

*受訪者供圖

另一位同樣在機票交易踩坑的小斯，也向驚蟄研究所詳細介紹了自己的“踩坑經歷”。小斯說，自己在下單前還特意看過交易記錄和評價，覺得評價還不錯，之后提供購票人身份證和中文姓名就付錢了。

“到此為止還很正常，出票之后對方要發行程單，加完微信好友后對方發來資料，打開發現是全英文，尤其姓名那里寫反了(例如‘張三’應該寫為San Zhang，但行程單上顯示的是Zhang San)。另外行程單顯示是法航官方出票，買的是上海航空的航班，實際承運的卻是東方航空。并且顯示是里程兌換，在國內平臺(東航、上航、航旅縱橫、甚至法航等)都查不到購票記錄，無法線上值機。”

小斯到了東航柜臺，也因為姓名核對不上沒辦法出票，柜臺人員嘗試操作后又發現機票狀態鎖定，“當時聯系賣家，賣家又突然消失，語音和消息都不回復了。我又去撥打法航官方電話，官方電話等了15分鐘才接通，客服告知這筆訂單顯示退票了，姓名無法更改。”

為了不耽誤行程，小斯當下只能重金購買后續航班，同時在平臺上申請退款，給賣家留言，已保留證據并找律師起訴。至此賣家才主動聯系她商量退款事宜。盡管小番和小斯最后收到了退款，但不愉快的經歷讓她們對“二手代訂機票”敬而遠之，“還是盡量不要去二手平臺買機票，有時候貪便宜會吃大虧。”

*受訪者供圖

關于“二手權益”交易可能存在的法律風險，上海百谷律師事務所合伙人高飛律師告訴驚蟄研究所，個人有權利將自己享有的權益通過二手渠道進行有償共享，而商場、視頻網站等平臺方，也可以通過技術手段或是在會員權益的相關說明中注明“會員權益僅只可以本人使用”。

“如果是在平臺明確限制了權益有效范圍的情況下，個人將權益進行轉讓或分享，則有可能產生合同違約的問題。另外，如果以盈利為目的，對各類會員權益進行大規模拆分和銷售，還會有不正當競爭的法律風險。”高飛律師說道。

其實伴隨著消費市場的繁榮，近幾年二手交易平臺的快速發展也有目共睹，而二手交易的內容早已超越了傳統的實物商品交換，擴展到了虛擬物品交易和服務交易等非實物領域。

而“二手權益”作為非實物交易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個品類，在滿足買賣雙方提供“互通有無”的需求之外，也正在成為二手交易平臺亟待解決的一個難題。就目前來看，“二手權益”因消費而生，也和單純的二手實物交易一樣具有巨大的市場潛力。

從物品的二次利用，到閑置權益的轉移，年輕人們正在充分發揮創造力，在二手交易構建了獨具個性的流行文化，“省錢”和“賺錢”的兼顧也精準投射出如今的消費趨勢變化，這也為二手交易平臺的未來發展給出了新的方向。

*文中Mei、小鄧、小木、小番、小斯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