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年前，1874年，莫奈、雷諾阿、德加、莫里索、畢沙羅、西斯萊等31位藝術家決定擺脫官方“沙龍展”的束縛，自行舉辦展覽。在他們的努力下，一場名為“無名畫家、雕刻家、版畫家協會展”的展覽在巴黎開幕。這一展覽帶來了極大的社會反響，宣告了“印象主義”的誕生。他們反對舊有的創作形式，提倡走向戶外、描繪自然光影和色彩的變換。

為紀念印象派誕生150周年，法國巴黎的奧賽博物館舉辦特展“巴黎1874：制造印象主義”，呈現約130件作品，包括部分1874年印象主義首展作品，也包括同年的官方沙龍展的作品，兩相對比，回顧印象派給公眾帶來的視覺沖擊與共鳴。

150年前的巴黎，春意盎然，新事物層出不窮。那里有新鮮的、激進的藝術。一個由31位藝術家組成的臨時團體舉辦了一場獨立的現代藝術展，以此來反擊由國家體制主導的年度沙龍展覽。當時的主流沙龍是有著精英評審團制度，以及呈現的是裝飾性的傳統油畫。印象派的故事就此開始。

現在，奧賽博物館正在呈現展覽“巴黎1874：制造印象主義”。這一展覽由奧賽博物館與美國華盛頓國家美術館合作舉辦，并于秋季巡展至美國。展覽展出了與印象派運動有關的多件畫作，堪稱一場藝術盛宴。

巴黎奧賽博物館展覽現場

埃德加·德加《舞臺上的芭蕾舞排練》，1874年

展廳里，有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的芭蕾舞者，她們在舞臺上，又或是呈現出排練時的場景，她們的芭蕾舞裙和系著黑帶的脖頸如糖果般誘人。皮埃爾-奧古斯特·雷諾阿（Pierre-Auguste Renoir）也在這里，他筆下的一對身著華麗晚禮服的中產階級夫婦正在舞臺上方的包廂里欣賞著今晚的戲劇演出。當然，這里還有克勞德·莫奈（Claude Monet），他被人稱為 “印象派之父”，他的畫作充滿了”戶外“的光線，筆觸簡短有力，色調呈淡藍色。

但是，相較于常規的畫作展示，這次展覽首先是對印象派誕生的歷史時刻的精心挖掘。所以，展覽的復雜性和藝術多樣性也超乎了人們的理解（預期）。奧賽博物館的聯合策展人安妮·羅賓斯（Anne Robbins）和西爾維·帕特里（Sylvie Patry）強調展覽背景，以說明藝術家及其作品并非孤立存在，而是時代的產物。被稱為“印象派第一次展覽”的墻外發生的事情與墻內發生的事情是同樣重要。

奧賽博物館展覽的聯合策展人西爾維·帕特里（左）和安妮·羅賓斯（右）將這些作品置于1870年代的巴黎背景下

卡米耶·卡巴約-拉薩爾（Camille Cabaillot-Lassalle）《1874 年沙龍》，1874 年

1874年4月初，巴黎的報紙上開始出現一些文章，描述一個令人興奮的、公開宣稱非傳統的展覽。這些文章稱，從4月15日到5月15日，參觀者僅需支付一法郎，就可以不分晝夜地參觀展覽。有一篇文章寫道：“巧妙布置的煤氣燈將使那些整天忙于工作的藝術愛好者能夠（在整個晚上）前來欣賞現代藝術作品”。黃昏展覽是一個真正的都市新奇事物。

組織這次展覽的團體“無名氏藝術家、畫家、雕塑家和版畫家協會”是在前一年成立的，主要是出于經濟原因： 藝術家們希望決定自己作品的展出方式和時間，以及向新興收藏家銷售作品。事實上，這是個合作的，法文名稱官僚化的“股份公司”，而不是聽起來更為神秘的“匿名協會”。在雷諾阿、莫奈、卡米耶·畢沙羅、阿爾弗雷德·西斯萊和愛德華·貝利亞德的發起下，協會的隊伍迅速壯大。合伙人每年向公司的小金庫繳納60法郎，用于資助定期的展覽。

首次印象派的展覽是在卡普辛大道35號舉行。這條熙熙攘攘的街道就在新建的歌劇院附近，歌劇院的外墻有圓柱和寓言雕像。卡普辛大道35號曾是攝影師納達爾（ Nadar）工作室，其工作室占據了35號的三樓和四樓。從地板到天花板的窗戶為攝影及隨后的藝術展覽提供了理想的自然光線。奧賽博物館的這一展覽的開場展示廳也專門介紹了納達爾的工作室，展示了其古怪內部裝飾的黑白照片，其中包括一個由巖石和植物組成的瀑布洞穴。這個介紹性空間還勾勒出了當時的““無名氏藝術家合作社”（即印象派第一次展覽）的動蕩歲月。（“印象派”這一詞是后來才有的。）

卡普辛大道35號

攝影師納達爾（Felix Nadar）拍攝的照片，展示了其位于卡普辛大道35號的攝影工作室內部環境

巴黎林蔭大道的華麗環境及其不朽的新建筑都是在1870-1871年后才得以實現的。當時，巴黎的大片地區在普法戰爭中被摧毀，隨后革命的共產主義者封鎖了街道，放火焚燒建筑，推倒了旺多姆圓柱。

在這種轉型和反叛的背景下，協會成立了，以作為替代“沙龍”展的機構。“沙龍”展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667年。而這個新的展覽并不是為那些被沙龍拒絕或排斥的藝術或藝術家舉辦的，而是為那些希望成為前瞻性事物的一部分的人舉辦的。一些藝術家同時在兩個沙龍展出。除此之外，這項活動不拘一格，沒有統一的藝術宣言或美學標準。

克勞德·莫奈作品《通往卡普辛的林蔭大道》（Boulevard des Capucines），以納達爾工作室的視角展示了綠樹成蔭的街道上的生活

保羅·塞尚《現代奧林匹亞》，1873-1874年

現在，奧賽的這場開創性展覽的許多作品也是自1874年以來的首次集中展出，呈現出驚人的廣度。莫奈的《通往卡普辛的林蔭大道》（Boulevard des Capucines）（1873-74）捕捉了納達爾工作室外綠樹成蔭的街道的景色，而保羅·塞尚（Paul Cezanne）的《現代奧林匹亞》（A Modern Olympia）（1873-74）則是向馬奈致敬的詼諧松散的繪畫，伯納德·阿爾弗雷德·邁耶 (Bernard-Alfred Meyer) 奇特的畫作《男子肖像（仿安東內羅·達·梅西納）》（Portrait of a Man (After Antonello da Messina)）是向文藝復興時期畫家致敬，以及路德維克-納波萊昂·萊皮克（Ludovic-Napoléon Lepic）的兩幅個性鮮明的蝕刻版畫《朱庇特》（Jupiter）和《凱撒》（César），均創作于1861年。那些后來被稱為 "印象派 “并主導了歷史記憶的藝術家實際上只占了少數。在31位藝術家中，只有7位是印象派。

保羅·杜波依斯《Narcisse》

皮埃爾·雷霍，《殉道者圣勞倫斯》，1874年

亨利·熱爾韋，《薩提爾玩弄一名女子》，1874年

在同一年，另一個沙龍中的精選作品則堆疊懸掛在猩紅色的墻壁上，就像是在巨大的藝術宮殿中那樣，這些作品呈現出的是當時的藝術機構仍然對歷史畫情有獨鐘。從這些畫作中可以看出，當時的藝術機構仍停留在歷史畫、神話劇和多愁善感的風俗畫上：在巨大尺幅的油畫中，有描繪了大衛征服歌利亞的場景，有在云中手持鍍金弓箭的丘比特，還有望向大海的農婦及教孩子讀書的母親。

印象派的對應的是“現代生活”和“戶外”，這是奧賽博物館兩個展廳的標題。這兩個展廳混合了在“印象派第一次展覽”和“沙龍”展上展出的畫作。每個墻壁標簽下方都細致地標明了作品在當時的展出地點。 這可能令人眼花繚亂，但它突顯了不同藝術家對當時展覽實踐的感受。

例如，馬奈選擇了“沙龍”展來呈現他極其現代的作品《鐵路》（The Railway）（1873）。這幅作品描繪了圣拉扎爾火車站中的一位女子和一個孩子，他們身后蒸汽滾滾。 這部作品反響不佳，但在“印象派第一次展覽”上很可能會受到喜愛。“印象派第一次展覽”的召集人懇求他參加。 作為支持，藝術家（馬奈）轉而借用了貝爾特·莫里索（Berthe Morisot）的《捉迷藏》（Hide and Seek）（1873）參展。畫面中，母親和孩子圍繞著一棵以快速筆觸呈現的開花的樹做游戲。 莫里索是“首映”中僅有的兩名女藝術家之一。她展出了幾件作品，都是輕盈明亮的色調，關注的是陷入沉思的孤獨女性。

克勞德·莫奈《圣拉扎爾火車站》，1877 年

貝爾蒂·莫里索作品《搖籃》，1872年

貝爾蒂·莫里索作品《埃德瑪·龐蒂隆夫人肖像》

150年前，人們對這一新貴展覽的反應褒貶不一：批評者稱該組織為“虛無主義者幫派”、“頑固分子”、“公社主義者”，甚至“瘋子”。也有人贊賞參展者中出現的一種新風格。當一位評論家描述這些作品如何以其寬松的筆觸和強調即時性創造一種體驗感時，“印象派”這一稱號就誕生了。作為這個詞匯的直接代表，很多評論家關注的是莫奈的《印象·日出》（Impression, Sunrise）（1872），這幅作品描繪了勒阿弗爾港上空的薄霧日出，明亮的橙色陽光透過朦朧的淡紫色天空。盡管藝術家倉促地為他的作品命名，但這個名字仍然被保留下來。

克勞德·莫奈《印象·日出》

這個新貴展示在經濟上并不成功，“無名氏藝術家合作社”很快就解散了。之后，又有七場印象派展覽，每場展覽的形式和內容各不相同，由不同的藝術家團體在該術語（印象）的松散保護傘下進行創作。其中，只有畢沙羅參加了全部的八場展示。

奧賽博物館是世界上收藏印象派藝術品最多的博物館，該館舉辦的這場展覽對印象派運動起源的神話及其美學關注的僵化提出了挑戰。在隨附的目錄中，策展人帕特里引用了抽象表現主義大師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o）的名言， “分類就是防腐。真正的身份與學院及類別是不相容的，除非進行分解。”通過不斷地開放事物，我們會理解得更多、更好。

紀錄片《印象派的誕生》

奧賽博物館“今夜與印象派畫家在一起”虛擬現實體驗

此外，展覽還有一個板塊，某種意義上說是一個展中展。這是一個虛擬現實體驗，名為“今夜與印象派畫家在一起”。參觀者可以通過虛擬現實參觀“首屆印象派畫展”，并與當時年輕而未知命運的藝術家們相遇。觀看者將被帶到沙龍，或者與藝術家們在塞納河畔作畫，可以看到莫奈在勒阿弗爾酒店的陽臺上看到日出日落，以及更遠的一些地方。

這很有趣。每個觀賞者的感受都是不同的。即使在150年后的今天，這些著名的油畫作品仍能激發人們的想象力。每次參觀都會有新的收獲。

“巴黎1874：制造印象主義”于3月26日展至7月14日。

（本文編譯自《紐約時報》，部分內容來自奧賽博物館官網）